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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8、Part 208 吞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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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狮子般凶暴，又像兔子般怯惧的扭曲业场，在暗夜中如同血色的鬼火一样发亮。
追寻燃烧的业力，将充满狂热心欲的灵魂抛入至冰冷的通灵师的掌控中，将幽浮在现世的种种灵异与惊变平息，让绝望和希望沿着身体两侧延伸的无穷道路，分别流向终末的静海……
身为通灵师的草薙明月和源千鹤，原本对这种事情驾轻就熟，甚至在某些阴暗的时刻，无论出于现实的掌握还是内心翻涌的隐约邪恶，都可以大方承认——
阴与阳的吞食链条顶端，那就是通灵师的位置。
然而……
当他们轰然撞上某种无形屏障时，那份极致坚硬的阻碍竟没有表现出任何“存在”，既不是现世的物质，也不是鬼神的灵气。
那“什么都不是”的、连通灵师的灵感水面也没能捕捉到的东西，通天彻地突然出现，将隐形飞驰于夜色中的疾行结界轰然撞碎。
高速瞬移加上猛烈无比的骤然撞击，让他们连近在咫尺的、爆发着扭曲业力场的地带，也接近不了。
源千鹤痛得只能说脏话。她勉强撑起身体，踉跄踩在地上冒出滚滚热烟的划痕上，高一脚低一脚眩晕乱转，才拼命稳住身形。
满地鸿沟般的可怕划痕，是活生生被她和草薙明月撞飞跌滑的身体划出来的。
“草薙明月！”源千鹤着急的时候，就会咬碎一样叫少年的全名。
在她面前，幽暗无边的黑夜活物般怪异地波动起来。好像这黑暗是一层浓厚的表皮，有什么东西正在那下面伸展挣扎，将夜色顶成巨大蜕皮般的起皱。
源千鹤的灵感纷乱轰鸣，脑海像滚沸般炸起重重怪音。
她差点被这灭顶席卷的内外冲击，搞得立刻疯掉。
她狂奔过去，双手在分明不存在任何东西、只有无穷黑暗的荒废夜色中猛地拍击乱抚上去。
少女近乎发狂地摸寻着什么。她感到自己的手正接触在一面无影的巨幕上，完全阻隔着她的动作。
然而……那里什么都没有！
“明月……！”源千鹤不能理解，连逆转鬼神的通灵师的力量，都彻底挣脱的存在，活生生却毫无形象地，就出现在她眼前……
“被挡住了！”她只是错乱地大喊着同伴的名字，那个残忍温柔、可恶至极的家伙……
他是那么干脆凌厉、快刀乱麻。可是在这理智瓦解并遭受骤然重创的时刻，他居然不做声！
只有漩涡形的鬼哭般的大风，在这无尽的黑色地狱里盘旋。
源千鹤深吸一口气，沙哑地堵在咽喉中，整个脖子都差点被窒堵的痛觉弄得肿胀破裂。
“草薙明月——！”她四下乱看。被灵敏的灵能视界及时捕捉到的，只有脓液融流般粗重黏沉的、不断波动扩散的夜色本体。
“千鹤……”是属于人类的鲜热血味，绕过通灵师的掌控，粗糙直接地唤起源千鹤的理智。
她立刻寻着这吐露血腥味道的低唤转圈乱看，然后骤然盯住某一点。
草薙明月从深陷的撞击划痕中撑起身体，握住了源千鹤几乎等同于一记揍人巴掌般挥过来的手。
他借着源千鹤臂膀的力量站直身体。雷吼般的心跳声，从他不断沿着身体轮廓暴涨飞散的人形光线，而隆隆传出着。
“你……”源千鹤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就是那只手——承载了八咫镜的本体灵能，可以捏碎恶鬼也可以守护现世之人的那只手……
极限的心跳，以及滚烫凌乱的灵力感应，正从那里暴跳发出。
