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通灵师就不能来U—17了？》寻找蝴蝶

214、Part 214 迷途

　　轻型越野车重重颠簸了一下，能清楚听见某些机械零件哗啦啦弹跳。

　　真田弦一郎被颠醒了。他没戴鸭舌帽，有些凌乱的发型显出一种别样的男子汉气势，只是头顶确实结结实实撞了一下。

　　他“嘶——”了一声睁开眼睛，神思有些混沌。一面揉头，一面伸手把撞歪些许的车顶垂下的移动视镜掰回去。

　　宽阔的曲面车前窗映出如水后退的景色。阴暗天际下，两侧遍植密林的山中公路寂静无人，只有这一辆正在匀速前行的越野车的车轮摩擦声幻闪不止。

　　真田将蜷顶并起的双腿放下去，尽量舒展身体，咽喉中滚动着紧缩的“嗯——”的舒气声。

　　在他痛痛快快长呼出一口气时，汽车又轻微颠簸了一下，前窗映照的暗绿色的树影也跳跃着往后退去。

　　一旁驾驶位上的亚久津仁无奈地轻啐一声，单手把住方向盘，另一手摸过从表盘台子上滑落些许的车窗擦布，把这块脏兮兮的布料随手往回一扔。

　　“跟我没关系。”他酒嗓般的声色，即使漫不经心般低声快语，也让人的身心都被吸引过去，“这车太破了。”

　　真田挪了挪副驾驶位上的坐姿，向后深深靠去，抱起双臂，些许用力地放缓眨眼动作，尽量纾解黏连在眼帘上的残余困意。

　　“我理解。”他的声音也有些沙哑，成熟严冷的气势中，总是包含着深切的温柔。这种温柔如果明明白白表现出来，他就会不好意思。

　　真田耸耸肩膀，手指朝后在虚空中点了点，仿佛示意着已经无形流逝后退的时光，“在隧道停车段找了半天，只有这么一辆还能上路的。虽然哗哗响，但至少还有油。”

　　亚久津仁轻皱眉头，不时看一眼后视镜。被曲形镜面弄得微微扭曲的后方景色，只是无穷无尽般地模糊飞退着。

　　他想起众人骤然在黑涡镇崩塌隧道之外的某段公路上醒来的情景。当时，草薙明月一手抱着已经完全深眠的源千鹤，正将包裹众人的流萤群般的月光吸回指尖。

　　他们当时所在的位置，能远远地看见一点幻觉般的破碎山体。之所以认为那是黑涡镇隧道的遗址，是因为这条大家脱离幻境后所立足的公路旁，还立着泥点斑斑的指示牌。

　　大家沿着公路下行，了无尽头的路段旁出现了向外侧凹出一块的临时停车区域。那里有许多车辆，停得七扭八歪，似乎曾被集体试图强行启动过，最终丢在那里。

　　还有力气的亚久津仁带头找能用的车，真田在那时就问他，“可是斋藤教练的情况，他能长途开车吗？”

　　亚久津仁回答“我开”的时候，大家都不约而同轻吸了一口气。

　　“亚久津是个很好的摩托车手，这个我是知道的。”千石清纯与同为山吹伙伴的东南两人面面相觑，噗嗤笑出声来，“但是……”

　　直到众人登上这辆只能算是小型的越野车，亚久津仁又把别的车里剩余的汽油用临时油桶吸出来，通通灌给这辆车时。

　　互相叠靠着分享车座、几乎算是昏过去般睡着的少年们，那无力提起怀疑与担忧，只是将回家的心念都托付给亚久津仁的，“虽然亚久津肯定没有驾照啦……”的低语，还轻轻萦绕在众人身边。

　　真田入睡前，调了好几下副驾驶位的座位宽高，但是按钮卡住了，他只能把高大的身材尽量窝进去。

　　“别折腾了。”那时亚久津仁已经开出一段路程。那个银色头发的冷厉少年，将自己脏兮兮的外套递给真田，只穿着暗紫色的无袖衫，健壮的肌肉静谧而有力地鼓起线条。

　　亚久津仁从表盘台子下方的拉拽式储物箱里翻出备用电源，接通自动导航系统，一面对真田说道，“你睡吧。”

