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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我的同事钱老夫子的婚事 ...

  •   一

      我在临湖县城中学教书的时候,有个同事叫钱逸夫,都叫他钱老夫子。他和蝴蝶迷的婚事三起三落,闹得小县城几乎尽人皆知,一时传为笑谈。
      钱老夫子那时40多岁,也是教语文的,和我同一个教研组。工作的认真劲,学校中说他第二,没人敢说第一。哪个学生作文中出现一个错别字,一定叫到办公室当着他的面改正过来。我当时是语文组组长,虽不是什么官,大小是个头。一天下午,组里一位女老师从教室上课回来,急急忙忙告诉我:“你快去看看吧,钱老师在高三二班教室外面和人打起来了。”我急忙放下手里正在批改的作业,赶往后面的教室。见钱逸夫正和数学组的迟老师大声争吵。迟老师也是一名老教师,工作的认真劲和钱老师不相上下。原来他和迟老师约定,下午自习课两人一人25分钟辅导,迟老师用前半节课,他用后半节课。钱老师拿着几套模拟题提前去教室门前等着,谁知迟老师过了30分钟还没出来。他敲敲教室门迟老师才出来。一出来,钱老师就生气地和他吵了起来。见此情景,我笑道:
      “老钱,有你吵的功夫不就把时间补回来了?”
      钱逸夫顿时醒悟,赶紧夹着教案进了教室。
      大家管钱逸夫叫钱老夫子,主要是他和鲁迅笔下的高老夫子有几分相似。高老夫子被聘为贤良女校的教师,不敢正视下面的女学生,觉得半屋子都是蓬蓬松松的头发。钱老夫子对女学生在心中自己划道鸿沟。他从不单独和女学生谈话,和女学生谈话的时候,总要保持一米以上的距离。有一次,期末考试完,他批卷的时候,一群学生都跑到办公室围在他身后看。一个女孩无意识地把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开始他以为是个男生,发现是个女生后,赶紧把她的手扒拉开,生气地说道:
      “都高三学生了,还那么随意!”
      女生道:“高三怎么的,多大你不也是我的老师吗?“
      钱逸夫道:“我不只是老师,也是个男子。“
      女生不服气道:“我真不知道你还是个男的,在我眼中你就是个找不到媳妇的怪老头。”
      女学生的一句话,刺痛了钱逸夫的心。是啊,自己已经四十几岁了,连个老婆都找不到。是因为自己谨守的不近女色的为人之道,女人对自己都敬而远之吗?还是自己这辈子根本就没有娶妻生子的缘分?按道理钱逸夫条件也算不错,解放前的河南大学肄业,曾扛过中尉的肩章,从部队转业到北大荒的。长得也不难看,中等个,五官不算精致,但也没什么缺陷,就是瘦一点。他是否恋爱过或者有过情感的伤痕没人知晓。但奇怪的是他没有老婆却有个孩子。那是个很可爱的小女孩,叫真真,是他5年前下乡接受再教育回来时从农村抱回来的,当时才一岁多一点,现在已经上幼儿园了。
      关于这个小女孩学校里有很多传说,甚至演绎出一些浪漫故事。真真管钱逸夫叫爷爷,但都认为他是孩子的亲生父亲。有的说孩子是他和农村一个大姑娘生的。姑娘看中他是城里人,有工资,没登记就和他同居了。后来觉得他脾气太怪,扔下孩子就跟一个城里来拉粮食的汽车司机跑了。有的说孩子是他和农村一个寡妇偷情生的,寡妇为了骗他钱花,主动勾引他。和他生个孩子后,却嫁给了别人,把孩子扔给了他……钱逸夫是一个旧知识分子,自然得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运动后期去了一个偏远农村。先是干农活,后来去小学校教孩子。直到恢复高考了,学校领导才想起乡下还有个很有水平的语文教师,赶紧把他接回来。在农村接受再教育7年,教育的怎么样不知道,却带回来一个女孩和一些浪漫传说。他也由于过了不当娶之年成为了婚姻困难户。
