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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我的干姨赵二媳妇 ...

  •   一
      我老家村西头有棵大杨树,树干有一抱多粗,树冠枝繁叶茂,像一把大遮阳伞,冬天承接着飞雪,夏天洒下一大片绿荫。树多少年了,不知道,只知道是本村地主赵家的先人来开荒拓土时种下的。
      我每次从镇上放学回家都要路过这棵大树,冬天站一站,夏天坐一坐。尤其是夏天,不想坐也得坐,因为赵二媳妇总要拉我坐下来和她聊一会天。赵二媳妇家就在大杨树旁边,只要是好天,总喜欢在树下坐着乘凉或者摘菜。赵二媳妇姓华,叫什么不知道,只知道她丈夫是解放前地主赵家的二少爷,因此都叫她赵二媳妇。她还不到三十岁,喜欢打扮,人也漂亮,夏天经常穿件蓝碎花连衣裙,盘腿坐在树下,一双腿几乎□□露在衣服外面,给我的感觉是洁白、光滑,和村里普通妇女黝黑粗糙的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她丈夫赵老二比她大十几岁,腿还有点残疾,我真不清楚他为什么能娶到这样一个年轻漂亮的媳妇。
      赵二媳妇很喜欢我,问我念书累不累,学那么多东西能记住吗?还喜欢把我的书从书包里掏出来翻看。语文数学她看不明白,喜欢看动物学、植物学,一边看着里面的图片,一边问我这是什么动物,那是什么植物。看到她熟悉的蒲公英,不由得惊奇地说:
      “这不是咱们地里长的婆婆丁吗?这还用学啊?”
      我告诉她学名叫蒲公英,菊科草本植物,不仅可以吃,还有药用价值。她不由得睁大了眼睛,说道:“还是药?地头长的我都铲掉扔了,以后可得留几棵。”
      赵二媳妇特别喜欢听大鼓书。那时农村春节期间没有什么娱乐,人们最盼望的是来说书先生,村民们凑几个钱,把说书先生请到生产队部或宽敞人家屋中,听上几段鼓书。说书的通常是盲人,算命兼说书。手里拨着三弦,嘴里不听地说,不停地唱,唱完了说,说完了唱,领道的则为其打版相和。书的内容无外乎是几侠几义、公子投亲,有些书是不许年轻妇女和孩子们听的,姑娘媳妇只得悻悻地回家,但赵二媳妇却破例被允许和男人及一些老太太听书。故事一波三折,离奇感人,有时要连续说几个晚上。听到高兴处,村民们便开怀地大笑,说到悲哀处便如孩子般地流泪。
      说书先生毕竟不常光顾,而且需要从本来瘪瘪的腰包中再往出掏钱,于是村民们就自己借书,三五个人凑在一起,找人来念。村里识字的人不多,我已读初中,算个大知识分子了,自然成了最佳人选。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民间这类书还非常多。书名是一个都记不起了,但记得都是薄薄的黄纸,单面印刷,双面对折,线装,密密麻麻的铜板小字,有的还有精美的书套。书中的字我并不全认识,但能顺下来,道白和唱词交替着。一开始我只会笨笨坷坷地念,后来学着说书先生那样唱,当然不成其调,但村民们仍然听得津津有味,还都夸我唱得好。一个春节下来,连续十几、二十天地唱,念,嗓子几乎天天都是嘶哑的。
      整个春节我在赵二媳妇家时候居多。有一次,天太晚了,她让我在她家睡,害得母亲找遍了全村,才在她家找到我。要是不碍着赵老二的面子,我几乎挨一顿打。
      赵二媳妇最喜欢听的是公子投亲。一个读书人,自幼和一位达官贵人家的小姐定了亲,
      但由于家道衰微,到了迎娶之年,岳家一反常态,拒不承认,于是种种磨难由此而生,最后当然是苦尽甘来,大团圆结局。这类故事几乎千篇一律,但生动感人,用今天的观点看,似有很多糟粕,但也还有善恶正邪之分。赵二媳妇听这类故事很投入,听到伤心时,不停地擦眼泪。她还特别喜欢听“粉”的(就是带点色的),我当时还是个孩子,自然不懂,只是照本宣科,我念到或唱道到这些地方的时候,赵二媳妇总是眼睛睁得大大的,比平时更为贯注。一次在我家,也是念到这样地方,她竟然情不自禁地说:
      “我下边都……”
      没让她说出下面的话,嫂子用手指点着她的脸说:“当着孩子的面,也不嫌丢人!”