　　此刻，真田揉着眼睛，牵引着他的神思清晰聚起的东西，是某种嗡嗡沙沙的电流音。

　　真田循声看去。车载的全信号广播正亮起调试指示灯，闪烁不停。表示广播频率代号的电子数字不时跳跃变幻，没有一个能够接通的。

　　“这玩意关不上。”亚久津仁转动手腕，熟练地把住方向盘适当扭转。

　　越野车转过公路转角，驶出山林浓密的路段。车窗旁，标注着“居住区域”警示字样的路牌嗖一下飞逝过去。

　　亚久津仁随手擦了一把脸。混合着发紫血色的烟尘痕迹已经渗入他的白皙肌理，这战损的痕迹真是深刻。

　　他将这只随意擦脸的手向空气中一摊，微微轻“啪——”一声落在腿面上，“自动导航和广播用的是一套电源。”

　　“要是能听听广播也行。”真田笑了一声，沉磁的笑音短暂即逝。他探手试着扭转几个按钮，看能不能手动调出某个还能发出声音的频道。

　　一阵沸水气泡般的跳动沙沙声传来，像是某几段互相干扰的电流在摩擦。

　　亚久津仁横过视线，仔细辨听了一下，目光落在表盘上的远程联络手机上。

　　那是U—17的专线信号手机。黑涡镇事件中，它从来就没好用过。

　　真田也发觉了，他拿起手机，放在耳边仔细听听，微微探手将它伸向亚久津仁，“是有电流声，是那种信号干扰发出的声音。”

　　“这个时候渐渐恢复信号了？”亚久津仁冷笑一声，强硬暴躁的脾气只融化在一声带笑的叹息中。

　　“还没有。可能是车载广播的信号也接收到了U—17的……”真田目光一闪，将手机虚握在手里，另一只手抚摸指点着自动导航屏幕。

　　“还有五六公里吧。”亚久津仁推动了一下操纵杆，将车速降低一些，仍然保持基本匀速快行的状况。

　　他侧抬身体，越过驾驶位的椅角，往后看了一眼。大家都在沉睡，有人半梦半醒地转动身体。

　　接近日暮的天色渐次显出淡金色的火烧色彩，整体还是灰沉沉的，车窗外的林影云光凝成大片阴翳，在众人身上飞速映照闪过。

　　亚久津仁回过身，专注地看着车前方，一手摸索着什么，口中只是淡冷地说道，“车尾巴那里有哐哐声，是油箱在空震。稍微慢点开，能顺利进入U—17基地。”

　　真田看向亚久津仁摸索的动作，默契地伸手拿起卡在两个座位中间储物槽内的水瓶。溶解着最后一瓶补剂的橘子汁味道的纯净水，在大家互相照顾的俭省分享下，也只剩下一个瓶底了。

　　真田晃晃水瓶，顺手拧开，放在亚久津仁手里。

　　亚久津仁喝了两口，指尖把塑料瓶捏出轻轻的类似破碎的声音。

　　他抿了抿唇，唇齿间弥漫着有些发涩的淡淡橘子味道。他轻微地“啧——”了一声，歪歪头示意导航屏幕，“这条环形公路最终通向U—17的专用车道，那是一段坡度向下的道路。我看这车的惯性刹不太住，可能会颠簸强烈点。”

　　真田接过瓶子，拧瓶盖的动作进行到一半，正说着，“无论怎么说，我们还是得先回到U—17，再处理后续状况……”

　　这时，两人的目光同时波动了一下。

　　车前窗映出模糊的形影，那是正斜照下来的渐浓成玫瑰色的天光，正晃出一片斜斜的流光。

　　草薙明月躬身从车后身走过来，前窗上的幻影也些许凝成一段月光般的形象。

　　草薙明月才睡醒一般，随意乱揉着头发，眼瞳如水，抬起眉头轻伸面目肌肉。

　　“明月？”真田挪了挪身体，四下看看，噗地笑了，“我挪也没用，这里没座位。”