      40好几岁了,总不能光棍一生,也不能带着个女孩过一辈子。学校上下,包括教育局的领导都替他着急。钱逸夫毕竟是县里的名师,总不能挖到筐里就是菜,但县城比较小,资源有限。终于有了一个目标,这是教育局张局长的爱人发现的。说县医院还有个大姑娘,三十五六岁,医科大学毕业,外科的主治医生。应该说是年龄差不太多,资历相当,难得的是个没有结过婚的原装大姑娘。不足的就是相貌差一点。这个医生姓胡,叫胡家蜜,医院里背后都叫她胡蝶迷,可能是和《林海雪原》里许大马棒的姘头长得有点相似吧。
      商量好星期天10点在公园见面。这个县城虽小,却有个不算小的公园,公园是由城边原有的一片林地改建的。林木基本都是落叶松,在林间修了几条甬路,几个小婷,路边安装了几把长椅,再在林间空地开辟了几个花圃,就是个不错的公园了。平时游人不多,在这里见面也比较方便。钱逸夫特意换上了多年没穿的一套藏蓝毛料中山装,刮了刮胡子,平时洗脸都是在脸盆里撩两把水冲一冲,这回特意抹了抹香皂,用手使劲把脸搓了搓。自己照镜子看看,除头上有几根银丝外,还算比较年轻。他把真真托付给从小曾照顾过她的邻居老太太,就去赴约。
      县城不大,即使到城郊公园,也用不了多长时间。钱逸夫发现自己走快了,特意停下站了一会,觉得一个大男子不能太主动。到了约定地点,见长椅上已经有个瘦瘦的高个女子坐在那里,穿着一身黑衣服,上衣兜还插着一朵野菊花,正在低头翻阅摊开在膝上的一本大书。快到她身边的时候,钱逸夫特意把脚步放重一点,以引起女子的注意。那位女子发现有人来了,立刻抬起头来。这一抬头,让钱逸夫大吃一惊:女子脸瘦瘦的,尖尖的,似乎就是那么一窄条,五官勉强挤在窄条中。头发还算浓密,但有点发黄,自然地卷曲,随意地披散在窄条两边。要不是大白天,钱逸夫就会以为是见到鬼了。
      女子合上腿上的大书,问道:“您是钱老师?”声音倒很柔和。
      钱逸夫赶紧说:“不,不,我姓高。”
      女子诧异道:“那您不是钱老师,钱老夫子,高老夫子?”
      钱逸夫慌乱地说:“对,对,我不是钱逸夫,是高尔基,不,是高尔楚。”真是慌不择言,钱逸夫竟然真的以为自己是鲁迅笔下的高老夫子了。
      女子笑道:“我是不是吓着您了?”
      钱逸夫道:“不,不,你认错人了。”赶紧大步越过女子,往前走去。接着是逃出了公园,逃回了家。
      钱逸夫到家后,把真真接了回来,有点伤心地说道:“爷爷想给你找个奶奶,可差点没让那个奶奶吓死。“
      真真天真地说:“奶奶怎么么能吓人呢?奶奶肯定比爷爷还好。“
      张局长从胡家蜜那得知钱逸夫约会不辞而别,星期一一大早就来到中学。正好钱逸夫第一节没有课,张局长让校长把他叫到校长办公室,说道:“你是不是觉得胡大夫长得太困难了?其实她细看并不难看,就是太瘦了。结了婚,生活有规律点,精神愉快点,就会胖起来的。”
      钱逸夫道:“我是找老婆,不是养猪,还负责给她催肥?“
      张局长道:“再说了,也不能光看长相,像胡大夫这样的条件,你上哪找去?大学毕业,主治大夫,又没结过婚,实打实的大姑娘。接过婚的农村妇女你要吗?如果要,我一划拉就是一大把。给你带来现成几个孩子,不用你费力了。户口怎么办?没有文化,缺少共同语言,能生活在一起吗?”
