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在人间》月熊熊

4、血鬼

　　今日是十五。
　　圆月高悬，皎洁月光透过雕花窗檐的缝隙洒在屋内，在锦被上映出一个漆黑鬼影。

　　鬼影带起阵阵阴风，在洛红鱼床前来回地转了几圈后站定，见锦被下的人儿睡的正熟，阴森骨爪猛然举起朝着洛红鱼头顶抓去！

　　正此时一只素白小手突然从锦被中伸出，眨眼间就揪住鬼影衣角。

　　“诶嘿，抓住你了。”
　　锦被下传来一阵银铃般清脆得意的笑声，继而锦被被人唰地掀开，露出一双带着星光的狡黠眼睛。

　　那女鬼只在空中浮着半个身子，若是单看这上半身，除了鬼身略有些透明外似乎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女鬼面容素净，身材纤瘦，突然被洛红鱼扯住衣角后猛然一顿，尖利的鬼爪悬在洛红鱼头顶上空，神情却略显呆滞，似是被吓到了。

　　回想起昨日叫她枯等一夜的惨痛教训，洛红鱼深吸一口气，竭力用一种温柔如春水的声音对那女鬼道：
　　“你回来了，婉秋。”

　　桀——！

　　洛红鱼话音刚落，那女鬼竟突然暴怒，昂头嘶叫一声，寂静卧房顷刻间狂风大作，屋内茶盏杯盘被狂风卷起落到地上，叮叮咣咣碎了一地。
　　凄厉的怒吼声中，女鬼滞在空中的鬼爪带着破空之势猛然下落，洛红鱼见势不妙，千钧一发之际卷起身上锦被侧身一翻。她从床上狼狈地滚落在地，也堪堪躲过那致命一击！

　　撕拉——
　　身上锦被顿时被撕裂成一堆烂絮，看着空中飞舞的棉絮，洛红鱼只觉一阵后怕：这一爪要是落在她身上，恐怕她当场就要一命呜呼了。

　　“你们也配提婉秋！！”
　　一击落空，那女鬼在空中凄厉地嘶喊一声，紧接着就化作一缕青烟破开房门直直冲了出去。

　　她不是穆婉秋！

　　电光火石间洛红鱼只来得及想清这一件事，就急忙下床抬步追了出去。

　　洛红鱼一路追着那缕青烟出了婉清苑，越过小池塘，却在一个拐弯处跟丢了。
　　洛红鱼此时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竟已追到了穆府前厅。

　　此刻厅中灯火通明，不远处穆千秋正同一个小道士打扮的人站在一处。
　　看见洛红鱼匆匆从后院跑出来，穆千秋双眼一亮，急忙迎上前来：“红鱼姑娘，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洛红鱼看了眼站在穆千秋身侧的道士，沉默片刻道：“夜里热，睡不着，出来转转。”
　　“夜里热？”穆千秋一愣，“可如今才四月。”

　　“我火气旺，”洛红鱼随口敷衍，目光却一直落在穆千秋身侧的小道士身上，“四月似火烧，五月如油烹。”

　　一番胡诌八扯引得穆千秋一阵皱眉。穆千秋又见洛红鱼注意力一直在自己身边的道士身上，随即开口介绍道：“这是毛一苇道长，是在下特意请来算日子，驱鬼祟的。”

　　“驱鬼？驱什么鬼？”却见洛红鱼一脸茫然。

　　“红鱼姑娘，你不是说···”
　　穆千秋话还未说完，就被毛一苇打断了。

　　“作祟的鬼多了，自然会让人无法分清，”毛一苇紧紧盯着洛红鱼的脸，顿了顿笑道，“到底是驱这个鬼，还是驱那个鬼呢？”
　　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洛红鱼面色一沉。无声地凝视对方片刻后洛红鱼突然拍着毛一苇的肩膀大笑道：“毛道长看来很懂啊！关于鬼魂之事我恰巧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还望道长能帮我解答一二。”

　　终于遇到个懂行的！洛红鱼心底一阵激动。

　　毛一苇一愣，随即暗含深意道：“红鱼姑娘既然有兴趣，等日后有时间，在下定然为姑娘细细解答。”
　　毛一苇最后四个字说的极慢，一字一顿，听清的人知道他是要为人指点迷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将对面的人啖肉饮血。

　　洛红鱼并不在意毛一苇语中的威胁，她一心想解身世谜团，刚想说等什么等，现在她就有时间，余光突然瞥到站在一旁的穆千秋。
　　毛一苇说得对，关于自己的魂魄和这具身体之事，知道的人还是越少越好。
　　洛红鱼随即附和笑道：“好啊好啊。”

　　二人你来我往，真笑假笑混作一团，一边说着一边朝厅内走去。

　　厅内灯火通明，密密麻麻的排放着不少箱子，粗略算算约莫有四五十箱，上面还盖着红绸。

　　“这是什么？”
　　洛红鱼走到箱子前掀开一看，竟是些布匹锦缎，衣衫首饰之类的东西。

　　穆千秋看见洛红鱼的动作本想阻拦，却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见洛红鱼对着箱中的东西愣神，穆千秋清清嗓子，颇为郑重道：
　　“这是在下准备送给红鱼姑娘的聘礼。”

　　“我？”
　　洛红鱼抬头的瞬间突然看见站厅外面色铁青的华容，随即了然，“穆兄这是要享齐人之福了?”

