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转终末》太公来此

4、重逢

　　那端村内的烈火已经全部熄灭，取而代之是一大团黑烟笼罩半空，几十户村民全部受到烟中邪气影响，在渗人的嘶嘶低鸣声中安静熟睡。黄羲相距村口还有几十步，黑烟忽然聚向中间化成一道飓风，卷起周围草木、石块，挟排山倒海之势猛冲而下。

　　看来那家伙又吃了不少人。

　　黄羲一个错身跳到最外面村户的房顶，轻盈又迅速避开攻击，对面发难未得手，抖开缠身的黑烟露出黑鳞蛇身。

　　当前的身子比刚才还要巨大，首和尾几乎能环住整个村落。

　　“该死的道士！”

　　肥遗甩动庞大身躯窜到顶空，扭成诡异角度错开血盆大口，一击咬掉半截房屋。那方黄羲不甘示弱，当刻扬出团火焰对招，额角不觉冒出滴冷汗。

　　巨蟒壮硕的身子竟比想象中更加灵活，再拖下去会愈发不利，必须尽快结束战斗。飞身躲避中手伸进袖内摸索另一半蛇身，准备引它上钩。

　　肥遗甩净嘴里土块，盯住下方一脸镇定的对手，两只眼里喷出惊涛骇浪的怒火：“你是特意回来送死？”

　　“非也非也，我可是回来送礼的。”

　　黄羲闪到村口的榕树顶，扬手详装要发出火焰。肥遗以为又是哪样攻击打过来，条件反射预先摆开身子。弓紧蛇身如欲发利箭，要再来凌厉又迅捷一击，却见对方手里握着一条扭来扭去的物体，猩红眼睛登时缩紧成两道细线。

　　那个物体看似是条短小腐烂的绳索，仔细再看能发现一段尖细、另一端为圆形切面。表面覆有一层黑色的细小鳞片，只不过因为遭受攻击满处破损，露出烧焦的血肉，看起来像经过长时间的浸泡。

　　“我的身子！”

　　肥遗登时大吃一惊，转瞬猛冲过来抢夺：“把它还给我！！！”

　　果然上钩了！

　　黄羲暗中得意一笑：“想要就过来抢。”又一挥另半段蛇身再拱把火，翻身擦着血盆大口落到远处，引妖怪奔向布置好的阵法。

　　村外稻塘附近，张钧倚着块不知哪个年代的残碑，咬住身前衣服，皱紧眉头拔下刺进左右腹部的蛇鳞。被巨蟒身躯卷紧的时候，这些鳞片就像山里的苍耳，从蟒身上脱落下来然后刺破皮肤，只要一活动，鳞片就会随肌肉的收缩刺进体内，带来剧烈疼痛。

　　而拔下它们也并不容易，每块鳞片的边缘长着一圈倒钩，如果没有巧妙的方法剜掉，强行拔出会连带钩下一块皮肉。

　　可惜张钧并不懂如何轻松剔除鳞片，只得承受剜肉剧痛拔掉。当最后一片蛇鳞离开身体，左侧肋骨下方已经血肉模糊，整个身子颤抖地如同瑟瑟秋风中一片树叶。

　　过了不久，大脑对腹部的痛感逐渐麻痹，张钧撕开衣摆简单扎紧伤口，掏出胸前的圆形碧玉，凝聚精神向内注入一缕灵力。

　　火焰烧散了蒙在脑中的迷雾，也搞清楚这块玉的真正来源——这是玉虚宫的令牌，也是用来联通的重要道具。

　　“如你所言我见到他了，他化成人了，是吗？”

　　虚弱语气里透出期待，希望藏在里面的声音给予肯定。

　　但圆形碧玉安静躺在手里，没有发出之前的亮光，也没有传出任何回音。

　　看来还不到时候……

　　张钧重新揣好圆玉，目光远眺向白色道袍消失的方向。

　　恢复记忆后睁开眼刹那，下意识就确定面前映进眼眸的少年，定是那盏掉落的异兽形玉清琉璃灯。那双琉璃雕成的猫眼，在玉京金阙内已经看了千万遍，每寸细小轮廓绝不会记错。如今有了生命，竟是如浩瀚星空般璀璨夺目，另人着迷深陷其中。

　　也难怪每次四目相对，无论任何话语都会尽数咽下，这份无意重逢的喜悦，让腹部的剧痛都飞到十万八千里远。

　　那端火光没有再亮起，反是地面传来轻微震动，忽然一声玩笑话由远及近：“嘿！你还真会挑地方休息！”

　　黄羲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跟前，后方跟着一条来势汹汹的巨大黑蟒。

　　张钧一扫前后，随即明白状况：“这里是设好的阵法？”

　　“对啊，方圆几十里就这个地儿合适。没时间解释了赶快走。”

　　话不待说完，上空突然窜过道黑影。黄羲眼神一凌说句小心，一把推开身边的人，顺势滚到旁边。与此同时一道劲风擦着头侧落下，直接将残碑抽成碎块。

　　肥遗不过几个数的时间就紧逼到附近，巨大身躯环成一个圈阻断两人退路，吐着蛇芯叫嚣：“看你们还往哪儿跑！”

　　黄羲一骨碌爬起来呸干净满嘴土，瞄了眼残碑的位置，招出团火焰扔过去：“有本事抓住我啊！”