　　他将水瓶递过去一点，向草薙明月示意。

　　草薙明月摆摆手，侧身将亚久津仁座位后的一段伸缩式临时支座扯出来，暂时坐上去。

　　“你真会找地方啊。”亚久津仁侧头看了一眼，笑声爽朗磁性，“这车可是会颠簸，别把你弹下去。”

　　“我看亚久津前辈驾驶技术很好。”草薙明月笑道，声音些微慵懒，像是在某个适合回笼觉的、鸟鸣阵阵的夏日清晨，含着几分梦意向最亲切的伙伴随意说话。

　　亚久津仁歪歪头，只是微微含笑，似乎草薙明月的话语引起了他的某种思绪。

　　真田侧头望向草薙明月，“你还好吗？明月。”

　　他又探头指了指车后身，稍微放柔声音，“源同学呢？”

　　“我们必须收敛全部灵能，进行自我疗愈。”草薙明月说道，“其实就是和大家一样，深深地睡一觉。不过，通灵师有自己的麻烦事。”

　　真田点点头，陷下身体靠在车座中。沉吟的气氛围绕着三个清醒的、坚毅的少年。

　　“所以……”真田动了动头部，像是把车座顶部当做枕头般，“不是做梦，是吧？”

　　“现在还说这种话。”亚久津仁笑了笑。他总是不太好亲近的样子，却绝不吝啬于抵抗和奉献。

　　真田的目光沉浸入幽远的神游世界，轻轻一耸肩膀，“接受现实并不简单。就是做到了——也觉得不简单。”

　　草薙明月静谧地移动视线，看向车前方不停飞逝的现世光影。

　　真田目光轻动，向车窗外微微探头，向天空扫视了一圈。

　　他又追着某种幻影，向后追看了一眼。从几乎全开的车窗外透入的风，发出总想形成什么耳语般的、均匀流逝的呼呼声。

　　同伴们的朦胧声音渐次响起，有人轻唤着前面几个人的名字。

　　“舒展一下身体吧。”亚久津仁没有回头。他感觉到车身的把控感有些摇晃，知道进入了下行坡道，这咣当当的车要刹不住惯性了。

　　他只是抬起手，透过驾驶位上方的流动云影，向后面的伙伴们有力地摇了摇，“清醒一下精神。”

　　“不要像我这样吹风。”真田接声说道。他听着后面传来的拉动车窗的细微声音，“你们刚清醒，稍微开一些窗缝就好。”

　　大家照做着，有人笑语淡淡，“我们的同伴看上去都是很厉害的男子汉，实际上——都很温柔啊。”

　　亚久津仁也听到了，噗嗤轻笑一声，“起鸡皮疙瘩。”

　　他将精神放到操控汽车上去。真田笑着看了他一眼，转头向草薙明月伸手，“明月。”

　　“嗯？真田前辈。”草薙明月微微倾过身体，握住他的手。

　　“你记得吗？你和我说过。”真田虚声道，面色平静，瞳色却深如瀚海，“‘如果外面的世界情况更糟，你能接受吗？’”

　　草薙明月那时的话，是超脱于通灵师的力量，以更加不可解释般的所谓第六感，感觉到的某种幽远触动。

　　此刻听到真田提起，他沉吟片刻，看着对方的眼睛，“真田前辈？”

　　“不，我是说……”真田也无法清晰描述心中的思绪，他缓缓耸起肩膀，又深深地放下去，将自己的身心主动浸入草薙明月的眼瞳中，“我当然希望，黑涡镇的事情只是恐怖的孤例，而且已经结束……”

　　“真田。”亚久津仁都听见了。他只是没有转移分毫视线，但是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已经些许收紧。

　　“你觉得我的话不吉利？亚久津。”以毫不客气的硬汉措辞互相交流，别人听起来是马上要打架的感觉，在真田和亚久津看来则是最默契的交流方式。

　　“……不。”亚久津仁微微凝眉。他将电流声乱响不停的远程手机推远一点，以免近距离影响到导航仪的信号。

　　他接着说道，“我也有这种感觉。只是发自人的本能——会自欺欺人地往好处想。”

