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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玲珑 ...


  •   文景淇对曲墨非的算计倒没多少意外。

      因为最初相遇,便发现这厚脸皮小子看似单纯,实际头脑相当活络。

      那是个初春,莺语江南的柳枝将将抽出新芽,云雾缭绕的太苍山顶依旧银装素裹,寒风刺骨。
      文景淇裹着一身裘皮站在山间冻硬的河流旁,举剑鞘用力砸冰块。河水下有鱼影游过,他打算捉几条烤了充饥。

      山风吹过,远处树梢上掉下团雪,砸在枯草叶上沙沙作响。

      文景淇耳朵微动,剑鞘重击冰面,扬手扫出几块冰碴打进灌木丛。

      冰入枯草,眨眼窜出个人影,落在对岸雪地里,大概踩到冰块脚下打滑,整个身体左摇右摆。

      文景淇只斜眼一扫,看见是个道士装扮的少年,没有搭理,继续拿剑鞘砸冰面。

      “嘿,你是怎么上来的?”曲墨非叉开腿踩稳雪,挥手朝对面打招呼。

      文景淇砸开冰面,目光直盯水中,不咸不淡扔出句:“打上来的。”

      “哇!那你很厉害啊!只靠一把剑破开山中阵法、打到这里的人可没几个。而且你的剑,到现在也没出过几次鞘。”曲墨非叉着腿乐颠颠跑过去,凑近道,“我叫曲墨非,是太苍宗金真门下弟子,想必你也是上山拜师修仙之人,不如我帮你引路,省去后面那些麻烦打杀,你觉得如何?”

      冰面下河水忽然变湍急,冲下几根枯枝,文景淇眼神一凛,抽剑破入冰洞,冷光飞闪,剑端刺中条肥大鲜鱼。

      “这剑术真是厉害!”曲墨非嘴上赞叹,却翻手摸出张符弹到鱼尾上,活鱼一下子吸入符纸,飞速收进道袖。

      文景淇剑锋一转,眼瞳飞出两道利光:“找茬?”

      “不不不,比剑我可打不过你。我就想问你同不同意。”曲墨非悄悄将手伸进袖内。

      文景淇挑眉:“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好处嘛,自然有,但现在不便告知,总之于你有利无害。”

      “免了。”文景淇不屑一哼,收剑入鞘,转身要离开。曲墨非快几步挡在前,欠兮兮笑:“再考虑考虑呗。”

      “你方才说过,比剑赢不了。”

      “没错,用剑我是拦不住你。”曲墨非嘴角勾起坏笑,唰地亮出个东西,自信大喊,“但是这个可以!”

      压迫立袭,文景淇即刻抽剑防御,只对上前方一眼,瞬间双目又酸又疼,泪水涌出眼眶,一股呕吐冲动从胃底冲上天灵盖。不由大脑多思考半秒,噗通单膝跪地,哇哇狂吐。

      “好、好厉害的招数!”

      文景淇吐得两眼发虚,只听头顶飘下一串云里雾里的得意笑声,紧接脑后传来剧痛,眼前一黑,栽倒雪地里。

      窗下青松影,遥见远山亭。暮色四合,声声钟鸣,荡起波动传到室内,震得熏炉上香烟一下又一下摇曳。柔和松香气充盈房间,抚平躁动与不安。

      文景淇轻动眼皮,缓缓睁开,一张很欠揍的脸挤满整个视线。

      “欢迎来到太~苍~宗~”

      曲墨非露出个灿烂微笑:“没想到你也是有灵根的人,师父得知你为想拜入宗门,独身勇破山中阵法,可是十分欣慰呐。”

      都是你瞎编的吧,我不是中了你的招数,被打晕拖上山。

      文景淇回个无语眼神,张嘴发现喊不出声音,也不能动弹。

      曲墨非看他反应,笑嘻嘻解释:“你现在之所以不能说话也不能动,都是因为我给你贴了符,你如果保证起来不攻击我,并且听我讲完请求,我就给你解开,同意就眨眼。”

      文景淇转眼思考,眨了下眼皮。

      曲墨非并指点在他额前,道声解,一点蓝光随即破散。身体得解放,文景淇迅捷扼住眼前手腕,一个鲤鱼打挺,将要翻身钳制住对方行动,却发现只能坐起上半身,腿还笔直粘在塌上。

      “王八犊子,说好的给老子解开呢!”

      “这叫防患于未然,你还不是食言想揍我!”曲墨非两手被反锁在背后,趴在文景淇腿上仰头不满嚷,“还有我的名姓多好听,你怎能用粗鄙之语代替。”

      “废活少说,给老子解开!”

      “就不!你先松手!”

      “先解开!”