　　以那块残碑为中心，阵法覆盖为直径五丈内。当前巨大蛇身恰好把残碑圈在中央，不断向内缩小范围，已经完全进入阵法。

　　肥遗的下巴又吃上一击，所有注意力全部落在死对头身上，黄羲趁乱朝跌到另一边的人交换个眼神，指了指怀中。张钧收到信号一低头，才发现另半段蛇身居然早就揣到自己身前，心念电转揭下断面的封印符。

　　半段蛇身得解放，立刻直奔原身飞过去，眨眼贴上脑袋斜下方的断面，飞快长成本来的长度。说时迟那时快，黄羲闪身跃到残碑的位置，双手结印喝声“起”，脚下骤然亮起一圈红光。

　　“嘶哈哈哈你们去死吧！”

　　肥遗挥起身躯将要发出全力攻击，转而发觉地面传来异样，两只红眼闪过警觉亮光。冲两人喷出团黑雾虚晃一枪，甩尾巴要溜之大吉。

　　“刚才那句话原封不动还给你！看你还往哪儿跑！”

　　黄羲立刻反手改诀，手前亮起圆阵，半边刚接上的蛇身同时亮起相同圆阵，抽出无数金线打入地面，将肥遗钉在原地。只看地面符文飞速闪过，陡然窜出猛烈火焰，形同一张巨口吞噬掉庞然大物。

　　“啊啊啊死道士！”

　　“老子要杀了你！杀了……你……”

　　火光直冲天穹，照亮大片田野，烈焰中硕大蛇头发出最后的痛骂，不多时便没了声。

　　两人早在烈火扩散前撤到阵外。黄羲看着倒在火焰中的妖邪，长松一口气：“终于彻底解决那家伙，这下可以回去交差咯。”

　　又转头问另一人：“你呢？要回村子吗？”

　　张钧还没思考如何回答，斜后火焰中冷不丁窜出条蛇尾，最后垂死挣扎一击。不等身旁少年扬出火焰，自己先闪到最前方，掌中凝聚起灵力，抬手直接对出团蓝光，一招把蛇尾轰个稀烂。

　　“哇！原来你的灵力很强啊！”黄羲不禁咋舌，没想到他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但张钧却像尊雕像站在原地，没有对称赞作出任何反应。片晌迎面吹过阵风，才晃了晃身子，仰天倒下。

　　此刻远方地平线，一缕朝阳刺破漆黑天空，撕碎这场笼罩大地的黑暗噩梦。

　　流转山附近的镇上，窗外传来熙攘叫卖声，不时夹杂几句赶车马夫的大嗓门吆喝，喊前面人赶快通行。

　　张钧从客栈的卧房内醒来，大脑还是一片混沌，手却第一时间去摸圆形碧玉，再次向那个藏在里面的声音询问答案。

　　“你在吗？”

　　“我在哟。”

　　这回冒出个少年应话，嗓音清脆明朗，吐字也更清晰，好像对方就趴在耳边回答。张钧心存古怪歪头看旁边，正对上一双弯成月牙的猫眼。

　　“嘿！你终于醒了，你可是在客栈睡了整整三天。”

　　张钧清醒些，问道：“你带我来的这里？”

　　“当然咯。”黄羲笑眯眯打量人，比出两根手指，“感谢的话等会再说，有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张钧想了下：“好的。”

　　“还是先听坏的吧。”黄羲自行做了决定，“你家被我烧成灰了。”

　　？？？！！！

　　张钧直接弹坐起来，整张俊脸一半是疼一半是惊，完全没能消化话中巨大信息量。

　　又听对面继续说：“其实不止你家，大半个村子都被烧光了。不过没有人受伤，我之前说过那火不会烧死人。”

　　“……”

　　“为什么会这样？”

　　“这个嘛，因为人算不如天算呗。”

　　黄羲哈哈笑着解释整个经过。简言总结，拂晓时分刮起一阵大风，阵法正好位于下风口，冲天烈焰便乘着风冲向流转山，把半个村子烧成灰烬。所幸火焰只烧光房屋、衣服等无生命的物体，没有夺走人和家畜的性命。

　　因此解开肥遗妖术的村民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全身坦荡躺在灰烬里，饲养的鸡鸭猪牛在灰堆里刨食吃。

　　“下面说好消息。”黄羲不等人发问又自顾做决定，凑近跟前表情混杂的脸，露出个灿烂微笑，“你跟我回太苍山如何？”

　　“……”

　　“为什么这样问？”

　　张钧丝毫没料到他会说这话，五味杂陈的内心瞬间只剩惊讶，少顷居然生出一丝欣喜。

　　“毕竟我害你没了家，现在你孤身一人也无处可去吧。”黄羲掰着手指头列出条。

　　“不如跟着我回太苍山拜师，一来有去处，二来也能修得一身本事。”

　　“而且你很的灵力很强，多适合修炼。”

　　黄羲说着凑得更近，挂上最开始那副揽客笑容：“看在咱俩如此有缘的份上，要不要考虑一下？”

　　那双盈藏辰星的猫眼，早就在村内看了不下十次，本只感到梦幻又夺目，不忍拒绝。现今再次相对，耀眼表层下竟然散发出说不明的魔力，把一切拒绝话语踢出大脑，只留下同意的念头。
　　张钧动了动嘴，不知为何含在口中的其他话完全塞住，只讲出一个好。

　　黄羲极是高兴一拍手，猫眼重新弯成两道月牙：“那就说定了，咱们明天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