      无论张局长怎么劝,钱逸夫就是铁了心了,说什么也不做许大马棒。张局长为钱逸夫的婚事着急,也是为县里的教育考虑。钱逸夫是个名师,几年的高考县里的语文成绩都在全地区名列前茅,这里有钱逸夫的相当功劳。如果他的哪个朋友、战友在别的地方给他找了老婆,他要调走,你能不放吗?只有帮他找到另一半,才能让他在边疆扎下根来。

      二

      钱逸夫工作认真,也不辞辛苦,没人知道他是带病坚持工作的。在乡下期间,他□□旁边出现一个囊肿,因为附近没有医院,就没有医治,破了之后就形成了肛瘘。发炎的时候,不敢走路。有人告诉他,睡热炕就能好。回到县里之后,他让学校总务处在他的小屋里用砖砌了一个小炕,睡了一段时间之后,还别说,似乎是好了,别再发炎过。没想到一个月前又犯了,内裤上蹭些脓血,走路得用手把着臀部,不让两边摩擦。从办公室经过操场到后面教室不到100米的距离。他得走10多分钟。因为正是高考紧张的时候,他也没到医院去看,一直坚持着。
      高考结束,每年他都去评卷,今年去不了了,想先到医院看一看。门诊接待他的是一名老医生,告诉他,肛瘘是不可能自己长好的,睡热炕只是减少发炎而已,必须手术。趁现在年纪不大,赶快手术根治。等年纪大了,手术就有风险了。于是,钱逸夫决定趁假期不忙这段时间,住院手术,为了不影响工作,也为了更好地生活。
      手术那天,校长领着我和语文组的几个男老师去了医院,一直守在手术室外面。因为钱老师家里没有什么人,手术是校长签的字。过了40分钟,手术的几个医生出来了,又过了半个小时,护士通知我们进去把患者推回病房。钱逸夫告诉我们,本来应该局麻,因为他腰间盘有毛病,采用的是全麻。只见几个医生围在手术台旁,都穿着白大褂,带着口罩,看不出是男是女,年龄大小。一个医生和他问这问那,听声音像是女的,但不敢确定。不一会,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等他醒来,手术室就他孤零零一个人躺在手术台上,四周是雪白的墙壁,头上是几个大大的灯泡。再后来,就是我们进去把他推出来了。
      我问他:“是不是留个男老师照顾照顾你?”
      钱逸夫坚决地说:“不用!不用!不是什么大手术,歇一会我就能自己下地走,能自己去食堂吃饭了。”
      我没再坚持,陪他一会,回学校了。虽然放假了,但高三老师还有许多事要做,做答案,估分,帮助学生填报志愿,就顾不得他了。接下来的故事就是钱老夫子和医生蝴蝶迷的互动了。
      钱逸夫下午做的手术,躺了几个小时,晚间什么也没吃,下床走了几步,有点疼,但还能忍受。第二天早晨,他慢慢去食堂买了一个馒头,一碗小米粥,一小蝶咸菜,简单吃了点。到了8点多钟,医生上班之后,去医生办公室找医生去换药。外科有4个医生,其他三个桌子旁边都是空的,可能都去了病房,只有里面靠窗户一个医生正低着头写什么。钱逸夫小声说了句:
      “请医生换药。”
      医生抬起头,只说了句:“走吧。”起身就走。钱逸夫只好跟了出来。医生脚步很轻盈,走的很快。钱逸夫刚刚做完手术,不敢快走。医生也没等他,经过一段走廊,径自进了处置室。
      钱逸夫进了处置室,见医生已经端着个装着药水、纱布等的铁盘子站在处置床旁边,等着他。医生摘下了口罩,令钱逸夫大吃一惊的是竟然是个女的,更令他吃惊的不是别人,是胡家蜜蝴蝶迷!他一时十分尴尬,不由自主地在门口定住了,真想跑出去。
      没想到胡家蜜却笑了,说道:“钱老夫子,不,高老夫子。又吓着你了吧?”
