《我养了死去知己的弟弟》咬虫子的桃花

3、思念

　　尖叫直冲云霄，简直要把天也撕个口子。南城大学里露天体育场，正在进行一场网球比赛。

　　此时赛场上激战正酣。网球与球拍接触时发出的每一声啪响，都如此引动人心弦。两边看台上的男男女女专注地看球，同时也在热切地看人。

　　今天的比赛主要是经管和美术两个学院的。一开始美术的学生真是拉跨极了，被经管的摁在地上摩擦。直到美术的突然杀出了一个画风不同的参赛选手，与美术学院一贯的忧郁相反，这人在球场上冷酷凶猛，宛若行走的无情杀器，却点燃了人们的神经！

　　昏昏欲睡一扫而空！青春的身体，血管里流淌着容易沸腾的狂热。人们看着那人一个无可挑剔兼具优雅的上手发球，高高抛起的浅绿网球，就像是人们同样被拉起的心脏——

　　啪的一声，似电光火闪，球快得肉眼不可辨地砸向对手，后者反映不及本能接球却无济于事，球一贴地吱溜一下就蹿到了一边，活像是发球者有只无形的手在操控。裁判高呼：“Ace——”

　　紧绷的情绪还没释放就被凶狠的攻势打懵，接球者茫然地拿着拍子看向对手，与此同时，周围响起的雷鸣般的叫好。

　　造成这场面的年轻男人，对周围的热闹浑然不觉。他擦了擦汗水，俊脸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来到场边喝水，无视那些涌到边上的激动亢奋的男女——他们正伸长胳膊递水给他。

　　“他是谁？”有不少人在追问。
　　“不知道！”
　　“美术那边卧虎藏龙么？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个天菜？”
　　“不会是去其他学院找了外援吧？”
　　“那就算是在其他学院，这样的大帅哥也藏不住啊！”

　　像这样的讨论还有很多。学校论坛上已经有人在求冷酷帅哥的信息。不多时就有人冒出来说是帅哥名叫路醒阳。还有人追问更多信息，突然帖子就被全删了。

　　路醒阳从球场上下来后，一脸冷漠地摆脱了人群的纠缠。他背着球包，长腿跨上自行车三两下就消失在人们视野中。

　　大学的林荫道上，阳光从树叶枝桠的缝隙中星光似地挥洒一地，落在路醒阳身上，他的脸庞明明灭灭，眼眸冷静得像是极北的黑夜。舒缓的歌声不知从何处飘来，一句‘you must love me’循环反复，其余的歌词朦朦胧胧基本都辨不清。

　　这一幕偶然撞入摆弄设备玩摄影的学生眼里，情不自禁地立刻将其捕捉住。
　　路醒阳倏地转脸扫了对方一眼，不辨喜怒。

　　一回家拧开门，路醒阳的神情就柔和了许多。只不过当他嗅到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泡面味道，又变得无奈。他到厨房里果然看到垃圾桶里还未被毁尸灭迹的方便面包装袋。冰箱上贴着的便签，提醒他说打开冰箱有惊喜。他拉开一看，就见自己喜欢的小食端端正正放在正中央。

　　池明珏之前跟他发消息说已经回家。

　　环视家里一圈没见到人，他径直去书房，推开门也没人。去到楼顶的露台，只见一道身影正趴在围栏上，面对着壮阔夕阳。

　　一缕烟味钻入鼻子。路醒阳微微蹙眉。走过去果然见到地上有几个烟头。

　　池明珏自从带崽以来，就戒烟了。
　　会破戒的情况，据路醒阳所知，只有一种。

　　他走过去，双手搭在围栏上，遥望夕阳之下繁华的都市。
　　“哥哥，你又想他了。”

　　池明珏嘴里还咬着一根没点燃的香烟。他没有说话。转身看向路醒阳，留意到对方身上残留的汗湿，头发都还有些黏在额头，胸口和背心的衣服颜色也比周围深重。

　　他把烟捏在手里：“快去洗洗把衣服换了。”

　　路醒阳没动。他转身背靠在围栏上，仰首盯着头顶颜色越发深沉的云。修长的脖颈展露无遗，纤长的睫毛颤动。侧面看去，夕阳余晖中，可堪入画，像一副色泽温暖又带有些许凉意的水彩。

　　“这是他去世的第十一个年头，他在我心里的样子未曾模糊分毫。想来——哥哥跟我也一样。”

　　池明珏忽然感到心头涌现无数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近黄昏的阳光根本不强烈，他却觉得眼睛有些热，些许湿意抚慰了久久凝目的干涩。