　　真田没有说话。他紧紧握了握草薙明月的手指，慢慢抽回手来，抱起臂膀，向只有暗色暮光流动的窗外无意义般瞥了一眼。

　　草薙明月也缓缓直起身子。这时，众人的感慨轻呼渐渐响起，“看，那是U—17综合运动场的侧门……”

　　“停不下来，只能在平地慢慢刹车。”亚久津仁咳了一声，将威冷的酒嗓音色抬高，示意伙伴们注意，“你们抓紧坐稳。”

　　草薙明月的灵能完全关闭，内部自愈的触感，就像体内轻涌着冰寒的月光之水，在五脏六腑和魂灵深处冷冷冲刷。

　　他突然眯起眼睛，握住亚久津仁车座的顶角，抬高身体，越过前辈身向前看去。

　　凭借跌宕惯性滑入U—17基地操场的越野车，一直往前滑了不短距离，才渐次停稳。

　　当车辆还在滑动时，慢动作铺展在众人眼前的、显出火烧颜色的天空，以及熟悉又太过空阔的综合操场、建筑的嶙峋影像，包括周围沙沙风动的人工造景密林和绿化带——

　　“是不是哪里有点奇怪？”亚久津仁掰住方向盘，操控着汽车渐渐停稳。

　　他和草薙明月、真田三人都保持着微微前探颈子的姿势。隐秘又无法洞察的、钻心透骨的不和谐感，让他们连轻轻呼吸都觉得发痒。

　　因为操场空无一人，显得空旷无比，又有暮云深影满地流动，所以前方那一点怪异跑动的人影般的东西，竟然没能第一时间看清楚。

　　“我刚才在临近U—17通道的公路上看到鸟群似的东西，还觉得是不是飞得太慢。”真田突然没头没尾地开口。他抬起视线，透过没有完全上翻的、落着沉沉阴影的眼帘，眼神古怪又惊疑地往天空方向看。

　　他抬起手指，指了指上方，“现在看来，那不是鸟群什么的吧。”

　　被暮云和各种建筑、山林的错视夹角混乱捂住的天空，现在像一片巨大阴沉的帷幕，朝大家头顶笼罩下来。

　　许多漂浮的黑点，高低不均、速度参差地飘满天空。

　　亚久津仁看不清楚那些东西，可能是漂浮太高，也可能是无形的异样错觉，模糊蒙着他的眼睛。

　　他只是觉得哪里不对，立刻掰住操纵杆，想要发动汽车。

　　不明所以的其他伙伴们，在车后身震颤乱响的油箱摩擦噪音中，忍着同时飞散出来的、表示油箱空转的汽油异味，纷纷发出惊疑的呼声，“发生什么事了？”

　　“该死。”亚久津仁推了一下方向盘，双手狠狠地往空气中摊了一下，“动不了了。”

　　“亚久津前辈。”草薙明月始终盯着车外的全景。他黑海般的眼瞳中亮起幻异的月影，那是他将弥漫在脏腑间的灵能千丝万缕收集起来，重新开启通灵师的本能。

　　他盯住操场上那点扭动纠缠的、怎么也看不清的影子，那似乎是人，又似乎……

　　草薙明月声音冷冽，咬字干脆快速，“关上车窗。”

　　“明月？”真田也立刻绷紧身体，将双腿从狭窄的车座下方抽离出来，半身已经尝试站起。

　　亚久津仁按住操控车窗的自动键，没有反应。他冷冷地啧了一声，立刻扒开车门下的临时手动部件，徒手摇下车窗。

　　“车窗！”那三个少年声色质感各异、凛冽与威严交织的呼喊，急切飞向车后身方位的人们。

　　“啊！”被暮光遮成一团模糊灰烬般的人影纷纷动起来，手忙脚乱地手动关闭车窗。

　　“又……”这个“又”字，实在像一根无法回避的尖刺，直愣愣地戳在众人心上，“又怎么了？”

　　“明月！”亚久津仁盯着车前窗，伸手想要拽住一道飘然挺起的月影，却微微抓空。

　　反而是草薙明月再次伸手，按住亚久津仁的臂膀，另一手按下真田，“你们待在车里不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