      赵二媳妇一下子脸变得红红的,不让我往下念了,让我把书翻到下一页再接着念。
      赵儿媳妇喜欢听书,我会说书,她就更喜欢我。自己家里做点好吃的,总要从村大西头跑到大东头,送给我一点。她对我妈说:
      “小海这孩子真讨人喜欢,长的俊,书念的又好。文文静静的,从来不讨人嫌。”赵二媳妇结婚多年没有孩子,不知是赵二有病,还是她有病,谁也不清楚。喜欢孩子是没孩子女性的常情,但不知道她为什么特别喜欢我,书念的好倒是真的,全村子只有我考上了中学。但说我长得俊,我自己不知道到底俊在哪里。
      妈妈开玩笑道:“你要喜欢小海就送给你吧。”
      赵二媳妇道:“我可不敢要。我倒想认个干儿子。”
      嫂子撇了撇嘴道:“还干儿子,你比我家学生才大几岁?给你做个小情人还差不多。”
      说真的,赵二媳妇比我最多大十二三岁,我也渐省人事,知道他们说的情人是怎么回事,有点不好意思。赵二媳妇脸立刻又红了,说道:“小海就是太小,要是大一点,你心思我不能让他做情人啊?”
      嫂子道:“就因为我弟弟小,才敢让他跟你跑来跑去的。要是大一点真怕你给拐跑了。”
      赵二媳妇道:“你看我拐过哪个男人?别瞎扯了,就让你弟弟认我个姐姐吧!“
      妈妈说道:“认个干姐姐我不成了你干吗了吗?我可承受不起。”
      赵二媳妇道:“那我就给她当干姨。姨姨可不分年纪大小。”
      就这样,赵二媳妇就成了我的干姨,我成了她的干外甥。

      二

      我的老家是个不大的村庄,全村只有50几乎人家,东西一字排开。各家都有个小院,院前是一些由于各家盖房子、抹墙取土挖出的大坑子,夏天里面积满了水,像几个小小的人工湖,鸭子在里面嬉戏,孩子在旁边打水漂;冬天则冻上了冰,落满了雪,孩子们扫出一块地方,在上面打冰嘎,玩冰爬犁,也不失为一道风景。
      村子是南高北低,下雨天积水从村前流过来,流进大坑,大坑灌满了,流水就开始漫过院前的人行道,往院子里流淌,院子也就有了些许积水。但一般人家都不介意,雨过之后,水很快就汇聚进了大坑。
      一天大雨过后,我放学回来,刚走到村西头,见周老七家的儿子铁锁正在他家院前累堤坝,堵住水不往他家院子里流。窄窄的一条人行道让堤坝占去了一多半。我想沿着坑边走,又怕掉进水里,试图一大步迈过去,但腿太短,脚落在他刚刚垒砌的堤坝上,把堤坝踩塌,堤坝南面的水哗哗流进了他家的院子。铁锁不由分说,上来就给我一拳,把我打倒。我倒在泥水里。铁锁只比我大一岁,曾一起读过小学,但只念了两年就不念了。铁锁长得比我高一头,我不敢还手,只能伤心地哭泣。我倒不是被摔疼了,而是心疼我的书包,书包掉在泥水里都湿了。
      这时候,从西院出来个女人,不又分说扯住铁锁的衣领就给他一巴掌。这个女人就是赵二媳妇,打得铁锁楞么愣眼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半天,才放声大哭起来,向院子里喊道:
      “吗!快出来呀,有人打我!”
