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转终末》太公来此

57、狂鼠

　　文景淇来到房后农田，拿出下山前袁晟给的罗盘挨个方向感知。

　　罗盘上指针左右摇摆一会儿，定住斜前方向，延伸出一条细弱光线，直指大片开垦出的农田里。

　　天上月光并不多么明亮，此刻田内视野昏暗，文景淇跟随指向走过去，努力眯眼适应昏暗环境，隐约看到地面上有个洞，光线就指进洞里。于是收起罗盘，抽出长剑开始掘地洞，挖了半天，暂且没有出现奇怪东西，但那股怪异气息萦绕不散，而且挖掘过程中发现这洞不仅窄，且狭长，不知道曲曲折折有多深。

　　又掘了约莫半炷香，剑端碰到个柔软物体。那东西被碰到后很明显动了下，发出吱的一声。

　　是个活物。十有八九是那股怪异气息的来源。

　　“害人的东西，藏的可真够深。”

　　文景淇暗啐口，调整剑端冲准叫声来源，准备挑出藏在地里的东西。

　　哪想剑至半空，不远处房屋那边乍起猫叫，凄厉瘆人，仿佛要把人的魂都喊出来，文景淇当即捂紧耳朵，堵住直往耳朵眼里钻的嚎叫。

　　但就是这分神瞬间，洞里嗖地窜出个黑影，直冲脖子飞来。

　　那黑影个头倒不算多大，但速度奇快，如同一支飞矢，并且散发强烈杀气。眼看离喉头不到半寸，身体敏锐感知到杀气逼近，下意识做出回避，险半步侧身闪开攻击的要害。黑影擦着颈边飞过去，没入昏暗夜色。

　　突然一击将结束，不待绷紧神经放松，周围地上紧接又冒出许多双猩红眼睛，窸窸窣窣靠近形成包围圈，拥挤身影不停攒动，看数量少说围了五六层。

　　气息变浓了！那种东西居然有这么多！

　　文景淇不禁皱起眉头，万万没想到这地下居然有这么多怪东西。大体环视一圈，估摸一时半会儿也甩不开，如是并指点下腰上系的青铜挂饰，唤出小光龙去找张钧几人，喊他们来帮忙。

　　与此同时，村子那边也突生变故。

　　曲墨非悄无声息躲在屋顶看足戏，才出声喊张钧、黄羲一同去田里捉妖，但话刚从嘴里说出去，篱笆下养在木笼子里的花猫们突然嗷嗷大叫。那叫声跟闹春完全不同，似是吞咽布满尖刺的荆棘，撕裂喉咙流淌出鲜血，每一声都粗糙刺耳折磨大脑。
　　“耳朵啊！耳朵要聋了！！！”曲墨非直接从梯子上栽下来，捂着耳朵看木笼子里的花猫。

　　此刻那些花猫似是如临大敌，在笼子里上蹿下跳，扯着嗓子边叫边狂抓笼子，看起来要刨个坑给自己活埋。

　　张钧、黄羲也同样遭受影响，踉跄摔到地面，满脸痛苦捂紧耳朵。花猫的叫声片刻没有停歇，甚至比刚才还大，而且不止是一家猫发出怪异叫声，全村的猫都在方才同一时间齐嚎。折磨叫声混合叠加在一起，形成巨大起床号，叫醒全村，各家熄灭的烛火几乎同时齐亮，慌慌张张都跑出门看个究竟。

　　“这些猫是咋了？下午不是好好的？”曲墨非跟另外两人汇合，凑近大声喊，“闹闹你去跟它们说说，别让它们叫了。”

　　黄羲大喊回话：“为啥我去？”

　　曲墨非理所当然喊：“你不也算是猫吗？都是同伴好交流啊！”

