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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6、Part 206 粉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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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透了。”源千鹤仰倒在瓦砾堆间，自己的身体也像是一块破碎凌乱陷入废墟的损弃物，令人想起某种内里翻出、关节扭断的人偶娃娃。
她仿佛刚承受过令自己的人体形态差点粉碎的攻击。当看到蓝黑色的满是漩涡浓云的夜空压低，明明不存在月轮，却有一道清冽的月影闪落过来时，源千鹤抽了抽嘴角，低哑地哼笑说出那句话。
她试着动了动上身。将她大半埋住的各种废弃物和烂砖碎石，像滑坡的小山丘般危险地降低下来，发出哗啦啦的坠石声。
那道月光分裂成数片彗星般的幻影，网状俯冲落入源千鹤身下。她陷入一片水波般的光影，身体托起，离开那堆瓦砾时，悬在头顶的各种垃圾倾倒下来，像泥石流般激落下来。
源千鹤抬手虚挡住那些飞扬滚溅起来的烟尘，咳嗽着啐出两口钻进唇舌的石粒。她的“呸——”声透露着没法更坏的心情和脾气。
“你真是的。”托着少女的月光之水中分离出幽魂般的人形，这团人形在凛冽的夜风中激烈流动着线条，颤成强烈波动曲线的轮廓骤然凝集。
草薙明月的声音和身形，同时从这团人形月影中脱离出来。他没有使用响亮激越的声色，半含在唇间的语气冷酷干脆。
说这话时，草薙明月顺势抬手，虚覆在源千鹤侧腹处的血红玫瑰上。
千丝万缕流萤般的月光，从少年的掌心连接到玫瑰上。那朵灵力玫瑰如同活生生的肉食花一样，吞咽吸食的频率与鼓动十分鲜活，几乎能听到饮吞水液的“啧啧——”声。
玫瑰就这样吸入着草薙明月供给的灵力。源千鹤皱起眉头，一手捂着心口，感应着盛放在灵魂里的草薙剑本体的气息。
草薙明月也感应到了什么。他的灵能视界里充斥起一片幽暗无物的纯粹黑暗，透过这黑暗，他能看到源千鹤的灵能水面。
那水面上正折映出悬浮于水般的、形状如同一把太古武士刀的草薙剑本体的影子。
草薙明月向虚空中微微倾身，集中目光，仔细看着刀锋上闪烁着幽蓝鬼火的裂口。
当那个裂口像垂死咳血的活体，再次呕血般飞溅出凌乱的电火时，草薙明月轻咬一侧牙尖，冷冷地啧了一声。
“用草薙剑本体的伤痕，去感应和试图承载‘世外之物’的魔气。”草薙明月说道，“完全违背供养神器的规则。自从踏进黑涡镇，这个局面迟早会出现。”
“最致命的一次打击是我受伤的时候。”源千鹤躺在凌空悬浮的月光结界里，缓缓抬手，比划了一个枪形的姿势，朝空气里轻轻地做了个枪击的示意。
这轻缓的动作，和少女那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嘴唇轻轻一碰做出的子弹声模仿，都带着娇强又诡异的、魔鬼来了都要挨揍的静默气势。
源千鹤保持着枪形手势，僵停半秒，长长呼出一口气，“我差点死了。草薙剑本体与我的生命本质相连，又有这裂痕的腐蚀，所以才一发不可收拾，造成现在的局面。”
草薙明月只是深深感应着她的气息。他将草薙剑上那条致命的、不断析出破碎灵力感应的裂痕，用灵能视角彻底扫视一遍。
他侧过脸颊，目光坠入眼角的幽冷暗影中，锋利集起。
“你在裂缝里布下了源氏阴阳师的生命结界。”草薙明月还是那样干脆淡冷的语气，直奔主题，无需表面体贴。
“将生命本质转移寄托的结界。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我们源氏阴阳师以死相拼的禁术。”源千鹤大方接话。因为试图撑起身体，她的尾音绷得紧紧的。