      钱逸夫脸立刻像个羞涩的小姑娘一样红了,紧忙说道:“不,不,换药……没想到是你。”
      胡家蜜十分客气地说道:”钱老师,请您过来,把裤子腿下来,趴到处置床上。“
      钱逸夫站在那里不动,说实话,活了这么大年纪,除了自己母亲,还没在别的女人面前脱过裤子。遂说道:“我是个男的,还是找个男医生吧。“
      胡家蜜道:“我们医生眼中只有病人和健康人,没有男人女人的分别。你身上长的那些东西,我们外科医生都看做器官,研究的是哪些该保留,那些该切除,那些该修修补补。“
      钱逸夫还是不想脱,嗫嚅道:“我真……真不好意思让你看到……”
      胡佳蜜立刻打断他的话道:“看到什么?以为我没看到吗?你的手术就是我做的,昨天下午,你脱得光光的趴在手术台上,我什么没看见?那时候你怎么不把你那个宝贝东西藏起来,不让我看见?快给我上床把裤子褪下来!别耽误我的时间。”后一句几乎是命令的口气。
      昨天手术的时候钱逸夫的裤子是一个男护士给脱的,脱完之后就用一个大白布单盖上,麻醉之后的事他什么也不知道。有什么办法呢,只得老老实实地上了处置台,褪掉了裤子,在胡佳蜜面前露出来臀部。
      肛瘘是一种开放手术,瘘管切除后不缝合,切口用纱布塞满,让它从里往外愈合。换药就是把药浸的纱布用镊子拽出来,换一块新的塞进去。换药是最疼的,不少患者,手术过后的疼痛能够忍受,但无法忍受换药。胡家蜜提醒钱逸夫:“换药可是很疼啊,一定忍着点。”她的动作很轻,但又很快。钱逸夫刚刚觉得有点不一样的疼痛,已经换完了。
      钱逸夫刚回到病房,胡家蜜医生又跟了进来,问道:“你爱人来了?”没等钱逸夫回答,马上又改口,“对不起,你没有爱人。有人来护理你吗?”
      钱逸夫老老实实地回答:“学校要来人护理,我说是小手术,用不着,假期都该歇一歇。”
      胡家蜜又问道:“你早晨大解了吗?“
      钱逸夫答道:“没有,昨晚没吃饭。”
      胡家蜜摇了摇头,沉吟了半天才说道:“还真得有个人。比如大解,不能用纸擦,得用水冲,最好是矿泉水。如果擦到伤口上,感染就麻烦了。”
      钱逸夫绝没想到这一点,就说道:“我自己也能冲。”
      胡家蜜道:“你自己干不了的。怎么办呢?”她又摇了摇头,沉吟了一会,“不行就我来吧。你最好忍到我上班来的时候,不,每天我早点来上班,反正一个人在家里也没事。”
      钱逸夫急忙道:“不行不行,这怎么好意思。”
      胡家蜜道:“没关系的,反正你没家,我也没家,都属于鳏寡孤独,互相照顾吧。”
      就这样,钱逸夫住院7天,胡家蜜每天早早来到医院。钱逸夫去卫生间的时候,她守在门外,便完后进去用矿泉水冲洗,并用卫生纸把周围擦干。换药的时候,总是不断地问:“疼不疼?疼不疼?“像是个母亲怕弄疼了孩子那样小心翼翼。钱逸夫觉得胡家蜜作为一个外科大夫精明能干,作为一个女人温柔体贴,可惜的就是长相有点困难。但仔细观察,也不算太难看,眼睛不大,满精神的,嘴也不大,就是太瘦,鼻子尖一些,下巴也稍显尖一些。
      出院的时候,这位对女性一向敬而远之的钱老夫子,却一反常态,一把抓住了胡家蜜两只瘦削的手,连说好几个“谢谢”。

      三

