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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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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水山庄的事依然没有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但众多江湖人却赶了来,都是些重要人物,旁人看着暗暗稀奇。
来人无一不先在秋水山庄的残地感叹一番,然后又去衙门看了尸首,最后自然是来了易汀渊这。易汀渊平和的看着一干人,为首一老者似是当今武林盟主马邑,还有一个年青公子是东关快刀门的少主萧云海,最后一个年约四十左右的,是南镜帮的帮主沈世杰。
他们语气中无不显露关切,马邑道:“易公子,如有什么事,尽管开口。易兄出了这等大事,我马邑虽不才,但一定会追究下去的!”
易汀渊连忙道:“汀渊先在此多谢各位了。家父惨死,汀渊只恨自己无用,身负残疾,连行走都难,更遑论查出真相……”
萧云海接口道:“易公子请放心,我们等都商议过,没有找出杀害令尊的凶手,一定不离开峄城!”
易汀渊听他说的斩钉截铁,众人神色又是信誓旦旦,心下稍定,脸上也露出放心的微笑,“如此,汀渊多谢各位了。”
“易公子不必客气。”
小屋因有许多人在,显得有些拥挤。易汀渊行动不便,只烧了热茶替众人倒上。马邑道:“易兄虽是在此地隐居,但家仆也有近百,他本身武功也了得,若这火是旁人放的,他纵救不出别人,但自己却一定能逃的出来的。”
沈世杰道:“马盟主说的不错,只是我们也去那停尸房看过,尸首一具不少,虽然辨不出人形,但易庄主肯定是在其中。”
快刀门的少主萧云海长的颇为俊俏,此时他眉眼一挑,道:“所以才觉得奇怪。一场火,竟能将庄内全部人都烧死,还没有逃出来的……”他尾音略拖,显然是想到了什么,马邑问道:“萧少主的意思,是有人先下毒再放的火?”
萧云海点头,“唯有此法,才能造成这种结果。”
沈世杰也附和道:“没错,这毒药大概还是些百花软筋散之类的东西。”
马邑捋着下颚的胡须,细想了后,显然也有些赞同。“眼下只是猜测,事实如何,我们却都不知晓。唉,易兄向来与世无争,所以才会在二十多年前搬到此地来,却不想……却不想……”后面的话他似是说不下去,只余留下长长的一声叹。
萧云海道:“凶手定然是觊觎易庄主那方灵玉罢。”
众人一鄂,然后默不作声。易汀渊却开口道:“北海教的少主甄帆修兄昨日也来了寒舍,他说灵玉在几个月前就让我爹跟北海教的宝物交换,所以灵玉无事,北海教那宝贝大抵却已毁了。”
三人一惊,齐齐问道:“有这回事?”
易汀渊点点头,面色沉痛。
屋内立时更静了,突然一阵脚步声传来,小屋的门被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他顿住脚步,看了看众人,眼眸中盛着寒意,“原来众位都在。”
屋内一干人朝他望去,马邑首先站了起来,拱手笑道:“原来是宣武阁齐阁主,好久未曾见了。”
齐清乐只点点头,对这位武林盟主并未如何尊重。萧云海和沈世杰都站起来见了礼,齐清乐扫了一眼萧云海,道:“各位都是为易伯父的事而来?”
马邑对齐清乐刚刚的无礼并不生气,道:“易兄跟我相交三十多年,他出了事,我又怎能不来?只盼得能找到凶手,手刃仇人!”
齐清乐闻言,唇角只勾了勾,不置一词。
沈世杰开口道:“听闻宣武阁探听消息的功夫最是厉害,也不知现在找到什么线索没有?”
齐清乐道:“自然是找到了些线索。”
众人大喜,连易汀渊都抬起头来看着他。
齐清乐又勾了勾唇角,语气玩世不恭,“只是暂时还不能告知诸位。”
马邑一干人走了后,屋内又静了下来。易汀渊慢慢收拾桌上的茶杯,平静道:“清乐,他们是来帮忙,你何必要气走他们?”
齐清乐眯眼看他,“你当真想要他们的帮忙?”
