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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他意 ...


  •   曲墨非?他怎么在这里?

      黄羲古怪一转眼,跟对面再次确认:“曲墨非真的回了太苍宗?”

      “对啊,他亲口说的。”文景淇见神色有异,疑问,“有何奇怪之处?”

      “我刚才看见他了。”黄羲摇指宝晋斋。

      另外二人都循着手指指向远望,认真观察片晌,只见进出宾客,并无口中所说之人。

      张钧委婉道:“会不会是你看错人?”

      黄羲一口认定:“不可能!那个欠打的背影化成灰我都认识,绝对是他!”

      “说不定真的是。”文景淇意外赞同,回想起对方那时说的话,直觉感不是本人风格。按往常情况,他应是欢天喜地答应同行,现今却一口推掉,简直匪夷所思。

      思忖再三,掏出钱袋扔给张钧:“有劳张兄在郡内寻个落脚处。”

      又转头对黄羲递个眼神,一前一后快步钻进人群。

      日头渐西,街中游人三三两两开始归家,沿街几家商铺也摘下幌子、上门板,唯独宝晋斋门前客流仍络绎不绝,热闹得像两个世界。

      二人跑到画斋正门,黄羲凝神辨认空气里残留的熟悉灵气,少顷抬头,面向斋旁一条夹道,确定说:“他往巷子里走了!”

      “这个大非,究竟搞什么鬼?”文景淇自言自语嘟囔,最先走进夹道。

      夹道中尚算整洁,除了几垛木头没有其他阻碍物,两人快步穿过,同时竖耳留神周围动静。待行到宝晋斋后面,黄羲忽然驻足,歪头细听,继而小声招呼道:“是曲墨非的声音!”

      文景淇立即问:“从哪个方向传出?”

      “那里。”黄羲一指斜前方,两人轻手轻脚溜到墙根下,屏气凝神,果然隐隐听到墙内传出两个男人的对话声,一年轻一老成,年轻的嗓音无比熟悉,正是曲墨非,而另一个也不陌生,是曲羡鱼。

      “你叫我回来究竟有何事?”曲墨非一改往常嬉皮笑脸的语气,话中每个字都透出冷漠。

      “信中已说过,回家一叙。”

      “若无他事,就此告辞。”

      “给我站住!你再怎么说也是这宝晋斋的少主人,家族几代人积累的心血,难道一点都不关心?”

      “宝晋斋现今由您做主,生意不照样风生水起。哦,我听说前不久南地又开了家分店,恭喜恭喜啊。”

      “你……哎!”

      曲羡鱼貌似被上句回复顶住,沉寂良久才开口:“墨非,二伯老了,精力不比从前,倘若哪天力不从心、难以支撑宝晋斋的招牌,这份基业可就断送在我的手里,这教我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如今你已近弱冠,该是时候回来接手家业……”

      “打住!二伯,自打我进太苍宗,您可是从未出现,现在冒出来扔给我这么重一块招牌,在下一介平凡小道可是承受不起。”

      “您要是非揪着不放,我只有惹不起躲得起,反正您的腿脚肯定不如我强。”

      “你!墨非!你给我站住!”

      咣——

      两扇木门重重合在一起,随之响起轻快脚步声,逐渐走远。

      方才那些句子全都随风飘出墙外,一字不落钻进两个偷听者的耳朵,二人眼睛睁得浑圆,努力消化话中信息量。

      少时,文景淇最先缓过神,有些不可置信嘟囔:“那小子原来……”

      黄羲很自然接话:“是个富豪少爷。”

      另端,张钧照文景淇的嘱咐,在汉中郡内寻个住所落脚,捎带采购些路中补给。

      兜兜转转一大圈,询问的每家客栈皆是客满,连柴房也全挤满赶车脚夫或乞儿。眼瞅暮色降临,店家关门上板,再寻不到今日势必又要露宿大街,愁上心头,行路步伐不觉加快。转道过石桥,走向尚有灯火的地方,打算碰个运气。

      桥对岸正是白日喝羊汤时看到的“彩带”商街,檐下红灯燃起,映照灰瓦廊檐,没有白日的繁华,倒显几分冷清。

      张钧依次览过沿途店铺,每过路过一家,期待就凉一分。行至商街中段,正此时一位儒生匆匆冲来,大概其路赶得急没留意前方,两人刚巧撞个满怀,怀抱卷轴掉落在地,露出一截丹青。

