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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玫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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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容抖着身子,鼻涕眼泪都流到一处,看着极为狼狈。
闻言激灵灵地打了个哆嗦:
“找王家的兰芝、赵家的文佩、刘家的锦舒!”
“别找我!别找我!她们也有份!都是她们的主意!”
洛红鱼眸光微沉,华容喊出的,都是些锦衣玉食的大户人家的夫人。
正此时,月檀的身影重新浮现在众人面前。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看着几乎被吓疯的华容,月檀冷笑一声:
“今日这一切,才只是开始。”
“接下来···”
“接下来,换我来吧?”
月檀还未说完,洛红鱼就突然上前一步对着空中的鬼影道,
“你?”月檀眯了眯眼。
“这么自信,你以为自己又是什么好东西!”
“说的是,大家都不是好东西,这叫缘分。”
洛红鱼眯眼笑道,“更何况上次聊天,我们都没聊完。”
“两个人之间要是想发生点什么,得靠聊。”
“有缘分要聊,没缘分创造缘分也要聊。”
“现在,我给咱俩捏了段缘分。”
洛红鱼冲着虚空中的月檀张开双臂:
“来吧,姐妹。”
“敲醒我沉睡的心灵。”
“虚张声势。”
月檀看着脚下的洛红鱼冷哼一声,“一个被千刀万剐的花楼舞女也出来逞英雄。”
“反正今天你们谁也逃不掉!”
月檀话音落下,身后黑雾陡然张开,巨大的吸力袭来,径直将洛红鱼扯进其中。
黑雾内是一片虚空。
洛红鱼悬在虚空中,周围是如云霭般薄薄的灰色雾气。
月檀的身影在虚空中浮现,黑雾内的月檀周身少了萦绕的鬼气,除了面上交错的鬼纹,看起来跟凡人没什么两样。
“现在就是后悔,也晚了!”月檀隔着虚空遥遥看向洛红鱼。
“贪嗔痴,财色欲,一个舞女,也在这里自作高洁。”
月檀闭上眼,沉息片刻后朝着洛红鱼的方向凌空一指,顷刻间虚空中的灰色雾气就翻滚着朝洛红鱼的方向涌去,层层叠叠的将洛红鱼包裹其中。
“好好看看肮脏的自己吧!”
···
一株瘦弱、几近枯萎的玫瑰掉在血泊中。
泛黄的花瓣散落,顷刻间就被周遭的鲜血染的殷红。
洛红鱼侧耳听了听,自己似乎身处战场,远处是沸腾的打杀声。
纷乱的马蹄和长靴轰隆隆地从面前踏过,在一片飞扬的尘土中,那瘦弱的玫瑰被沙石裹挟着在地上打了几个滚。
看起来愈发狼狈。
洛红鱼看着那满身泥泞的玫瑰心中微叹,余光却瞥到玫瑰旁一个看不清的虚影突然动了动。
那虚影俯趴在地上,混着尘土和鲜血的手指抠着地上的碎石朝玫瑰的方向爬行,然后将那玫瑰虚拢在掌中。
杀声不停,乱石狂卷,那只布满伤痕的温柔大掌很快就被盖上了一层厚厚的土。
狂沙将那手掌掩埋,外面依旧是兵荒马乱,可瘦弱残破的玫瑰蜷在那掌下的方寸之地,远远看去,竟像春天。
洛红鱼看得有些呆,身后突然响起几阵银铃般的笑声。
一只柔弱无骨的手抚上洛红鱼的肩头,柔柔地将她转过身来。
甫一回首,洛红鱼口中就被塞进了一颗甜腻的梅子糖,眼睛上也被蒙了块满是香气的方巾。
方巾轻透,洛红鱼隐约看见面前闪过七八个裙带翩跹的女子。
洛红鱼循着人影的方向下意识地伸手去探,可每每要碰到那飘在空中的水袖时,面前的女子就嬉笑着躲开了。
彼时的洛红鱼似乎极为愉悦,那七八个女子将其团团围在中间逗弄,洛红鱼就顺从地随着她们玩耍,左扑一空,右扑又是一空。
银铃乍响,环佩叮当,清脆的笑声连成一片,似是玩的高兴,又像是笑洛红鱼捉不到她们的蠢笨。
洛红鱼竟也不恼,任由她们嘲笑。
一群人就这么嘻嘻哈哈不知过了多久。
戏耍累了,洛红鱼伸手去扯面上的方巾,刚一扯开,整个人又落进个温软的怀抱里。
怀抱她的女子面容模糊,可看向她的一双眼却格外的清晰。
那双眼睛美丽澄澈,静静凝视着她,盛满爱怜与温柔。
似是觉得光看还是不够,那女子过了一会儿,又将纤细的手掌覆了上来。
手掌抚过洛红鱼乌黑的长发,又描摹她的眉眼。
洛红鱼的视线被那葱白的手指盖住,就像被蛊惑似的,轻轻闭上眼。
“哈哈哈哈!好一个贻笑大方的痴人春梦!”
温香软玉中,月檀尖利刺耳的笑声突然响起,梦境破碎,洛红鱼睁眼发现自己仍旧悬浮在方才那片虚空中。
“谁能想到冠绝九州的第一美姬洛红鱼,心里竟然在觊觎女人!”