易汀渊淡道:“汀渊身残,无力查出事实真相,越多人帮忙,我自然欢喜。”
齐清乐不知为何,总听他说起自己的残疾时便觉格外刺耳,听到他再次说,不由得冷笑一声,“易公子是觉得自己残疾所以心灰意冷么?”
“啊?”易汀渊不明白他的怒气因何而起,双目有些惊讶。
齐清乐靠过来,笑意更冷,“还是易公子以为,把‘残疾’两字一直挂在嘴巴上,旁人便会多同情你几分?”
易汀渊抿唇,“我没有这么想过。”
“哈,没有么?”齐清乐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愤怒,“易公子,双腿不能行走又如何?你又何必把它当成你懦弱的借口?又何必以此来乞求旁人的施舍?”
他说的话极重,像一根尖锐的刺,狠狠的惨烈的不留一点余地的刺进易汀渊心中,让他握着茶杯的手险些有些抓不稳。但他表面依然如常,眼睛看着充满愤怒的齐清乐,恍惚间有种看了他许多许多年的感觉。
是的,的确是看了整整三年。
只是那时候齐清乐满脸青葱,说话含笑,眉目俊朗豪气,从不出口伤人。
齐清乐吼完,似也发觉了自己话说的过重,悔下心来想道歉,但话到嘴边,看着易汀渊一脸的平静,又说不出口。
两人就这么对望,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动。
良久后,易汀渊身体侧了侧,眼神看着手中的粗瓷茶杯,手指细细的抚了抚,“我没有这么想过。”
他一字一字,掷地有声,“同情、施舍,或是别的,我没有这么想过。”
他抬头,看着齐清乐,“我不想双腿残疾,正如齐阁主你,也不想失去记忆一样。”
秋天到了,前几日天气还干燥至极,近几日雨却多了起来,虽不大,但总是不停。地面蒙上一层湿意,屋内被许多人踩的极脏,齐清乐许是心存愧疚,所以将茶杯收了拿去厨房洗,末了又拿出抹布,弯身在地,仔细的擦拭着地板上的污迹。
易汀渊连连道:“清乐,你不必如此……”
齐清乐只扫了他一眼,又继续忙活。易汀渊想要帮忙,但腿脚不便,而且他一推动轮椅,两条明显的划痕又印在干净的地面上,格外惹眼。齐清乐听到响动,抬起头来,“你别乱动。”
易汀渊苦笑一声,身躯紧绷。
自己,当真无用。
齐清乐走过来,伸手一捞,将易汀渊抱入怀中,易汀渊猝不及防,竟是在他抱着自己放到床上时才回过神来。齐清乐未多言,只道:“你先在这坐着,我将轮椅也刷洗一下。”
易汀渊一惊,谢语还未说出口,齐清乐已走了出去。
因为窗子过小,所以房间内显得昏暗。易汀渊抬头看窗外,有雨水一滴滴的落下,似乎带着穿石般的毅力。
他靠着床柱,目光对上那一方牌位,上面的字迹是自己亲手刻的,至今他竟还清楚的记得,当时他握着刀的手在一直抖一直抖,期舞满面污迹的躺在他身边,他徒手刨了坑,却舍不得将他放在里面。
是的,舍不得。
他们约好要一辈子在一起,发达了后要买高大的房子,三进三出还带着大院子的房子。期舞可以在那里弹琴,齐清乐可以在那里舞剑,而他,便可以在那里看书。
那时候他们三人身无分文,依靠在一起幻想未来时却笑的格外开心,似乎真的会有那么美好的一天等着他们。他们住在快要倒塌的茅屋,三个人笨手笨脚的学着修葺,添破砖加残瓦,扫干净地面,用破锅当餐具,吃的是村民好心送的青菜,甚至都只有一双筷子……
房外的齐清乐擦干净地板,又刷洗干净轮椅,最后将锅碗瓢盆都洗净,才站起身来,打量着窗净地明,心下颇为满意。
进了房间,易汀渊蜷在床角,借着暗光正在看一本书。齐清乐见他如此勤奋,突然开玩笑道:“汀渊,你这般喜欢读书,不会是想考状元吧?”
易汀渊面色滞了一下,齐清乐没有忽略,心下一阵“咯噔”。
难道说中了?