      话音刚落,院里就冲出来一个中年妇女,就是铁锁他妈,村里有名的周七婆,长得高高大大,说话粗喉咙大嗓门,属于没理辩三分的手。没出院子,就高声喊道:
      “吃了豹子胆了,谁敢打我的宝贝儿子?”
      铁锁指着赵二媳妇道:“就是她!”
      赵二媳妇领着我正想走,见七婆出来了,只得站住应战。七婆冲过来道:“你凭什么打我孩子?”
      赵二媳妇也是个厉害的手,平时言语不多,但说起话来嘎巴希脆,有理不让人。马上回应道:“你先问问你儿子凭什么打人家孩子?”
      铁锁辩解道:“他把我垒的坝踩塌了。”
      赵二媳妇道:“你在这垒坝,还让不让别人走路了?”
      铁锁继续辩解道:“这是我家院前。”
      赵二媳妇道:“你家院前就是你家的吗?怎么不搬到你家炕上去?”
      周七婆听出了是儿子先打了别人,自知理亏。但毕竟是大人打了孩子,无论如何大人大孩子就不对。于是质问道:“小孩子打架,你掺乎什么?”并指着我对赵二媳妇说:“你是他什么人?”
      赵二媳妇道:“什么人也不是。我就看人家孩子好,书念的好,人品也好。看人家孩子和谁打过架?哪像你家孩子,隔三差五就被人打得鼻青眼肿的。”
      周七婆道:“再好还不是人家的?有能耐自己生一个啊!八竿子打不着的,你帮着护什么犊子。”
      我突然想起赵二媳妇曾认我干外甥,急忙说道:“他是我姨!”
      周七婆撇撇嘴道:“吆,一个村住着,谁不知道谁,你又哪里出来个姨?”
      赵二媳妇嘴也挺快,立刻说道:“表姨,干姨,还不行吗?”
      这时候又过来一个人,是从南道过来的,看样子是从南村大队部回来。这个人叫胡占江,是个转业兵,大队的会计。胡占江瘦高个,长方脸,长得白白净净,在农村属于出类拔萃的英俊男子。他弟弟叫胡占河,比我大两岁,是我的玩伴,没考上中学,闲着在家。胡占江见我们几个人在那争吵,就过来问怎么回事。
      赵二媳妇告诉他,“老贾家学生让铁锁打了,我过来帮着出出气。”
      胡占江听后对七婆说道:“七嫂,你家铁锁应该好好管管了……”
      没等他说完,周七婆就说道:“吆,又杀出个程咬金。大学生也太有人缘了,你不是也来帮老贾家学生的吧?”
      胡占江道:“那你说我帮谁?谁有理帮谁。”
      周七婆又撇了撇嘴道:“帮谁你心里明白。”
      紧接着又过来一个人,是从西面镇里方向过来的。这个人我也认识,本村有名的老姑娘,叫牛琴,长得黑乎乎的,比周七婆还壮,像极了《骆驼祥子》里的虎妞。她家也在村东头,离我家不远。父亲是生产队赶大车的,家里条件还算不错,因为总想嫁进城里,长得又不怎么出色,一来二去就耽误到30来岁。
      牛琴看了一眼赵二媳妇,对胡占江道:“怎么的啦?谁又惹骚了?”