　　洛红鱼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
　　穆千秋琢磨不透洛红鱼的意思，犹豫片刻试探道：“红鱼姑娘若觉得委屈，我也可以抬姑娘做大。”

　　还要玩一手后来居上？
　　洛红鱼挑了挑眉。

　　穆家老爷死后，穆府登时乱作一团，是华容这个刚入门一年的新妇顶着压力里外操持，才逐渐将府中情形安定下来。
　　华容同穆千秋结发三年，这三年里内外操持殚精竭虑，如今穆千秋为了留她，竟然要把女主人之位拿出来给她做聘。

　　“想的这么美，”洛红鱼啧啧嘴，“猪为人，狗为人，独独穆兄不当人啊。”

　　“红鱼姑娘，我对你是真心的！”
　　洛红鱼语气轻佻，叫穆千秋猜不出其此话何意，急道，“况且姑娘先前不是也已经答应于我！”

　　“我？什么时候？”她什么时候答应他了？

　　“就是姑娘刚来府中那天，就在府门外！”穆千秋生怕洛红鱼翻脸不认，提醒她道，“姑娘不是说江山美人，在下都得了吗！”
　　“况且红鱼姑娘也曾说，你我二人是天定的缘分！”穆千秋咬咬牙道，“若红鱼姑娘还是不满意，大不了、大不了我休了华容！”

　　哎。
　　洛红鱼暗自摇头，但还是苦口婆心道：“都说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穆兄你家中藏着这么个娇妻，为何要对一个只见过几面的舞女念念不忘？”
　　“当然，没有说舞女不好的意思。”洛红鱼继续道，“我们靠双手赚钱，靠勤劳致富，手里挣得每一分都是堂堂正正的血汗钱。”

　　“只是穆兄此刻的言行，如何配得上我嫂嫂？”
　　洛红鱼对着穆千秋身后别有深意道。

　　穆千秋顺着洛红鱼的视线朝后看，对上了一张神情凄哀的脸。
　　“华容···”

　　“这么个男人，不值得嫂嫂流泪。”
　　洛红鱼上前一步，同穆千秋并列，对着厅外泪流满面的华容一本正经道：“嫂嫂不要怕，不论是要和离还是要暴打渣男，我永远都站在嫂嫂这边。”

　　穆千秋：？？？
　　华容：？？？

　　“洛红鱼，你——”
　　话至此处 ，穆千秋就是个傻子也听懂了洛红鱼言语中的意思。

　　可穆千秋还没来得及发难，就听见华容突然发出一阵凄厉的尖嚎。

　　“洛红鱼！我要你死！”
　　华容双眼赤红，忽地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

　　洛红鱼没想到她表忠心表到这个份上华容还要把她当狼打。
　　这嫂嫂，糊涂啊！

　　洛红鱼看着突然发难的华容神色一凛正欲后退，就见华容突然抬起另一只手，袖口落下，露出一截莹白藕臂。

　　紧接着匕首落下，在那截藕臂上狠狠一划！
　　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华容双眼如同淬了毒一般死死盯着洛红鱼，片刻后又将那条鲜血淋漓的手臂高高举起，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华容对着高空凄厉大喊道：

　　“以血为引，噬魂——鬼刀！”

　　顿时狂风四起，头顶圆月血光大盛，一股阴森鬼气猛地从华容脚底迸发出来。
　　这鬼气来势迅猛，且范围迅速扩大，顷刻间就将整座穆府覆盖其中。

　　紧接着虚空中突然浮出一道鬼影，正是洛红鱼方才见到那道。
　　但却又有很大不同。

　　那鬼影现身后便极快地攀附到华容被割伤的血臂上，紧接着，华容臂上涌出的鲜血被尽数吸到鬼影体内。
　　随着鲜血不断涌入鬼影，鬼影鬼气更甚，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弥漫起一股浓浓的血煞之气。

　　而鬼影那原本略有些纤细的身形也逐渐发生了变化。
　　虚空中鬼影下半身渐渐浮现，凭空而立，鬼影周身鬼气化为实质缠绕身侧，原本素白的脸上也浮现出了道道鬼纹，

　　华容站在狂风中，脚边裙摆猎猎翻飞，她血臂一抬，连带着臂上攀附的鬼影一道遥遥指向洛红鱼：
　　“给我杀！”

　　狂风更甚，阵阵飓风如凛凛刀刃割在洛红鱼面上，洛红鱼被推得接连后退几步。
　　她看着神色癫狂的荣华，不知自己到底何处招惹了这位嫂嫂，非要置她于死地。

　　尽管华容在一片鬼气包裹中气势森然，可一呵之后那攀附在华容臂上的鬼影却是毫无动静。

　　华容看着仍旧趴在她臂上吸血的鬼影一愣，又冲那鬼影喊道：
　　“鬼刀！杀！”
　　“杀了她！”

　　可那鬼影还是毫无动静。

　　鲜血流失让华容面色变得惨白，阵阵虚弱感传来，她看着依旧趴在她手臂上吸血的鬼影，眼底终于有恐惧浮现出来。

　　“够了！够了！”华容凄厉地大喊道，
　　“别再吸我血了！给我杀了她！”

　　华容一边喊，一边疯狂地甩动胳膊，可那鬼影就像长在她手臂上似的，任她如何挣扎也无法将其甩下来。

　　“够了！够了！”
　　华容感觉自己的血快要被这鬼影吸干了。

　　绝望之际，一道剑光突然闪过。
　　那道剑光极快地划过鬼影，带起一阵仿若烧焦般的滋啦声。

　　鬼影吃痛，嗷呜一声放开华容手臂飞至半空。
　　华容也趁这鬼影吃痛的间隙连滚带爬地跑进前厅。

　　洛红鱼抬头，只见毛一苇手持长剑从空中飘然而落。

　　落地后，毛一苇看着面色惨白的华容幽幽道：
　　“这不是鬼刀，这是血鬼阵。”
　　“以活人之血为引，在月圆之夜助鬼化形，”
　　“血鬼阵的杀机，就在阵眼处。”

　　“夫人，那鬼要杀的，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