      钱逸夫恢复了健康,全身心地教课,批改作业,辅导学生,时间在忙碌中一天天过去。转眼就是一年多,钱老夫子又长了一岁,处理个人问题又增加了一份难度。这期间也曾有人帮过忙,有人给他介绍一个离异的,40来岁,有两个孩子,机关干部,钱逸夫看都没看就一口回绝了。还有人从农村领来一个姑娘,才二十五六岁。姑娘目的很明确,就是找个挣钱多的,给他父亲治病,年纪大点没关系。钱老夫子觉得可以捐助她点钱,但不能趁人之危,糟蹋一个比自己小差不多20岁的女孩也不人道。张局长介绍胡家蜜自从钱逸夫一口回绝了没再提起,如果提起,他可能会重新考虑。
      钱逸夫的精力除了教书还放在照顾他所谓孙女真真上。真真小时候,白天送到邻居老太太家照顾,他每月给50元钱。现在大了,送到教育局直属幼儿园,晚间送去,晚间接回来。白天学生陪伴,晚间小女孩绕膝,生活也不觉得孤单寂寞。
      事情总是那么一波三折。一天晚间,下班后他去教育幼儿园接真真,在院门口站着,直到最后一个家长领着孩子走了,也没见真真像小燕子般飞出来,扑在他怀里。他紧忙进屋去找幼儿园老师。老师告诉他,真真一个小时前就被她姨姨接走了。钱逸夫一愣,真真还真有个姨姨?即使是真的,来看孩子,也得经他同意。老师告诉他那个人30多岁的样子,高高的,瘦瘦的,一身黑衣服。钱逸夫又是一愣,难道是她?又一想,长得差不多的人有的是。一种不详之感涌上心头,糟了,孩子被拐走了,拐走了买到哪去也不可知。急忙跑到派出所报了案。
      钱逸夫孩子丢了的事立刻惊动了整个学校直至教育局。所有的教师都帮他查找。几名女教师到县里几个大一点的幼儿园去打听,派出所派警察到几个道口去巡查,看有没有领着个女孩大女人出城。钱逸夫本人更是寝食难安,每天除了上完两节课就去找真真。至此,钱逸夫所谓孙女的秘密也就揭开了。真真根本就不是他的私生女,如果钱老夫子在乡下几年就能演绎出浪漫故事,就不至于已过不惑之年还打着光棍了。真真实际上是他下乡时房东家的孩子。当年县里发生了一场震惊整个县域的车祸,一个进城的大客和对面行驶来的拉蔬菜的卡车相撞,客车翻到了路基下,造成6死7伤的惨剧。房东夫妻双双遇难。真真当时才3个月,家里还有个奶奶,没想到一年后奶奶也不幸得病死了,临死前把真真托付给他,说:“真真没有什么亲人了,有个姨姨,姊妹不和,也不来往,不知在什么地方。只能托付给你了。”回城后,钱逸夫就把真真带了回来,当做孙女扶养。
      三天之后,教育局的张局长发现了一个线索,他爱人也是县医院的医生,他的外孙女就在县医院育儿园,每天由她接送。她外孙女无意间说他们幼儿园新来个小朋友,叫真真。钱逸夫得到消息后,好容易坚持把上午的两节课上完,午饭都没吃,就赶到县医院幼儿园。找到那个班级,刚一进屋,一个小女孩就就像燕子似的飞了过来,甜甜地喊了一声:
      “爷爷!”
      钱逸夫简直都不认真这个小女孩了,身上是崭新的红花连衣裙,头发是四五个细细地小辫。眼毛和眉毛都黑黑的,像个化了装的小演员。钱逸夫不由得伤心地说道:
      “总算找到我的小宝贝了,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真真道:“我姨姨把我送来的。”
      钱逸夫道:“你什么个姨姨,你怎么随便就跟人走?”