　　“算你个头！”黄羲恨不得把他扬成灰，但又不想松手听猫叫，原本他的听觉就比另外三人敏锐，现在这种情况更是万倍痛苦。

　　干脆昂头一记狠头槌，当场给曲墨非脑门送上个大包。

　　不过这击疼痛出乎意料转移了耳朵的折磨，有那么一瞬间，两个人感觉到有股怪异气息萦绕在身周。

　　而这股气息的来源，张钧也发现了，准确来说是看见的。

　　就在他们三人因嚎叫声注意力分散的时候，朦胧月光下，有个佝偻身影站在紧挨木箱子的位置，安静且毫无声息，如同月夜下一尊雕塑。

　　不是文景淇，会是谁？

　　张钧松开捂耳朵的手，悄悄甩出符篆捏在掌中。

　　当此瞬息，对面黑影忽然一动，倏地飞至面前，张钧和黄羲最先做出反应，出手迎击。灵光亮起，攻击虽是命中，但奈何对方速度奇快，仅打中边缘，黑影刹那凌空一翻，猛扑向身旁。

　　那边曲墨非正捂着头上的大包叫苦，蓦然间感到身边气氛变得不对劲，有灵力窜出，疑惑抬起脸，随即瞧见顶空扑下只黢黑活物，明显直奔自己。

　　下个呼吸，那落下的黢黑活物身影已经占满整个视线。

　　“曲墨非！”

　　张钧、黄羲心里同时咯噔一跳。纵使他们此刻就在旁边，可也近不过那黢黑活物的距离，只要对方轻轻挥下，曲墨非的脑袋就能原地搬家。

　　焦灼之际，本以无可奈何。

　　但他们忽略了一点，那就是人在危急时刻能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

　　眼看致命攻击必中，曲墨非突然屈膝后仰，一个下腰拉开距离，同刻扬手向上甩出记符，正中黑影胸膛。符纸应令炸开，掀起股推力拉开两人，曲墨非趁此几下滚到远处，惊魂不定爬起来飞快跑开。

　　黄羲马上跟后打出团火焰，形成火墙阻挡敌人靠近。

　　“我的仙门祖师爷那是什么玩意！那根本不是耗子吧，那个个头不可能是耗子啊！咬下去不光是魂魄，连头都会没了！我刚才看见师祖在桥对岸一脸慈祥朝我招手啊！我现在不能跟他走吧，走了一定回不来吧！”曲墨非躲在两人身后疯狂飙泪，言语完全失控。如果之前太苍宗面对黑狸那次是魂魄提到嗓子眼，那这回魂魄的一半已经飞出天灵盖。

　　黄羲挥手一砸他脑门上肿起的大包，强行靠疼痛打断废话，指向火墙对面：“你看清楚，那是个人啊！”

　　燃烧火焰映亮昏暗四野，借着火光，三人终于看清那个黢黑活物竟然是下午遇见的老汉，不过此时他眦目咧嘴、面色狰狞，双臂垂荡身前，看上去没有人的自我意识。

　　老汉在火墙外摇晃几下，没有继续攻击，反是回身一跃，闪到木笼子跟前，伸手打碎木杆，抓出里面一只花猫。花猫扑腾着四肢挣扎嚎叫，伸出利爪拼命抓挠，而老汉丝毫不觉疼痛，用双手攥住它腿脚，展开肚皮仰面朝天。

　　继而下刻，老汉居然张大口，撕咬起花猫血肉！

　　三人不约而同背后一凉，汗毛倒竖。

　　那举动完全超脱人的行为，简直可以用野兽来形容，花猫的身体举在半空不断抽动，脏器被一口一口扯出、啃噬，粘稠的血液和残余器官从破开的肚皮里流出，滴滴答答掉落地面。凄惨的猫叫依旧未停歇，但那咯吱咯吱的咀嚼声比嚎叫更甚，每一声都清晰传入耳朵。

　　几人看得胃里翻江倒海，立马移开视线，此时黄羲呼吸一紧，不可思议盯住远处墙根，声音不自觉打颤：“你们……快看墙上的影子……”