月檀大笑,“这要是让那些宁愿折损阳寿都要取你性命的夫人们知道,估计会被活活气死。”
洛红鱼看着面前的月檀脸上显出失望。
她既然觉得是洛红鱼在觊觎女人,那必然是看不出此刻原主体内已经换了个魂魄。
没想到面前这个女鬼,还不如外面的半吊子道士。
想着先前香软的梦境,洛红鱼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自己原先怕是个浪荡公子无疑了。
洛红鱼这样想了片刻后,又拢拢心神问月檀道:
“为什么是‘们’?”
“一朝从夫,红妆千里。”
月檀语气讥讽,“你敢对诸家公子们提这样的要求,就该料到会有多少夫人恨你。”
“我?”
她早已不是原主,洛红鱼颇有些无辜地眨眨眼,装傻充愣:
“我何时提过这样的要求?”
“你竟不记得了?”月檀讶异挑眉,片刻后又恍然。
“还是说那本就是你随口的一句托辞?”
“有趣,”月檀又笑了一声,其间满是嘲讽。
“你那无心的一句话,却不知叫多少痴情儿郎倾家荡产。”
花满楼第一舞姬洛红鱼,出道即巅峰。
一支水袖鱼龙舞,美而不媚,艳而不妖,是花满楼悉心调教,藏了多年的宝贝。
花满楼小心翼翼地捂了这颗明珠多年,三年前终于舍得将洛红鱼送到众人面前。
甫一出道,洛红鱼就凭借一舞名动星鹫城,再加上一张足以倾倒众生的脸,洛红鱼的艳名顿时传遍九州,
多少人排着队在花满楼门口张望,就为了远远地看上洛红鱼一眼。
花满楼也深知洛红鱼的金贵,对自家这颗摇钱树,那是要多宝贝有多宝贝。来的客人若是钱给的不到位,那断然是连洛红鱼的裙角都见不上的。
尽管是个舞姬,可洛红鱼过的却是实打实的小姐日子,甚至到了后来,还常有些高门大户的来楼中提亲。
花楼舞女被提亲,那可是独一份儿的荒唐事。
可洛红鱼不光被人提亲,那上门的媒婆多得几乎要踏平花满楼的门槛。
看着排着队守在她闺房前的媒婆和裹脚布似的礼单,洛红鱼摆摆手,说了八个字:
一朝从夫,红妆千里。
意思自然是字面上的意思,洛红鱼看不上这些人给她拟的礼单,想要娶她,那非得是红妆千里的排面。
千里红妆,就算单单摆满星鹫城的辰北大街,那少说都得七八十担,她要千里,多少才能算是千里?
人们目瞪口呆,纷纷斥骂:不过一个花楼里面的妓,竟也敢这样大放厥词。
一时间洛红鱼从人人羡艳的倾城佳人变成了满身铜臭气的花楼女,人们对其的热情也渐渐消退下去。
可总有些钱多又痴情的阔公子放不下这只金孔雀。
用他们的话来讲,既然娶的是绝世佳人,那自然是要用断古绝今的场面才配得上。
更何况一个无依无靠的妓,就算给了她千里红妆,她没有娘家、也没有靠山,那些彩礼在城里转上一圈不还是得搬回自己府中?
到时候金银美妾,哪样都少不了。
这群人里,穆千秋算一个,但又不光是他一个。
在洛红鱼那振聋发聩的八个大字后,他们全都摩拳擦掌地开始清算自家财产。
这群人中那些尚未成家的且先不论,可那些已有妻室的如何容得下一个花楼女兴风作浪到自己头上?
还没进府就将自家府邸闹成这个样子,待日后真进了门,她们还有好日子过?
恨呐,咬牙切齿地恨。
“她们可说了,要将你千刀万剐呢。”
月檀声音幽幽,似是想起了洛红鱼当时的惨状,又笑了笑道,“给饲主办事,我也是迫不得已。要怪,就怪那些公子们太痴情。”
“那不叫痴情。”洛红鱼纠正道,“那叫色胆包天。”
说罢她想起了那个在花满楼花了三千两买她一夜的葛老板。
一想到自己一个子儿都没拿上还差点痛失清白,洛红鱼极为嫌弃地翻了个白眼:
我的妈耶,一群老色批。
“可谁能想到,你竟然喜欢女人。”
月檀又想起洛红鱼方才的梦境,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不知叫外面那群人知道了,要作何感想。”
月檀语气轻佻,却又极尽讽刺,洛红鱼皱了皱眉:
“我为什么不能喜欢女人?”
“女孩子那么可爱,谁不喜欢女孩子?”
“荒谬!”
月檀一愣,继而厉声道,
“你可还知你自己也是个女子?!”
“我知道,”洛红鱼看向对面,“所以呢?”
“所以你荒淫、可笑!你该为此感到羞耻!”
“是吗。”
洛红鱼神色平静,“你喜欢的人,不也是女子吗?”
虚空中顿时陷入死一样的寂静。
“他们都跟你胡说了些什么!”
虚空中云雾翻腾,挟着一股巨风,月檀猛地闪身到洛红鱼面前,布满鬼纹的脸几乎贴上洛红鱼的鼻尖。
月檀暴虐的气息铺洒在洛红鱼脸上,一双鬼瞳死死地盯着洛红鱼,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她撕碎。
“是不是华容!”
月檀嘶吼着问道,“是不是华容告诉你的!”
“不是她。”
洛红鱼看着面前面容狞恶的月檀,“是你告诉我的。”
“你的存在,和你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