草薙明月伸手拉住她，帮助她在浮沉的月光中坐起。
“这种结界不能瞬发，需要持续用符咒灵力滋养成形，在关键时刻释放。”源千鹤捋了一把头发，短短的寸发掉了许多，在她手上沾染了许多黑色的断丝。
她看着手上的断发，胸膛近乎干瘪般往下一坠，就这样叹出一口气。
“我想，如果必须用通灵师本人的生命作为媒介，将‘世外之物’的本体，在感染完成的终极时刻析出并净化。”源千鹤说着能够同时摧毁阴与阳、人与鬼的重大话题，脑海中闪过的却是自己长发闪亮的样子。
她静静凝视着满手的毛寸断发，轻声喃喃，“我梳双马尾的时候最漂亮了。”
草薙明月看向她，微微一笑，伸手帮她把手上的碎发都扒拉干净。
“这种办法太危险，通灵师毕竟有一个血肉躯壳和人类性质的生命，一旦承受不住就完了。”源千鹤抬起头，看向比夜色更浓重的、漩涡状的滚滚夜云。
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
“你用神器草薙剑做最后的容器。”草薙明月也看向黑暗无边的天空，“用它承载魔物的本体，做成保命的茧球？”
“没有和你商量。”源千鹤耸耸肩膀，垂目轻语，“时间紧迫。制造生命结界需要一个强有力的符咒法阵作为牵引，不然无法成形。”
她指了指天空高处，那里只有漩涡在咆哮旋转，“就在我们拔除台风眼后。你去救东方前辈，我没时间跟你商量任何东西。我想，我之后可能无法瞬间聚起足以架设生命结界的法阵，必须当下就立刻实施。”
草薙明月轻抬眉宇，像是与密友谈论木已成舟的惨痛事实，无论是争吵还是眼泪都已经不必要，反而是冰水般的沉静最能容纳两个人的心。
“你看是不是。”源千鹤张开双手，示意自己这盛着血肉玫瑰的身体，“我现在根本集中不起那种程度的灵力。”
草薙明月接到源千鹤的心音时，她只是喊他的名字。撞在他胸骨上的心跳波纹，是连接在她身上的生命感应，以及那朵随时将草薙明月的灵力补给她的血红玫瑰，是它们震颤出来的。
“这样的话，”草薙明月耸耸肩膀，又轻轻落下，向源千鹤微笑说道，“你不应该再施展灵能。黑涡镇内充斥的魔物压力，对我们来说已经到达极限。你不养精蓄锐的话，万一在最后关头撑起生命结界失败了，怎么办？”
源千鹤挠挠头，盘腿坐在月光上，不屑于保持一点淑矜的姿态。
她轻扁下唇，如同承认错误却满腹心事的小女孩，“还要你抓紧跑来给我输送疗愈灵力。你一定在心里这样吐槽吧。”
“我没有在心头架设一丁点灵力屏障。以你的天赋，就算不专门用读心术，也能清楚知道。”草薙明月摊开双手。这一刻，他没有套在任何身份里，无论是尘世之人、最强通灵师，还是国中生网球手。
站在这无月暗夜下的，只是他的灵魂，与其他所有的灵魂没有高低等级之分，可以立刻穿过人间与幽冥的终极，干干净净地站在天国门前。
源千鹤看着他，眼神定定的，显出极其清澈的瞳底光彩，“如果我有可能失败，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你也会保全大家的生命，你已经做好这种觉悟了。”
“是的。”草薙明月说道，“也包括你，千鹤。”
源千鹤的神思突然坠入漆黑清冽的汪洋。
“你没和我商量也没关系。这是唯一的办法。”草薙明月将双手虚搭进裤袋里，抬抬下颚，示意只有他们两个人能看到的、表现为清澈水面的通灵师的灵魂。
他微微垂目，凝视着幽幽沉浮的草薙剑，“你不要担心。假如草薙剑真的承载不住，我就用八咫镜补上去。”
“双重神器对撞产生的灵能场，”源千鹤只是沉声说道，“绝不比这该死的‘世外之物’的力量弱。”
“无论用什么办法。”草薙明月干脆地说道，眼神定定地望向比虚空更深的冰冷水面。
“……该死。”源千鹤啧声骂了句脏话，深深捂住额角又用力摊开手，往风里甩了一下手腕，“我不想糊里糊涂的。我还想看看这背后到底是什么玩意呢。”