　　张钧和曲墨非循声看去，背后凉气愈浓。

　　火光映照下，老汉的影子清晰投在远处土墙上，只不过那本该是佝偻老人的影子，现在却是一只如人大的鼠影。尖嘴大耳，肥身细尾，前肢攫住猎物，嘴尖不停颤动。

　　老鼠噬猫！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也想不到是这幅荒诞怪异场景。

　　“我是不是出现幻觉了？”曲墨非弱声发问，深觉留在体内的另一半魂魄也即将飞出天灵盖。

　　“不是。”张钧十分严肃回复，双眼紧紧盯住远方敌人动向，“小心，有东西要过来了。”

　　果不其然语出刹那，地面陡然震动，轰轰隆隆闷声作响，三人立刻相互背对而立，警惕突如其来的震动。但见四面八方压来黢黑浪涌，声势浩大，直近火光，才看清是一只只硕大老鼠。

　　这么多！

　　三人仿佛被狠狠砸了一锤，原地愣住。

　　打死都没想到一个仅有十来户的村子地下，居然这么多老鼠？！看架势少说近千只，而且个个膘肥体壮，跟巴掌差不多大。

　　“这是捅了耗子窝吗！”黄羲挥手朝远处的老鼠大军轰出火焰，企图打散它们，但也只有一瞬作用，老鼠散开燃烧的地方，又重新聚合成群冲向村子。

　　张钧同刻掷出符篆，暗中运灵力化成防护，可鼠军来势汹涌，防护阻隔前排，又很快被后排压上，无数老鼠亮出利齿，竟毫不惧怕啃起符篆。

　　“别撑了先上房顶！”黄羲、曲墨非一见情况不对，立即架住张钧跃上屋顶。

　　三人前脚一跃而上，后脚成群老鼠如浪潮席卷而来，发疯般四处啃噬，那些笼中花猫几声惨叫便没了动静，只剩无限咕叽咕叽的噬咬声。

　　“这么多老鼠要杀到什么时候？”黄羲感到力不从心。这怪异鼠群量大又狡猾，即便火打过去，它们也能躲开，烧不死几只，一来二去，反倒快速耗光自己力量。

　　张钧想下道：“如果布阵可以一试。”

　　“有鼠群挡着，再加上那个成了精的老爷爷随时攻击我们，去布阵太危险。”曲墨非说罢打量黄羲，认真道：“闹闹，我觉得这是你发光的时刻了。”

　　黄羲狐疑：“此话怎讲？”

　　曲墨非道：“你的火不是只烧死邪祟之类的东西，现在这么多老鼠一只一只杀总归是下策，不妨用你最大的火焰覆盖整个村子，烧死它们。即便无法全烧死，起码也能重创大部分，届时残余的少数也好解决。”

　　“可是……”黄羲刚想推脱，曲墨非又抢先打断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怕无意识中又放出人火，引发更大灾难。但是你仔细想想……”

　　曲墨非说着突然抓住黄羲双肩，转脸变成两眼流泪恳求：“我们四个人中只有你最擅长用大范围攻击的法术，你要是不行我们仨只能干瞪眼啊！怕放出人火这些都是心里障碍，我相信你会克服的，你一定会克服的！好嘛！加油上吧！”

　　“哈？”黄羲额角暴起一串青筋。

　　抬手照曲墨非脑门上的大包又是一拳，两眼喷火骂道：“你的脑子是被老鼠啃掉了么？如果靠几句话就能消除心里疙瘩，世上的人岂不都活的没烦恼？”

　　“可是淇淇说话本里这种时候都这么写嘛。”曲墨非捂着脑门可怜兮兮解释。

　　“少看些不正经的书！”黄羲又送上一拳。

　　张钧自始至终都凝视下方鼠群沉思，没在意另外两人闹出的风波。如果是没下凡投胎前，用玉虚宫的令诀解决，那很是轻易，但现在令诀没法用，力量尚不足，该如何平定这些怪异老鼠。

　　曲墨非说的办法不是不行，只不过现在黄羲心有难解的结，力量暂且受限。况且也不能把期望全压他一人身上，凭一己之力覆盖全部老鼠，要耗费大量灵力，不知他能不能撑住。

　　要是能多几个人帮忙就好了。

　　多几个人……

　　张钧脑中突然闪过道灵光。

　　或许，有个办法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