“为什么……为什么？！”源千鹤知道，从踏入黑涡镇开始，草薙明月的这只手臂就没好过。这说明，他始终承受着八咫镜神器连体的攻击，有什么东西、什么人，一直在攻击他！
草薙明月侧头啐出一口血色。他凝望着眼前的“虚无”，那是不表现为任何阴与阳、物质与幽灵的，超出理解的障壁。
这不是意外。他们撞伤的所在，正是草薙明月追寻的……
“电子眼的监视中心点。”在疾行的幻光中，他对源千鹤语气快厉地说道。
那个中心点就在前方，在那个黑涡镇崩毁塌陷的巨型圆坑深处。
那里一定有着——在这一切背后疯狂又谨慎地操纵着的人类势力，他们拼尽某种恐怖的期盼，在整个黑涡镇被献祭吞噬的最终时刻，也必须要眼睁睁看到的东西。
“魔物现形的方位。”就是因为被准确传达了这一点，心中涌起誓死一搏信念的源千鹤，才会骤然将疾行幻光再度加速，却在那致命的加速瞬间撞上了……
她和草薙明月，再受到什么世外魔神的冲击与碾压，也不会伤得更重了。
“是巧合吗？”此刻，源千鹤紧握着草薙明月的手臂，试图将自己的灵力灌注进去，灵能却像暴急的雨点纷纷狂敲在铁板上，全部反弹了回来。
她忍住灵魂深处震荡开来的爆炸轰鸣，全部的理智集中在草薙明月此刻的状况上，硬是没有顺势狠摇他的臂膀。
“扭曲的活人业场，和他们追逐下的、桐绘姐姐他们的微弱感应……”源千鹤切齿说道，“都在这边，在这变异献祭场的中心点！他们为什么会……”
草薙明月扯开风中狂摆的衬衫领子，满是脏污的中线撕裂开来。
源千鹤被挣扎蔓延的活体毒虫般、就那样血淋淋地从少年胸口上突出来的伤痕，震慑得瞳孔涣散。
“那是……”她的声色也在融化，“你收容在体内的……‘世外之物’的本体连线！”
“我们碰到了它的本体。”草薙明月颤抖着抬起另一只手，指向那虚无障壁的另一端，“知道这背后的魔力场，为什么要在这里拦截我们吗……”
八咫镜受到的强攻反噬，以及盛放在心脏里、由草薙明月本人的生命本质镇压的魔气，都在这献祭中心点的无声引爆下，通通扭曲开裂。
源千鹤一丁点疗愈灵力也无法注入进去。她曾说过，就算被这不可名状的势力毁灭，她也不能被打倒——
然而此刻滚滚落下的泪水，完全是出自人之心，是人那颗装满回忆与情愫、会痛楚和疲累的心……
她无比心痛着草薙明月。这是一轮染血的、冷洁残酷的月亮……
“到底是谁在攻击八咫镜？为什么要纠缠承载世界本质的神器？！”一时之间，受到骤然创伤的源千鹤，连一片符咒也无法勾勒。
她徒劳地攥着草薙明月的手臂。尽管草薙明月没有直说，她也曾用那可恨的、不肯无视和说谎的太过敏锐的通灵眼睛，看到过他这条手臂融化成白骨。
草薙明月察觉到源千鹤崩溃的心防。在这致命的时刻，他从黑色熔岩般寂静奔流、层层剥蚀的变幻夜色中，抽回视线，看向她满是泪痕与伤口的脸庞。
在鬼吼般的漩涡烈风中，草薙明月突然一笑。那是比剑锋更雪亮、比遥月更寒洁的，将人的心同时宽慰和刺痛的笑容。
他只是瞬间想道，“从我们初次相识开始，千鹤，我就说过——我们会成为好朋友。”
凭借心的真声，和其他任何人都不能真正理解的、属于通灵师的天然羁绊，而造就的超脱一切描述的情谊。
草薙明月握住源千鹤死死抓牢自己臂膀的手背。
“我现在明白了。”他声音沙哑，含着胡乱摩擦的血泡轻爆的吞水声，“就像你被枪击一样——这始终攻击着我的、来自八咫镜的同体伤害，也是为了要我的命。”
从某些黑暗中的监视之眼，发现这精心断绝一切希望的、缓缓变异直到彻底摧毁的黑涡镇祭坛中，竟然有通灵师闯入开始。
他们就试图杀死草薙明月。是他的强悍阻绝了直接的杀机，而他们只能……
“甚至不惜攻击神器八咫镜！”源千鹤瞪大了眼睛。
她实在想不到，无论让她怎样想，她也根本描绘不出是什么样的、竟然还是属于人类的势力，能冒着毁灭世界本质载体的风险，也想要草薙明月死。
想要断绝通灵师插手的风险，必须要完成这场漩涡献祭……
