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相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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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楼是洛城西街最大的茶楼。它虽然开在满是贩夫走卒的西街，但茶室都是雅间，是个商量事情的好地方。
小柳带着凌一到的时候，媒人和那个姓苏的书生已经在雅间里等候多时了。
“柳娘子，您来了？这位是……”媒人的目光在她与凌一身上逡巡了两圈。
「府上的一个姐姐，来帮我把关的，你叫她铃儿就好。」小柳微微抬头，仿佛大户人家高傲的女郎，与跟凌一独处时温和俏皮的模样全然不同。
“原来是铃娘子。”媒人十分恭敬。她可不敢依着小柳的介绍唤凌一“铃儿”。
虽说当今天下的人分三六九等，但像小柳这种从太尉府出来的，纵使是最下等的仆人，也“尊贵”得紧。便是一些有官身的见着小柳，也得恭恭敬敬地称她一声“柳娘子”，不敢有丝毫冒犯，更别说一个普普通通的媒人了。
“苏秀才已经恭候您多时了，柳娘子、铃娘子，可要入座了？”媒人指了指屏风后面的那个人影，然后将桌下的椅子往后拉到了适合人落座的位置。
小柳淡淡点头，比划道：「屏风撤了吧，咱又不是什么高门贵族的女郎，没必要讲究这些。」
虽然比划着说自己不是什么高门贵族的女郎，但小柳的表情却带着不容人忽视的骄傲与自信。
“是是。”媒人连忙把屏风撤了，想要讨好小柳的心思一览无余。反正都已经不合规矩地约着一起见面了，这屏风立不立着也没多大差别。
绢布屏风撤去，小柳这才看清她这个“相亲对象”的模样。
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穿着一件十分干净，但边角处已被磨得有些发白的青衫，墨发也用青色发带束得一丝不苟。是个模样出众的穷书生。
“小生苏恒，见过柳娘子、铃娘子。”书生起身，向两人一一见了礼。
「坐吧。」小柳比划。
“小柳让你坐。”略微低沉的女声自凌一口中响起。
这是来的路上他们就商量好的，小柳用手语比划，凌一帮她解释给书生听，这样就可以不劳烦媒人站在一旁翻译了。
毕竟凌一心里没什么弯弯绕绕的，只会看到什么说什么，而媒人想着撮合两人，难免将她的话美化几分再说给书生听。她招赘这事儿必须和对方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让媒人和稀泥，还不如让凌一做这个中间人。
三人各自落座，媒人也被小柳用二钱银子打发了出去。
「我叫小柳，媒人应该跟你说过我的情况。」小柳道。
“她是小柳，那……人跟你说过她的情况。”凌一没大明白小柳比划的「媒人」是什么东西。
“嗯，说过的。”书生微微颔首，露出一个温润的笑。
「听说，你不介意入赘，这是为何？」小柳问。
媒人之前跟她说过，这个苏秀才同意了入赘，但小柳一直有些疑惑——自古男尊女卑，就算是寻常百姓家，对于入赘也十分不齿，苏恒堂堂一个秀才，却肯入赘给她这个厨娘，怎么都算个稀奇事儿。
“小柳听说，你愿意嫁给她，为什么？”凌一老实翻译。
他不知道「入赘」是什么，只知道，两个人成亲，住进另一方家里的那个人叫嫁，而不会改变居所的那人叫娶，小柳比划的约莫就是那样。
小柳听了他的翻译，一口气梗在胸口，成功地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咳，咳咳……”
见小柳忽然呛到，凌一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忙问：“你怎么了？”
「没事。」小柳摆摆手。她现在似乎有点意识到，让凌一来解释她想表达的话不是什么明智之举了。
她有些想让媒人进来把凌一换下去，可是目光触及凌一那双满是真诚与关切的眸子，换人的想法就被瞬间压了下去。
简直了，眼神跟条懵懂又忠诚的幼犬一样，让人完全狠不下心让他失望。
「刚才那个，有地方说错了，不是“嫁”，是“入赘”，唔，你就说“入——”“坠——”」小柳耐心的解释。
“入——落？”凌一疑惑的皱眉。
小柳：“……”
「“最”。」小柳放弃挣扎。
“入坠？”凌一终于懂了，虽然没有完全懂。
小柳叹了口气，点点头。
“小柳问你，你为什么愿意入坠？”凌一将小柳之前的话重新翻译了一遍。
虽然小柳和他都想严肃对待这场相亲，但刚才那出闹剧还是被这个名叫苏恒的书生看在了眼里。
他从最初的愣怔中走了出来，唇角挂着苦涩的微笑：“柳娘子不必羞……试探在下。”
看着他生生把“羞辱”改成“试探”的小柳：……