      “先松手!”

      “解开!”

      “松手!”

      车轱辘话转半天,两人吵的口干舌燥。文景淇懒得跟他废话,松开手让步:“算了,老子不跟你一般见识,这样可以解开了吧。”

      曲墨非活动开手腕,又露出欠兮兮的笑,干脆爬到人跟前,转身坐在腿上,毫不生疏揽住肩头拉近距离:“万一我解开你跑了呢,我还有话没说咧。”

      “快!说!”文景淇额角暴起青筋。一是姿势尴尬,二是人很沉、腿很麻。

      “说来话长,那是十二年前,一个风雨大作、雷电交加的夜晚,三岁的我被一个世外高人带上太苍山……”

      “讲重点!”

      “切~前面的铺垫也很重要咧。”曲墨非扫兴嘟囔,换成正经语气道,“其实我想拜托你跟三师兄比剑术,只要你赢了,他就答应送我一副亲手写的字,卖字的钱咱俩分。”

      文景淇纳闷:“你的三师兄是专门写字卖字的?”

      “非也。说起我那三师兄,他可是宗门白月光、仙门好慈母,多少弟子拜倒在他的道袍下,对他垂涎、啊不对仰慕之人数不胜数。”曲墨非说着眼里冒出精明光,“过几天峨眉会来宗门论道,我已经提前打听到,那里不少女弟子爱慕三师兄,所以我向她们卖本尊的丹青,绝对能大赚一笔。”

      “哼,搞了半天,你小子是想雇个打手。”文景淇简要总结。

      曲墨非惊讶否定:“才不是,我是欣赏你的武功,想跟你交个朋友。其实在你闯入第一个阵法之时,师父就命我前去查看,那么冷的天,我跟了你一路。若我不想与你为友,干嘛要出来搭话,还把你带上山,你说对不。”

      难怪你能知道剑出鞘的次数,合着早有盘算。

      文景淇叹口气,认真思考片刻,斜眼瞄向一脸期待的人:“钱怎么分?”

      “当然五五开!”曲墨非欢快跳到地面,并指一挥,解开封在腿上的符纸,伸出手笑道,“走,我带你去见师父。对了,还不知道你的名姓?”

      “文景淇。”

      “嘿,你姓文,我姓曲,咱俩凑一块跟天上的文曲星称呼相同,没准日后格外合得来。”

      “哼,但愿。”文景淇半带调侃说句,蓦地又想起一点,喊道,“等下,老子还有个问题。”

      “啥问题?”曲墨非退回几步。

      文景淇严肃问:“你在山里用的是什么招数?竟能操控人。”

      “哦那个啊。”曲墨非挠头大笑,欠欠地回答,“不过是让你看了我的画作。”

      “………………”

      明意愿,验灵根,拜尊师,奉清茶,自此太苍宗又多一员。

      两日后天光未明,文景淇被人从被窝里强行拽起床,胡乱披上衣服,拉到宗内论剑台。

      夜里刚下过一场雪,天空中还有微小的雪花飘落,雪带来的寒冷洗涤过山顶烈风,人吸一口,肺里几乎要冻出冰碴。

      文景淇被冷风吹得异常清醒,打个响亮喷嚏,裹紧道袍。早有一个身影伫立于论剑台中央,单手负剑,白衣烈烈,清雅飘逸。

      “靠你了!”曲墨非殷勤捧上长剑,握拳加油。文景淇这才明白,那人定是众弟子口中夸赞的三师兄,林纾白。

      远观此人,身形略显瘦削,倒也挺拔,看起来不像有多少蛮力,周身毫无习剑者的凛然气。想必也没有传闻中那般厉害。

      提剑跳上论剑台,走到正中抬眼,不由冒出句惊诧:“仙人!”

      曲墨非大喊鼓劲:“淇淇加油!不要被眼前美色所迷惑!”

      这混小子胡喊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文景淇抬手飞出剑鞘击中台下目标,不悦嚷:“不准那样称呼老子!”

      多亏这一捣乱,拉回全部思绪。也难怪会双目发愣,对面人确如其他弟子所言,骨中透出清逸之气,天生笑目,儒雅随和,负剑孤伫,遗世独立。映衬飘舞晶雪,犹如仙家下凡。

      倘若真有仙人,定是他这副模样。文景淇暗想。

      林纾白莞尔:“仙人二字不敢当,此场比试望文师弟赐教。”

      “啊,嗯,也请三师兄赐教。”文景淇有点发蒙回应,感觉跟他说话特别温暖。

      下个眨眼,一道劲风扑面,势如破竹。文景淇迅捷提剑化解,双方相撞,发出苍啷巨响,荡出剑气激散身周飞雪。

      好快!