      胡占江不满地瞅了牛琴一眼:“你瞎说个什么?两个孩子打架,来拉一拉。”
      牛琴道:“孩子打架,有人家家长,你管那么多闲事干什么?”不由分说。拉起胡占江的胳膊就向村东走去了。
      周七婆也马上拉着铁锁进了院子,说道:“赶紧回家!挨一巴掌小事,别被骚气熏坏了。”
      当时我还不明白周七婆话的意思,怎么就被骚气熏坏了?没容我多想,赵二媳妇就把我领到西院她家。她看我跌到泥水里,浑身湿透,没让我回家,让我赶紧把湿衣服脱下来,别感冒了。除了母亲,我还没在别的女人面前脱光过衣服。赵二媳妇看我犹豫,笑道:“那么大个小孩牙子,还知道在女人面前害羞了。”马上背过身去。
      我脱了衣服,赵二媳妇找出一套赵老二的干净衣服,让我穿上。当即把我的湿衣服洗好,把湿的书本放在她家炕头凉上。然后把穿着赵老二肥肥大大衣服的我送回家,告诉我妈事情的究竟。说明天早晨她就把干衣服和书包送过来,不能耽误学生上学。
      赵二媳妇临走时,妈妈对我说:“还不谢谢你姨姨。”
      我立刻说了句:“谢谢姨姨!”这是认了所谓干姨之后,我第一次叫赵二媳妇姨姨。

      三

      我问我妈,为什么周七婆说我们骚气大。没等妈妈回答,嫂子就说:“人家不是说你,你没看出你那个干姨是个风流小媳妇吗?”
      我说:“没看出来,长得倒是挺好看的。”
      嫂子说:“再长大点你就看出来了。你那个干姨可是个小骚货,看人眼睛都是带钩的,全村不知多少男人魂都被她勾去了。”
      妈妈说:“别听你嫂子瞎说。赵二媳妇人还是挺好的,都说人家如何如何,这么多年守着残疾的赵老二过日子,也没见有什么不着调的事。”妈妈告诉我,赵二媳妇年轻时候可是全村出名的大美人,可惜家太穷,命也挺苦的,她很小就没了母亲,父亲有病,没钱医治,等于是卖给了比她大十几岁的赵老二。赵老二家是个小地主,有十几垧地。可惜刚嫁过去就土改了,赵家当家的赵老大逃跑了,赵老二本来是个很老实的人,替他哥哥挨斗,把腿打成了残废。家里财产都被分光,她成了没享过一天福的地主婆。老爹病也没治好,死了。
      听了母亲的诉说,我心里不由得唏嘘,原来赵二媳妇有着这么悲惨的命运。怪不得她喜欢听那些主人公命苦的书。书上说,佳人薄命,是同病相怜吧。
      嫂子说:“她和赵老二过不长的。村里都在议论,她想和赵老二离婚,嫁给胡占□□占江去年刚刚死了媳妇。他俩要结婚,还倒相配。不过又有人传,村里一直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大队书记的侄女牛琴,一心想给胡占江做填房。”
      不久我就发现,胡占江和赵二媳妇之间确实有那么点意思。
      各家的园田地都在村子后面,因为离着近,侍弄方便。村民们白天在生产队干活,一早一晚就可以抽点时间去园田地铲一铲,薅薅草,培培垄。晚间放学后,没事我也经常拿把锄头去自家园田地转一转。赵二媳妇家的园田地和我家只隔两家,赵老二是干不了重活的,在生产队里喂马,侍弄园田地都是媳妇的事。赵二媳妇见我在地里,总叫我过去,不是发现一趸黑星星让我去吃,就是她家的姑娘黄了、柿子红了让我去摘。奇怪的是,我发现凡是赵二媳妇在园田地里,胡占江也总在地里干活。她两家的地隔着很远,但胡占江总是远远地喊:
      “华家妹子,活悠着点干,忙什么?用不用我去帮帮忙?”