她真没想羞辱相亲对象啊喂！这书生长得白净漂亮，举止文雅，她满意还来不及呢，就只是想问问他为什么愿意屈身入赘，被凌一这么一搅和却成了她和“铃儿”一起“羞辱”她，她真是有口难辩。
「我没有想羞辱你！」小柳急忙解释。
“小柳说，她没有想……”凌一想翻译小柳的话，但他不太明白小柳比划的“「羞辱」”是什么意思。
“「羞辱」是什么？”他吸取了教训，没有擅自将自己不确定的词按照自己的理解翻译出来，而是问了小柳。
小柳：……
所以这家伙平时跟她聊天的时候听得那么认真，但是一般都只是认真的点头回应，很少说话，是因为他根本就没听懂她说了什么吧？亏她还以为这家伙只是话少！
「你跟他说，是你手语不太好，有些话说错了意思，让他不要多想。」小柳决定及时止损。
小柳这么说了之后，凌一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了什么。他抿了抿唇，似乎是想对她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只程式化的转向苏恒，道：“是我手语不好，有些话说的不对，你不要多想。”
「你去楼下把媒人叫上来吧。」小柳道。
凌一不会违背小柳的话，尽管他现在心口不知道为什么，闷闷的有些难受，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一种不想下去找媒人的冲动，但他还是起身，向屋外走去。
媒人上来之后，小柳和苏恒的交流变得顺畅了许多，凌一在一旁看着，眉头锁得很紧。
小柳也不时会皱眉头。媒人的翻译没什么大毛病，但总是有意无意在那书生面前说些讨巧儿的话，把她本想严肃说的东西，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了出来。若不是那书生回答她的每个问题都十分认真，她都想发火了。
“当初年少轻狂，仗着自己会写几篇文章，便目中无人，得罪了怀瑾侯府的贵人，现在表面上有个秀才[注1]的名头，实则就是个闲人。”
苏恒笑得苦涩：“说来惭愧，家父病重，在下囊中羞涩，无钱医治，听媒人说了柳娘子招赘，将予男方三十两银子做聘，在下虽然家贫，但身家清白，自身也无恶习，又能识文断字，便来试试。”
「今后我若是有孩子，都得跟我姓柳，继承我柳家的香火，你既是家中独子，入赘我柳家，便等同香火断绝，你也愿意？」
“虽说古人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但如今这个世道，孔孟之道不如一篇称颂贵人的锦绣文章，先贤之语也不可尽……说远了，抱歉，你说的这事只要在我父亲在世时莫要向他提起，便无大碍。”
适时，媒人避讳地用手语对小柳比划：「苏秀才的爹病得很重，大夫说即使用最好的药也只能让他不疼得那么厉害，最多只有一年可活了。」
小柳点头表示了解，又比划着和苏秀才聊了些别的。比如苏恒若是入赘，需得学会手语；又比如苏恒需得教她识字；再比如……零零碎碎的要求提了一大堆，提到后面，小柳看着温和笑着表示都没问题的苏恒，自己都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
唔……总感觉自己像是个借着别人没钱给父亲治病，趁人之危强迫良家夫男的土财主……
（这是什么糟糕的比喻）
总之，这次相亲开局不是很美妙，但结局不算太糟，至少除了凌一，其余的几人离开明月楼的时候脸上都带着笑。临走时小柳还打包了一份桌上的茶点。
她之前说到尴尬处尝过一块，本以为味道不会太好，却没想到这开在市井中的茶楼还有这般独特的点心。似乎有些偏胡人那边的口味，待她回去研究研究，看看能不能做一款新的点心。
离开明月楼后，小柳发现凌一一直盯着自己手上的点心发呆。
她歪了歪脑袋，伸手在凌一眼前晃了晃。
「你饿了吗？」
凌一原本在思考小柳和那个名叫苏恒的书生的事，怎么想都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心里闷闷的。有些像是受伤时内力运转不畅的感觉，但仔细探查自己的经脉又完全没有内伤。
经由小柳这么一打岔，凌一才回过神来，把注意力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有一点。”
辰时吃的猫耳朵，现在已经快午时了，确实有一点饿。
小柳眨了眨眼：「那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吧！」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相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