　　十一年了，时间过得真快，那些记忆历历在目，却已全都褪为黑白。

　　沉默令路醒阳感到烦躁。他扯了扯领子，让更多的风灌进去，好让他躁动的心跳能够得到平复。
　　他知道池明珏不会跟他一样，而是只会超出他千百倍的思念那个人。

　　要知道就连他能够来到池明珏身边，成为后者的弟弟，朝夕相处生活了十多年，也是托了那个人的福。
　　他同父异母的亲哥哥，齐慎。

　　“他有哥哥你这样的生死之交，真的让我很羡慕。”路醒阳的声音很低，像是风一大就能扯碎。

　　池明珏双手捧脸搓了两下，驱赶掉那种越来越怪异的酸涩。然后，他长叹一口气后故作轻松地道：“我们这样忘不了他，可他却很长时间没到梦里来见我了——大概他在那个世界找到更好玩的游戏了。”

　　路醒阳低着头：“可能他在那个世界娶妻生子了，我们应该祝他在那个世界过得开心快乐。”

　　池明珏挑眉，笑着摇摇头，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好了，快去收拾收拾。”

　　热水兜头淋下，路醒阳年轻的身体氤氲在雾气中，劲瘦的腰肢若隐若现。扎着浴巾站在镜子前，他看着镜中的自己——头发湿淋淋的还滴着水，被热水浸润过的皮肤染着红。如此鲜活青春的身体，每一处都强过那已腐朽的白骨千百倍。他拿过旁边的毛巾胡乱地擦了擦头发，然后就这么一副半遮半露的模样，神态自若地走出了浴室。

　　在家里他们两人的卧室各自都配有浴室。平常甚少能见到浴后的衣冠不整。

　　这会儿坐在客厅里看手机的池明珏听得有人下楼的动静，不经意抬眸看去，就见路醒阳那样子。
　　“你这是——”池明珏有点懵。

　　说实在的这小孩自从年纪大了后就很懂礼仪，不会随便在人前暴露身体。当然，以他们的关系自然不是什么外人。孩子小的时候另当别论。现在他们俩大男人也没什么避嫌的。可寻常不怎么常有的事情突然发生，那就是比较稀罕，多少会让人感到惊奇。

　　“我觉得我背上发痒，摸着像是长了什么东西，我自己在镜子面前看不方便。”路醒阳说着就一屁股坐到了池明珏身侧。

　　他身上残留的热气混着浅淡香气扑面而来。他们家里两人用的沐浴液洗发膏都是同款的。在这无声的气息包裹中，池明珏还能感受到一股属于男人本身的气息，叫人说不上具体是什么，温和的，又夹着些侵略意味，让人莫名联想到还带奶味的小狼狗。

　　这古怪的体验令他在那一瞬眼不由自主地飞快地眨了几下，然后他低眉垂下视线，瞟向了另外一侧。

　　路醒阳什么都没发觉。他自然地转过，背对池明珏，示意帮忙看看。

　　池明珏不动声色地把屁股挪开了一些，然后视线落在那大片白里透红的皮肤上。

　　他从以前就知道路醒阳皮肤好，又白又细，不太像个男孩子。等到孩子长大了，这一点也没随年龄发生多大的改变，反而越发让他这弟弟像个白玉雕成的。

　　现在这一片玉白，中心点缀了几颗红点，犹若朱砂痣，无声地透出一种隐秘的纯洁。随着人或许是因为痒造成的轻微扭动，肩胛骨似颤动的蝶翅，流畅的脊柱趟过瘦腰没入围扎的浴巾深处。

　　突然，路醒阳就着这姿势回首垂眸，似是忍耐不住痒意要自己瞅瞅什么状况，他露了半张侧脸，跟池明珏刻在心中的脸有一瞬的重合。

　　池明珏瞳孔微微扩大，整个人呆了一瞬，很快醒神反应：“看样子像是什么咬的。”

　　齐慎和路醒阳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或许是随了母亲，两人在面貌上区别很大，来自后天的气质更是迥异。他想，也许是血缘的联系，也许是他思念太多，才会在刚才眼花。他不必大惊小怪。

　　“刚才在楼上没注意蚊虫，看来我要找个时间给楼上花坛杀杀虫。”路醒阳想要伸手挠。

　　池明珏握住他的手腕阻止：“越抓越痒，小心把皮挠破了。我去给你找点药膏抹抹。”

　　松手后，手指上残留着那润泽却不似女人柔软的肌肤触感。

　　他起身去一边柜子里拿药。这方柜子上有个艺术摆件，溜光的表面几可鉴人，他一抬头就看见自己倒映在上面的五官，曲面将它们都扭曲变形，显得滑稽又丑陋。

　　他瞥见抽屉里还放着医用手套，就拿来戴上，准备抹药。路醒阳盯着他：“哥，你也太讲究了，抹药还搞这套？”

　　“我手脏。”池明珏没在这点上多纠缠，药挤在指尖，轻轻抹了上去。他还道：“下回准备点喷雾。”

　　路醒阳叹气：“我没那么娇贵。”

　　完了池明珏催促他赶紧去穿衣服。

　　路醒阳说再等等，不然药膏容易弄脏衣服。

　　站起身时，他腰上的浴巾松垮了差点掉下来。池明珏正好看过来，只觉眼前白花花的什么一晃，快速垂眸，又不可避免掠过一双修长的腿。

　　他扶额，感觉有些头疼。他觉得今天有点见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