      没等赵二媳妇答应,胡占江已经扛着锄头老远的过来,帮着把赵二媳妇没铲完那点地铲完,然后住着锄头还站在那里和赵二媳妇拉家常,聊一些张家长、李家短的事。大人说话,小孩子也插不上嘴,我就回到自家地里或者回家去了。
      又过不久,一个偶然的机会,我第一时间偷听到了赵二媳妇和胡占江之间的事。
      我有个同学叫李贵吉,家在镇里住,他爷爷就在我们村。暑假或者星期天,李贵吉经常到我们村他爷爷家来。他爷爷70来岁,老伴去逝,一个人住在村西头一个小厢房里,没事到生产队去转一转,靠补助工分和城里儿子给几个零花钱生活。他是土改的老干部,老党员,在赵家屯资格最老,村里都叫他老党头,村里大事小情都找他来解决。
      这年暑假,李贵吉来他爷爷家,约我去他家玩。见李贵吉站在院子里,老远迎了出来,说他爷爷让他在院子里看着,不让闲人进来,他们在屋里说事。所谓说事,就是村民之间出了矛盾、产生纠纷,当事双方聚在一起,由有威望的长者或者领导出面来劝说解决。
      我好奇地问:“什么事?”
      李贵吉道:“不知道,反正是大事。大队书记也来了,神神秘秘的。”
      李贵吉来了兴趣,说:“咱们去听一听。”拉着我偷偷地从院子一边绕到房前,猫着腰到窗底下蹲了下来。我偷偷往屋里扫了一眼,里面有五六个人,老党头坐在炕中间,旁边有两个女的,一个就是赵二媳妇,一个膀大腰圆,就是像《骆驼祥子》里虎妞的大队书记侄女牛琴。地下长凳上坐着两个人,一个是赵老二,一个40多岁的干部模样的,我也见过,就是生产大队的牛书记,家住在前村。牛书记旁边地上还蹲着一个人,低着头,是胡占江。老党头嘴里含个小烟袋吧嗒吧嗒抽烟,屋里烟雾缭绕。
      我心想,连大队书记都来了,肯定是大事。可和干姨有什么关系?我真不希望有什么事牵涉到我的干姨赵二媳妇。
      只听牛琴高喉咙大嗓门地说:“早就说好要跟我结婚,就是拖着不结。原来是被地主小骚婆迷住了。我观察好久了,小骚婆还真不到他家去。可我突然发现,两个人午间都到房后园田地去干活。平常都一早一晚凉快才去干点活,谁大晌午死热死热的去干活?后来我才发现,两人干了一会就都不见了,过了一会,又都从赵家的苞米地钻出来了。你说还用去抓奸吗?事情不是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吗?”
      老党头慢声慢语地问道:“占江,你还有啥要说的吗?”
      胡占江低低的声音:“人家都跟踪我好多日子了,我还有啥可说的。”
      老党头又问赵老二:“自己的媳妇你也不看着点?”
      赵老二道:“人家早就不安心跟我过了,能看住吗?”
      大队书记严肃地说道:“这就是阶级斗争的新动向,地主阶级就像冬天的大葱,叶蔫巴了,心不死,随时不忘腐蚀拉拢我们的干部。”
      赵二媳妇立刻大声嚷道:“谁是地主阶级?我家是八辈子铁杆贫农。”
      大队书记道:“不是嫁给地主了吗?就是地主家一份子。”
      赵二媳妇道:“我嫁给地主家就土改,我剥削过谁?我享受地主生活一天了吗?”
      大队书记道:“虽然你嫁过去就土改了,可你和赵老二生活这么多年,不受地主反动思想的影响吗?”
      只听赵二小声咕哝道:“谁影响谁啊,在家里我都得听她的。”
      赵二媳妇又反问道:“再说了,我怎么拉拢腐蚀你们革命干部了?”
      牛琴大声嚷道:“你勾引□□员大队会计就是腐蚀革命干部。”
      赵二媳妇追问胡占江道:“胡大哥,是我勾引的你吗?”
      胡占江没有出声。大队书记道:“胡占江同志,当着本书记和老□□员李老爷子的面,据实说,是不是这个地主婆先勾引的你?”