      文景淇顿然惊愕,双眼未曾捕捉丝毫行动,对手不过弹指拔剑已至,那冷光剑身更似千斤巨石,打在上面震得虎口发麻,却撼不动半分。

      “别害怕,点到为止。”林纾白温言,挽剑改换攻势,收敛出击之迅猛,转为无形流水般变幻莫测,剑风瞬息难捕。而每剑看似轻飘,实则暗含刚猛。

      文景淇挥剑竭力架挡,发现在他手下仅能防御,难以反攻,并且袭来每一剑都在攻自己薄弱处,可又仅是飘忽一闪,点到为止。

      可恶!瞧不起老子?

      心生躁怒化为狠厉剑风,文景淇一声大喝,爆出股蛮力斩开剑影,硬生生截断林纾白的步法,劈出对峙一瞬。

      “好!淇淇冲啊!”曲墨非挂着只熊猫眼疯狂鼓掌。

      文景淇额角青筋又暴起一个,脚下一跺,踢出个石子再次击中台下。

      挽剑攻左路,想扳回一局。

      却看林纾白笑面一闪,倏忽近身,欲抢先进攻,文景淇惊诧改招应对,哪知对方并未出剑,而是出手使出招控鹤擒龙,以半招之差,轻而易举夺下兵刃。

      胜负分晓,比试到此为止。

      “剑风凌然,刚直果断,势如破海。师兄受教。”林纾白如实评价,递回长剑。

      文景淇鼓气一把抓过来,满脸不甘,但心里又不得不承认他的确厉害,别扭一会儿拱手认道:“是老子……是我输了。”

      对面闻言轻笑,从袖内取出副卷轴,伸向前:“这是我答应曲师弟的字,拿去吧。”

      文景淇吃惊:“不是比剑赢了才能拿到?”

      “之前是这样说的吗?”林纾白装糊涂道,“哎呀,我不记得了。”

      “多谢三师兄!”曲墨非早就等得迫不及待,跑上台接过卷轴,躬身致谢,拽住文景淇一溜烟窜回宗内卧房。小心翼翼将墨宝收在架阁上,乐得直冒花。

      “瞧你那德行。”

      “它于我可是特别重要。今天辛苦你了,后面的事交给我,你就等着数钱吧。”

      “祝你买卖兴隆。”文景淇随手一摆,抱剑踏出房门,曲墨非又快几步拦在前,露出似曾相识的笑容。

      “你、你想干嘛?”文景淇后退步,下意识抬臂挡眼睛。

      曲墨非连忙说:“放心,我没带画作。只想问你是如何破开三师兄的步法,我也想学。”

      文景淇想了下,很平常道:“没什么,打急眼罢了。”

      “……”

      几日后峨眉来访,确如曲墨非先前所言,不少女弟子私下打听有关林纾白的事,那幅本人亲笔墨宝也卖出个好价钱。

      但文景淇心里很火大,因为偶然听到买字的女修给价三百钱,分到手里只有一百钱。

      小王八犊子,说好五五开,居然暗地私吞!

      二话不说提剑去找某无信小人,打算拖他到峨眉女修面前,当众对质。

      两宗论道,说白便是展示自家擅长所及,相互交流学习。太苍宗以丹药见长,这几日大家都频繁进出于丹房,文景淇气势汹汹杀到紫烟阁,望见那混蛋正在师父身边,满脸春风。

      “曲!墨!非!”

      利剑欲出,忽然有人从后拍了拍肩膀。

      文景淇先手出击,反被压住剑柄,转过头,发现来者是林纾白。

      “嘘。”林纾白噤声,指指前方,低声道,“仔细听。”

      文景淇古怪撇他眼,竖耳听两人飘过来的对话。

      “师父,这方子还缺一味白金地龙。”

      “你从哪儿翻出来的?唉,又把丹药方弄乱了,快收拾好。”

      “若是有这味药,这方子不就能用了。”

      “为师不是说过,白金地龙世间稀少,等真有一只再说。”

      “嘿嘿。”曲墨非忽地面露得意,亮出个藏在袖内的小木盒,“师父你看!”

      “白金地龙?墨非你这是从何得来?”

      “最近山下来了个游方货郎,他手里刚好有一只,我就攒钱买下啦。”

      “白金地龙数量稀少,一只便要七百钱。”林纾白解释。

      “哦。”文景淇应声,突然觉这小子是脑子活络,其实心不坏。但依旧决定揍一顿,让他不守信用。

      转念又好奇:“那剩余五百从哪儿凑的?”

      “这……”林纾白略微尴尬回答,“曲师弟讨走我身边不少物品,大概都卖给峨眉来的弟子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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