源千鹤的瞳孔溶解消散，彻底雪白的眼球下流出带血的泪水。
她意识到自己瞳孔破碎的瞬间，已经无法抓住微弱的理智之线。
“那面无形的障壁……”她僵硬地张着无声尖叫的唇齿，“还有这狂乱涌动的夜色……正在同化我！”
把身为通灵师的两人，也同化成从现世表面剥落的、连地狱底部都再也不能到达的，那种“虚无”……
突然，一股凛冽至极、像是极寒冰冻又像熊熊燃烧的，包含一切“存在”触感的灵气，从源千鹤的手掌间刺穿上去，瞬间到达天灵骨。
“……啊！”源千鹤只觉得，眼眶内有两团暴燃的火焰，疯狂描摹填充起眼球和瞳孔的形状，致盲般的雪光涌入她的感官。
她的灵能水面轰然炸响，狂乱地沸涌起来。
源千鹤拉住千丝万缕痛苦飞散的精神，强行集中起来。
她猛然低头看去。草薙明月正将她的手死死握住，肌肤筋理都变形地抓成面团般毫无怜惜的一团。
仿佛从虚空中直接奔涌出来的雪色光辉，顶住速腐溶解的夜色，将那些融化的粗条状的黑影，逼迫得慢下频率。
源千鹤震惊不已，心跳哐哐地猛撞胸膛。
她抓捧起草薙明月的手臂，那些雪光正是从手臂下释飞出来，如同无数赴死流萤一般，散发强光顶住黑夜变异的同时，飞萤正四面八方滚滚向少年身后聚集。
如同神明光环一样，雪色萤水在狂涌的漩涡之风中波皱成形，顶着轰顶压力，迅速蔓聚成巨大月轮形状。
这月轮中央，渐现出一棵神樱的魅影。
任何“存在”都会消亡的、那不可名状的魔魅时空中，这月中神樱也在圣洁盛放。
源千鹤的灵魂水面中，发出一声来自远古之外般的、奇异的嗡鸣。
“……草薙剑的感应！”源千鹤注视着这生于虚妄与恐怖，却凛澈雪白的月轮，它像水中镜影一样，波动着冷水与镜光的双重幻辉。
神器之间的天生共鸣，让一时无力聚起灵能的源千鹤，也被骤然惊醒的草薙剑，迅速燃起樱火般的灵能感应，脏腑充盈的感觉清晰膨鼓，充满身心。
“八咫镜……”源千鹤本能地撑住草薙明月的身体，凝挂在下颚边缘的泪水骤然破碎飞散。
草薙明月缓缓直起身体，侧身看向悬护在身后的、穿越魔障与时空而降临的——
至高神器八咫镜的本体。
“以你的强势灵能，也只能承载八咫镜的同体幻影。”源千鹤怔怔地用气音轻语，“在这个节骨眼上，你竟然有余力召唤八咫镜本尊……”
草薙明月却仿佛致命的看客般，只是看着那涌动着纯澈水纹与镜影的、含着代表高天神社全部命运的神樱的——
这月轮般的神器。
挡住了誓杀的攻击，又顶住这滚滚收缩绞杀的、来自黑暗中献祭对象的时空溶解……
“我要是有这本事就好了。”草薙明月抬起手。源千鹤手中一空，虚无地僵停在风中，瞠目看着他的动作。
草薙明月用那条伤痕累累的手臂，像抚摸至为亲爱之人的、渐化为幻影的往昔面容一样，轻抚上那轮镜月。
“他们想要我的命。”草薙明月背对着源千鹤，以这条幽俊冷峭的形影，割裂开纯粹是“恐怖”本身的、那无名魔物制造的永夜。
他和八咫镜一起，化身于如雪的、飞起如雨樱花的光辉中。
“这疾行中的撞击，加上对八咫镜的豁命攻势……”草薙明月轻笑一声，“我是顶不住的。”
“可是你……！”源千鹤心脏狂震，大声呼喊道，“你没有……没有死啊！”
“是的。”草薙明月心知肚明。不是通过通灵师的极强感应，而是在他们被溶蚀在活物般的吞噬夜色之中时，这神临天降的镜月，已经引起他纯粹出于亲爱相连的、那颗跳动的人之心中……
对飘逝之人所传达的遗音，那瞬间的倾听与理解。
“有人……”少年衣发风飞，站在镜花水月般的幻光之上，“有人替我死了。”
“……！”源千鹤也被笼罩在这无限宽广的雪辉下，沉默地注视着他的背影。
“我那时候真应该……”草薙明月倾身过去，虚无地抱住镜月光影，抱住在恐怖的魔夜与漩涡状的大风中，向他最后一次张开怀抱的、那温暖的幻影。
“真应该多吃点鲣鱼汤饭的……奶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