她哼笑一声，露出唇角的一点尖锐的猛兽牙尖般的白影，“这个魔物的真身，还有这一切背后的——那个属于人类的势力。”
草薙明月横向转过眼神，凝固着半透明的瞳光，微微点头。
“不过，”他深吸一口气，话语也些微模糊在吸气声中，“你刚才伤口崩裂，是因为在使用大范围的灵能搜寻吧。”
源千鹤挠挠额角。那里贴着创可贴，边角被挠得翻卷过去，露出只长好一半的黏糊糊的血痕。
“我想找桐绘姐姐他们。”源千鹤说道，“单凭属于人类的体力到处乱走没结果，所以……”
“我是说过他们还没有变异，也许他们身上纯粹人类的气场对我们有所帮助。”草薙明月抬起手，将有些黯淡下降的月光结界托起来，如同安抚着非活物的某种怪奇又可爱的小宠物般，摸着那些月光水色。
源千鹤的身形也被托稳了些。她顺手拍拍身下的月光，和草薙明月一样，那是仿佛对待宠物般的轻柔动作。
“我已经对你有很深的了解了，明月。”她吐露出一声短促的含笑的气音，“不然我会认为你这冷酷直白的话语中，没有一丁点人与人本能关怀的情愫。”
“从而想要给我一拳，对吧。”草薙明月也笑了。
“我不屑于扮演纯粹无情的超脱之人。”源千鹤说道，“我想找到桐绘姐姐他们，是因为我的爱念和牵挂。”
草薙明月转头看向她，两人沉默地对视了片刻。
“我也很喜欢桐绘姐姐他们。”草薙明月淡淡地说道。他顿了顿，缓缓地耸抬肩膀，仿佛用这细微的动作将下沉的心提起来，“我想桐绘姐姐也心中有数。”
源千鹤想起桐绘的眼睛。她曾远远地望着他们，似乎想说些什么，却最终只是微笑。
即使在这种恐怖的、不可逆转的灾难下，她的笑容依然明媚柔善，无意变成恶鬼或异形。
源千鹤紧咬住下唇内部的口腔壁肉，紧合着嘴唇，偏过头去。
“蜗牛人。”她只是轻声道。
草薙明月走了两步，站在散发着幽幽月色的结界旁，身上落满幽白的诡异又圣洁的光影，双手放进裤袋里，默默地面对着在夜色中显现的、巨大圆圈状的黑涡镇废墟。
“她的弟弟。”源千鹤说道，“我与他们匆匆分别时，桐绘姐姐的男朋友——秀一已经神思憔悴到完全是精神病人了，但他还守着桐绘姐姐——他帮忙背着半昏迷的阳太。”
草薙明月侧过半侧脸庞，漆黑的瞳孔在恶灵潜伏的夜影中淡淡闪亮。
源千鹤缓缓抬起脸庞，手指在风中比划了一个破碎的圆圈，“那个小男孩的背上……”
草薙明月静静移开黑色冰石般的眼瞳，看向虚空，“黑涡镇的所有人都会变成蜗牛人。”
源千鹤没有说话。
“或者是形态近似的人体漩涡。”草薙明月语气冰静，“那就是感染完成的时刻，这背后的魔物即将显形。”
“我总觉得……”源千鹤往前挪动一些，垂下双腿，双手支撑在身体两侧，悬坐在月光边缘，“我有话要对桐绘姐姐说。但我想不到那是什么话。”
草薙明月凝望着夜色某处，冰石般的眼球一动不动。
“虽然这么稀里糊涂的……”源千鹤吞下一口气息，这气息极度钝痛地滑下咽喉，让她差点忍耐不住反涌上来的、能逼出滚烫热泪的心情。
“我还是想找找他们。”她轻声说道。
在这种寂静崩溃的心痛下，草薙明月的理智仍在冰冷地拼命运作着。
他只是想道，“我从黑涡中学钟楼上碾碎的那个电子眼，它有一个固定的全视中心点。”
即使不能理解不可名状的魔物，也能理解那些可以产生恶鬼业场的、充满伟大的善和恐怖的恶的，人类的心海与思想。
“那个中心点绝对有特别的监视意义。”草薙明月这样想着。从刚才开始，他凝视着黑暗某处，身边的月光结界就像午夜涨潮的冷海，在幽微地起伏波动着。
这时，源千鹤在漩涡状的风中吹醒，突然按住身下的月光之水，集中灵能感应片刻。
“你这家伙。”她哭笑不得，“你不准我使用灵能，自己却在铺设灵力捕网到处看，好像你伤得不重似的。”
“我也想看看桐绘姐姐他们。”草薙明月侧过头，反过拇指，指了指蠕动着奇怪白影的黑暗，“微弱的活人气场也许有点难找，但是充满强烈业力场的异化之人，就在那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