      胡占江小声说了句“是”。
      只听扑通一声,好像是赵二媳妇从炕上跳到地下,指着胡占江嚷道:“什么?是我引勾引你?还不是你自己等不及了,说结了婚,就稀松平常了,还是偷偷摸摸的有意思。你……你……你太没良心了……”接着是赵二媳妇的痛哭声,哭得是那样伤心。
      我也糊涂,每次赵二媳妇和胡占江在园田地相遇,都是他胡占江主动过来,我还有点小小的嫉妒呢。这时我真想冲进屋去,狠狠地给胡占江几拳,教训教训这个忘恩负义的男人,可惜我太小,没那个能力。
      赵二媳妇哭了一气,屋里也闹哄哄乱了一气。最后听老党头说道:“咱们都在一个村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事就算过去了,谁也别争那个理,谁也别说出去,丑事让他丑在家里,别丑到外头,传出去对谁都不好。赵老二把媳妇领回去,看着点,好好过日子。占江和牛琴该结婚就早点办,别因为这点事,坏了好姻缘。”
      李贵吉知道事说合完了,人要散了。赶紧拽着我顺着墙边回到院子中间,装作在看着有没有来人的样子。

      四

      尽管老党头强调不要说出去,但牛琴恨不得赵二媳妇臭名远扬,不可能不说出去。赵二媳妇和胡占江的事,很快全村就尽人皆知。根据爹妈和嫂子们的议论,我逐渐理出个头绪:
      赵二媳妇和胡占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村里人都觉得两人是天生的一对。谁知赵二媳妇的父亲却把她许配给了地主家的二少爷。胡占江一气之下参了军。退伍回来,取了妻,成了家,谁知妻子前年得病死了。村里一个老姑娘,也就是大队书记的侄子牛琴一心想嫁给他,多次托人说媒,胡占江心里犹犹豫豫,还是想着赵二媳妇。他曾试探赵老二,如果离婚,答应给他几个钱作为补偿。赵老二觉得自己身体也不行,身边这么个年轻漂亮的小媳妇早晚养不住,不如离了,找个年纪大一点的本分的寡妇老老实实地过日子。但总还舍不得年轻漂亮的小媳妇,就没有把话说死。赵二媳妇让胡占江再等一等,她再做做工作。谁知胡占江等不及,赵二媳妇心想早晚要结婚,就顺着他了。谁知被牛琴察觉,跟踪了几天,发现了他们在园田地的事,就找到他叔叔大队牛书记哭诉。书记找胡占江谈话,要挟说,如果他不和赵二媳妇断绝关系,和他侄女结婚,就撤了他大队会计的职,并开除他的党籍,因为这不只是道德败坏,更属于混淆阶级阵线,因为搞的是地主婆。胡占江害怕了,才为保自己,就说是赵二媳妇勾引他。
      这之后,村头大杨树下,不见了穿着连衣裙坐着乘凉的美丽的少妇,只能偶尔看见几个穿着包的严严实实蓝大褂的老太太在那里闲聊;村后园田地里也不见了穿着短袖衫裸露着白臂膀的年轻女子,赵家的园田地空空荡荡,草长得比豆角茄子还高。我每次上学回来,或者去园田地干活,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第二年春天,传来不幸的消息,赵二媳妇死了。至于什么病死的,谁也弄不清楚,总之死得很奇怪。赵二媳妇年纪轻轻的竟然离开了人世。
      据母亲说,赵二媳妇临死前曾让赵老二托人捎信要见我,说她无亲无故,村里只有这么一个干外甥,想见一面。但妈妈没告诉我,说不知得了什么病,别是痨病,传染着。而且让一个孩子见一个临死之人,也不吉利。为此事我挺恨我妈妈的。
      出殡那天,全村几乎都笼罩在悲哀中。村里人,尤其是男人都为之惋惜。赵老二哭得很伤心。胡占江站得远远地,傻傻地望着赵家院门口的灵幡,好像在默默流泪。不一会就被新婚不久的媳妇牛琴拽回家。
      我这个小男人也偷偷地流了几滴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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