      真真天真地说道:“真是我的姨姨,她知道我妈妈的名字,还给我看我妈妈的照片。我妈妈长得什么样我也不知道。”
      钱逸夫问道:“你不想爷爷吗?”
      真真道:“怎么不想?姨姨说两天就把我送回去,可都三天了,还没把我送回去。昨天晚间我都哭了。其实姨姨对我也挺好的,给我买了好几个套衣服,尽给我做好吃的。爷爷只会把头发用个皮筋扎上,你看,姨姨给我编了那么多小辫。“
      钱逸夫觉得小孩子就像个小猫,谁给她吃的,就随谁去。真真在那个所谓姨姨家才呆了三天,就有了感情,时间长了,肯定忘了他这个爷爷。必须马上把孩子领走!可幼儿园老师说什么都不让领。因为她不认识这个什么爷爷,得送孩子来的家长来了才能走。钱逸夫只好等待,他正要看看真真这个姨姨到底是何许人也,他还要告那个人一个拐骗儿童罪。他没有回学校,到街里转了一圈,到医院大厅了又坐了两个小时,4快点多钟就回到了县医院幼儿园。
      大约5点半钟,有人来接真真了,是一个高高瘦瘦的女子,一身黑衣服。钱逸夫又是一惊,果然是她!气得几乎要爆炸了,但又忍住没有发作,因为这个人对他有恩,去年住院期间就是这个人对他像亲人一样照顾。因此,只是有点生气地质问道:
      “胡大夫,你……你怎么去……去偷人家的孩子?“
      胡家蜜笑了笑,平静地说:“怎么是人家的孩子?本来是我家的,我是她的亲姨姨。3月份我去乡下普查肛肠病的时候,去了我妹妹原来的村子。打听到我妹妹还留下一个孩子,说是被一个来再教育的老师抱走了。回县里一了解,到那个村子下乡的就是你,果然还抱回一个小女孩。“
      钱逸夫道:“即使你真是她的姨姨,也不能去偷啊?“
      胡家蜜道:“我不偷,你能舍得给我妈?你知道我无亲无故,好容易找到这么个亲骨肉,我要和真真相依为命过下半生呢。”
      钱逸夫道:“我不是孤苦无依啊?真真和我不是相依为命啊?是你就算了,要是别人一定能要告她个拐骗儿童罪。”
      胡家蜜道:“你凭什么告我?我是真真的亲姨姨,是她唯一的亲人,我有监护权的。我们有血缘关系的,可以做DNA鉴定。”
      钱逸夫道:“孩子是我领养的,就是我的孩子。是她奶奶托付我的,我才有监护权。”
      胡家蜜质问道:“孩子奶奶托付你,你有什么证据?有委托书吗?有录音吗?你办了领养手续吗?”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钱逸夫哑口无言,他真的不知道收养别人的孩子还需要办理手续。但他和真真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怎么舍得给别人?一个独身男子,扶养一个孩子付出的辛苦谁能知道,现在却有人要抢走。想到这,他眼泪几乎都要流出来。
      胡家蜜似乎猜到了钱逸夫的心思,说道:“钱老师,我知道你这些年扶养真真不容易,我给你补偿。需要多少钱,你说个数,只要我能拿出来就给你。”
      钱逸夫坚决地说:“多少钱我也不要,我就要真真,我的小孙女。“说完,领着真真就要走,但胡家慧马上夺了回来,搂在怀里。钱逸夫去抢过来,胡家慧就又夺过来。真真急得大声哭了起来,说道:“你俩别抢了,你俩都是我的亲人,我一家住一天不行吗?”两个人都说不行,真真擦了擦眼泪,突然天真地说道:
      “再不行,爷爷就搬到我姨家来住吧,她家挺宽敞的。”