      纸上绘着位倩丽佳人,云髻峩莪,脩眉联娟,一双杏目含情脉脉,似将眨眼暗送秋波。

      张钧只无心一扫,就觉脑中瞬息恍惚,像有只手拔除五感,然内心却产生莫名厌恶感,后背爬过一阵激灵刺挠的感觉。

      相撞儒生体格很是纤瘦,歪歪扭扭倒退数步才站稳,却顾不得整齐衣衫,一把拾起画轴紧紧搂在怀中,遮挡个严实,连句道歉也不吭,恶狠狠乜眼飞快离开。张钧多望眼他的离去背影,两条长眉微蹙,总感觉有哪里异样。

      画中佳人虽仅露一角,然看得出极美,任谁都会驻足欣赏,但那美却又过于妖异,甚至透出一股邪性。就是这股说不出来的邪性,内心产生厌恶感,令后背格外别扭。

      那人走得匆忙,完全没留意拾起画轴时掉出块竹签,张钧拾起来,见上面刻着数字“五十六”,背面打有方印,写“宝晋”二字。

      曲羡鱼所经营的画斋。莫非那副画出自其内?

      要不要去看一眼?可找落脚地……

      忖度半天,升起的不适感仍未平息,总像有什么东西勾着心里面。张钧再看眼灯火通明对的门头,最终还是打定主意,迈步走近。

      宝晋斋虽然幌子招人眼,门头装潢反是古朴大气,跨进内更另有天地,清一色香木装潢,剖面独特的水浪木纹如几笔写意涂墨,勾勒空间;层层轻幔自梁上悬垂,其上狂草泼墨,幔角垂银铃,微风一动,银铃四响,狂草齐舞;极品红木镂刻成松、竹、梅、兰、菊、荷纹样木架,展列数幅仕女图,齐列两侧,尽态极妍。

      “人间真是巧思无穷。”

      张钧忍不住在心里感叹。这里的建造不比昆仑金顶上仙家洞府内景差多少,甚至感觉还能再玩出新花样。

      斋内九成客人冲仕女图而来,在画前挤来搡去,高举手中竹签吆喝谈价,张钧夹在人流里东摇西晃,这才知道原来那个竹签是宝晋斋发给买家的号码,每个人凭号购买。刚巧一个伙计从后捧来幅新图,挂在腊梅木架的空位置上,众买家见来了新货,当即如逐香飞虫,挥着竹签朝店内伙计跟前凑,都想第一个抢到手。

      张钧哪里经历过人挤人的情形,双目发愣不知所措,三两下就被挤出队,晃晃悠悠停在一个荷花木架旁。

      那木架上也挂了张仕女图,乃是一妙龄少女,手执莲花,柳目半阖,细嗅莲香。虽不比刚挂出来的吸引视线,却也别有韵味。

      若是旁人,定会立马惊叹画中佳人容貌,可张钧完全没在意这些,而是盯住仕女的脸,眉头逐渐压低,越发感觉画中散出的不是美意,而是邪气。

      下个眨眼,画中少女眼珠突地一动,原本看向莲花的瞳仁缓缓转向中间,移到同观赏人平齐视线,樱口上翘,执花双手竟探出一只,轻轻招呼画外人!

      刹那一股难以言喻的别扭感席卷全身,似有只大手死死攥住视线和意识,强行拉进画中,张钧内心全力抵抗,可身躯丝毫不听使唤,反而毫无知觉伸出手,去触碰画中削葱玉指!

      这跟黄羲的迷术大同小异,都是魅惑心智!

      但如何摆脱它!?

      身不从心,只看指尖一点点挨近纸面,仅剩毫厘之差,谁也不知碰触到会有哪样后果。蓦地,从旁横出只手扼住手腕,拦下动作,随之响起句语气欠欠的调侃。

      “嘿,原来你喜欢长这种模样的。”

      张钧心中突跳,紧接听见啪叽一声,脑袋转了个面。

      来者居然给了一记响亮大耳光!