易汀渊却已恢复原色,微微笑道:“不过是闲暇无事,所以多读些罢了。”他皱了皱眉,“我的轮椅呢?”
“洗了水渍未干,需要晾一会儿,你要拿什么?我替你去!”
易汀渊摇头。
齐清乐拉了一张凳子坐在书桌前,慢慢翻着桌上摆着的书,突然低声道:“刚刚的话,我无心的。”
“嗯?”
“……对不起!”
易汀渊立即明白了他说的“刚刚的话”是指什么话,他唇角上扬,亦是低声回道:“没关系,我未曾放在心上。”
“阁主,易博寅和北海教交换的东西查出来了。”
齐清乐脸色一喜,“是什么?”
“是一卷画轴。”
“画?什么画?”
影卫道:“那画被甄帆修和其父当成至宝,还在北海教的时候就没有人看过,跟易博寅交换后便失了踪,查不出到底是一幅什么画。”
齐清乐难得的没有责备,“那易汀渊呢?你查出他那三年去了哪里没有?”
影卫摇头,“属下愚笨,查不出头绪。”
齐清乐眼一眯,便要发怒,影卫连忙道:“阁主,夫人来了信,催您将秋水山庄的人安葬好便回去。”他将信呈上,齐清乐接过展开看了,眉心紧皱,最后只道:“此事我自有斟酌。你速速去查易汀渊的事,多派几个人手,一定要查出来!”
“是!”
屋内又只剩下他一个人,齐清乐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无边的夜色,心内不知不觉又想到了易汀渊。
他临走前替他买好了饭菜,端在了书桌上,也烧好了茶水,不知现在冷了没有?
因天凉,轮椅在他离去时还未干,应当明天早上之前都不会干才是。
齐清乐手指抓着窗台,暗暗胡思乱想。
如若,他想要如厕呢?那不是很不方便?
关了窗,齐清乐勒令自己不要再想。泄气般的躺回床上,闭上眼,易汀渊那认真又平和的面孔出现在脑海,挥之不去。
隐隐约约的,似乎又有只言片语闪现。
——汀渊,你为什么老看着书不跟我们玩?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第一个声音清脆悦耳,第二个声音亦是柔和温暖。齐清乐睁开眼,辩得出第二个声音是属于易汀渊,那第一个声音呢?
究竟是谁?
心中有事,齐清乐再也躺不住,跳起身躯便拉开门,尔后走了出去。
街道上鲜有行人,冷风吹携而来,让齐清乐清醒了几分,却还是没有打消要去见易汀渊的念头。他步子跨的很宽,有些他自己难以察觉的——迫不及待。
旁边的商铺都已关了门,小镇似乎也陷入了沉睡,只是偶尔大户人家门前挂着灯盏,光线既暗,也暖不了人心。
走到城南,齐清乐看着小屋还有亮光,心下一喜,正要推门而入,里面已传来声音,“汀渊,这丹青妙笔,我总是学不会,世间的画我也看了许多,你的最得我心。”
听声音,正是甄帆修。
齐清乐眉心紧皱,怎么这人如此讨厌?这都快半夜了还在这里?
易汀渊答道:“帆修,你过誉了。你的画比上次已好了许多。”
“这都是汀渊你教导有方。”
听着里面俨如调情般的对话,齐清乐不知怎的再也忍不住推开门,看到屋内只有甄帆修和易汀渊两人时,目光又冷了三分,“原来甄少主也在。”
甄帆修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快的无从捕捉。随即他又笑的温雅,道:“齐阁主,在下想跟汀渊学学画画,不知道齐阁主在此时竟也会来访。”
齐清乐只觉他叫的那声“汀渊”刺耳至极,心下更怒,“齐某到来,自然是有要事。”
“哦?不知是何要事?”
“既是要事,自然不会跟不相干的人说!”齐清乐朝他撇了一眼,然后目光落在易汀渊脸上,语气放柔和了许多,“汀渊,你要不要听?”
易汀渊点头,然后对甄帆修道:“帆修,明日若天晴,我去客栈寻你。”
甄帆修心下虽气愤,但表面上还是笑的温和,“好。”他收起笑,绕过齐清乐的那一刹那,双目中蕴含阴毒狠绝。
齐清乐冷哼一声,只当没有看到,心情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