      孩子一句天真的话,使钱逸夫顿开茅塞,他立即做出个决定:和胡家慧结婚。

      四

      可惜的是,我没有参加着钱逸夫与胡家蜜的婚礼,因为我不久就调到了市新成立的教师进修学院。又不久,临湖划归了另一个市,和县里基本没有了联系。转眼就是十几年过去了,听说钱逸夫退休后回到浙江萧山老家养老,正好我要去杭州参加一个学术会议,萧山和杭州只有一江之隔,就打电话找临湖的熟人要了钱逸夫家的电话号,准备去探望探望这位老同事。
      开完会,很顺利地联系上钱逸夫,听说我要去他家很是高兴,告诉我详细的地址和去他家需要坐的公交,我也就顺利地找到了他家。
      钱逸夫住的是一个不很大的小区,楼也不十分高,是他老家的房子改造动迁后的安置房。是个两居室房子,面积不是很大,客厅里除了一个大电视和一个长沙发没有别的摆设,但墙上有字画,阳台有花草,干净利索,朴实文雅,一看女主人就是个既有情趣又能干的人。老钱没怎么见老,还是那样瘦,就是头发几乎全白了。胡家蜜也在家,她应聘在一家私营诊所上班,听说我去探望,请了一天假。她比原来胖了不少,脸变宽了,下巴变圆了,头发染成了黑色,现在谁见了也无法把她和《林海雪原》土匪许大马棒的姘头蝴蝶迷联系在一起。令我惊奇是家里除了他们两夫妻外,还有个小女孩,穿件花裙子,头上扎着四五个小辫,似乎当年的真真还没长大。小女孩一见我进屋,立刻礼貌地说道:
      “欢迎叔叔光临!”
      钱逸夫立刻纠正道:“是爷爷。”
      我开玩笑道:“你们俩生的孩子,应该叫我叔叔。”
      钱逸夫道:“我们俩生的孩子?我们俩还有那个能力吗?是真真的,是我孙女。”
      我笑道:“真真不是你的孙女吗?你有两个孙女了?”
      钱逸夫道:“真真已经叫我爸爸了。一家人又是爷爷,又是姨姨,又是孙女、外甥女,一家多制,也不协调,因此我和老胡结婚后,真真成了我俩的女儿,我俩成了真真爸爸、妈妈。”他告诉我,真真考上了浙江大学,毕业后就在杭州就业,女婿是她大学的同学。是老胡把孩子接过来照看。真真他俩住在杭州,每个休息日都过来,看孩子,看望她俩。
      钱逸夫领我到书房叙旧。书房和客厅一样简单,就是一个写字台,一个书柜。书柜里有一套精装的鲁迅全集和几本中学语文课本,其余的都是医学书籍。一本《鲁迅全集》在桌子上打开来,研读鲁迅杂文是钱逸夫的主要消遣。
      胡家蜜在厨房里忙着,是在为我准备酒菜。隔一会,就问道:“老钱,鸡块需要用水焯吗?”
      钱逸夫答道:“用,用。”
      一会,听胡家蜜又问道:“老钱,鱼是清蒸,还是红焖?”
      钱逸夫答道:“清蒸。”
      一会,听胡家慧又问道:“老钱,拿哪瓶酒,是老窖还是五粮液?”
      钱逸夫答道:“咱们家没有茅台,小贾大老远来的,把那瓶五粮液喝了。”
      不用再听了,这一问一答,看出这家里,钱逸夫只动动嘴,动手全是胡家蜜。这个家庭是和谐的,是温馨的。我由衷地感到,钱逸夫最终决定和胡家蜜结婚是最正确的选择。人不可貌相,有人外表十分漂亮,但内在未必是美的;有人外表不很亮眼,但内心却是美的。俗语说“丑妻近地家中宝”,不是没有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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