      两眼发呆还没缓过神,啪叽,又是一记。

      刺痛感顿如一缕晨曦刺破混沌,扫除阴暗,攫住视线的怪异感登时驱散。好在热闹人声完全淹没其它杂音,两记清脆耳光无人注意。

      张钧转过火辣辣的脸未等道句谢,就被对方飞速拽离原地,来到门外屋檐下。檐角红灯投下光,那人的脸刚好背对烛光,看不清容貌。

      “曲……”

      “嘘!”冒出人立马噤声打断,四下一瞟,低声道,“向北走一条街,那边的福通客栈有开好的房间,你们休息一晚,明早立马离开这儿。”

      “你为何……”

      “之后再说,放心,我自会找你们汇合。”

      不待话落,面前刮过阵轻风,再看已空无一人。

      黄羲和文景淇绕宝晋斋搜遍每寸地皮,没寻到曲墨非的丁点踪迹,好像本尊无端人间蒸发。相互一商量,决定放长线钓鱼,看他葫芦里究竟买什么药。

      两人转出夹道,扭脸发现张钧站在不远处檐下,神情稍显严肃。黄羲快步跑过去,当即叫起来:“天哪,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了?”文景淇闻声不妙,挥指招剑出鞘,飞快冲过去。赶到二人面前一瞧,动了动嘴角,噗呲笑破功。

      张钧现在双颊红得发紫,肿出两个非常圆润的弧度,十分对称,酷似嘴里一边塞一个大馒头,再加上当前表情三分迷离六分木讷,外加一分严肃,显得格外滑稽。

      “都打肿了!多痛啊!”黄羲心疼地直叫,伸手轻抚红肿处气嚷,“快说是谁这么胆大包天,我给你报仇!”

      “不、不用了,嘶——”张钧想挤出个笑,告诉他们自己并没放在心上,五官反缩成一团,只表达一个字,疼。

      黄羲气争:“怎么能说不用!这张脸多好看,我都舍不得打!”

      也不知是谁睡懵了抬手一拳。张钧又在心里默默吐槽。

      “哈哈哈张钧,没想到你别具搞笑天赋。”文景淇笑得花枝乱颤,提剑直戳石板路,但不忘从袖中取出药瓶,递给对面。

      面前人没及时接,而是又陷入沉思。

      “你在想什么?”黄羲拿过药瓶小声问。

      片刻,张钧神游归来,看向宝晋斋:“我在想曲道长独身离去,是不是因为那画斋。”

      “奇了,你还能未卜先知。我们也刚偷听到,原来大非是宝晋斋的少主人,曲掌柜是他的二伯。”

      “没错,曲羡鱼还给他写过信,想让他继承家业。”

      “不,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张钧依上述话,脑中拼出一个假设:“我方才在想,曲道长下山的目的并不止探查华阴郡,更想借此机会来这里解决某事。”

      又道:“你们也知道,从汉中郡出发,会更快到太苍山。”

      闻言,文景淇满脸笑容顷刻消失,目光盯向地面,生出一丝凝重。少时开口:“你……似乎猜的没错。”

      “太苍宗上下布有法界,若非宗内命令,严禁弟子随意下山。师父收到闹闹的求助后只命我一人前往华阴郡,大非,是主动请缨。”

      “哈?他还会毛遂自荐?明明平常罚跑山路都累得哭爹喊娘,华阴郡和太苍山相隔千里,他又不会飞,竟然会……”黄羲说着说着发觉不对劲,忽地闪过道灵光,明白另外两人话中他意。

      华阴郡距太苍山千里之遥,若不会御剑飞行,不花数日难以抵达,但如果绕到汉中郡,便可以沿几条裁直道路快速抵达,驾车更是花不了两三日,比直接从华阴郡返程要快。

      几人最初起始点便是华阴郡和太苍山,然因突然冒出来的三昧真火,才不得已暂且改道前往终南山。曲墨非定是知道要过汉中郡,才假称回宗为由提前离开解决事情,后赶在其余人前面到达太苍山脚。

      至于毛遂自荐前往华阴郡,便是太苍宗的禁设,再加之不会御剑飞行,因此他需要一件名正言顺下山的事、和一个会御剑又不会猜疑意图的人,助他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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