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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5、Part 205 相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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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涡镇竟然有这么大，像没有坐标和终极的废墟迷宫。
“仅仅是沿着某一片建筑物瓦砾堆行走，试图走向下一个垃圾堆……”不久之前，源千鹤通过心音传达给草薙明月这样的讯息，“仅仅是这样，也走不出去。”
“黑涡镇的现实面积变大了吗？”她并不是在提问，而是将两人的心音都抛到风里，与阴沉风声背后的某种东西淡淡对话。
草薙明月的心中响起这些声音时，他正在没有尽头的废墟间短暂停留，蹲下来帮助处理千石清纯的伤口。
周围是粉碎的建筑、变成一堆龟裂黑块的曾经是公路和街道的沥青残片，还有动物与生活用品乱七八糟一起腐烂的垃圾场。
在这一切边缘，是长得可怕、圆圈相连的长屋。其中有明显残破鼓胀的屋子，里面似乎塞满了某些会动的东西，这种屋子数量不少。
新建的长屋所用的木料更加肮脏，木板参差不齐地拼命钉到一起，连在这些会动的长屋边。
“暴雨刚停的时候，抢收物资的人们就疯狂地建了更多的长屋。”真田弦一郎踏上废弃物堆成的自然陡峭的斜坡，尾音一紧，用力登上坡顶。
从没停过的旋风在瞬间开阔的角度上猛烈吹来。真田感到一种鲜明的漩涡状的吹痛感，肌肤像是逆向扭起圆圈褶皱般往奇怪的方向扯起来。
他紧紧捏住帽檐，侧头避开风口，声音也提高了些，语气平稳却音量很大，就这样怪异又让人安心地吐露着声色，“往那边看，这些长屋已经快全部连接起来了，成为一个巨大的圆形。”
在他身边，亚久津仁也站在坡顶斜线上，双腿岔分用力站稳，冷冷紧皱的眉眼表现不出一丁点好脾气。
那些鼓鼓囊囊的会动的长屋，木门已经全部钉死，气窗也没有一个。诡异的湿气从内往外渗入木头里，那些屋子看起来都湿淋淋的，与地面接触的缝隙中蔓延出可疑的黏糊糊的水滩。
亚久津仁侧头看了一圈那种长屋，又回过头放出视线，远远地张望了一下，冷冷低语，“从这些鬼屋里撤出来是对的。”
他与真田对视一眼，共同转过视线，望向草薙明月的方向。
暴雨停后的短暂喘息间，当人们狂热地建起更多长屋，丢出如山的、会动的垃圾，还有理智的人也肉眼可见地被吃掉残存的稳重和希望，大家一起哄抢可怜的物资，争先恐后钻进长屋时。
那时，草薙明月一手握住亚久津仁的臂弯，另一手停在半空，向真田做着宁静又斩钉截铁的呼唤示意，“亚久津前辈、真田前辈，去长屋里把我们的东西尽量都拿出来。”
这两个甚至比深沉的成年人更加坚毅智慧的少年，也像此刻这样，共同将视线落在草薙明月身上，让那溶解着无限月光的深海般的瞳子，将两人的眼神吸入进去。
“不是全部也无所谓。补剂之类的东西尽量拿全。”说这话之前，草薙明月一直站在风里，凝神遥望着人群。
地面上的魔狱，在他眼中完全成形。他看到漩涡状的烟尘——就像最初在葬仪焚化烟囱中飘出的、环形吸入高空的亡魂形状一样——这些烟尘正滚滚飞扬弥漫在黑涡镇上空。
亚久津仁先回过神来。有一些零零散散没有挤进长屋的人，疲惫不堪又不敢停下脚步，仿佛在追寻不知是神明还是魔鬼的低声呼唤般，从他旁边走过。
那种实体般的绝望与精神粉碎的气场，毫无灵力的亚久津仁也能感觉到，像是扑面而来的尖锐的风气，差点把他掀下去。
亚久津仁轻微摇晃了一下，不必转过眼神，冷静抬手止住了真田抢上来想要拉住他的身姿。
真田的手停在半路，与亚久津仁的臂膀相隔不远，都在漩涡状的风里悬停住，骨节仿佛有火持续燎烧一样，跳着发出疼痛。
真田也看向那些游魂般的人。无论是试图找到一点露天栖身的地方，还是找些食物之类的、让自己“活下去”的东西，现在驱使他们的都只是活物的本能而已。
亚久津仁一只手里无意义地攥着捏扁的补剂包装盒，硬纸壳做的盒子上浸着油腻的汗渍。
他仿佛刚刚发觉这点硬纸的触感，张开掌心看了一眼包装盒，紧合着嘴唇，完全用鼻息深呼吸了一回。
他扬手扔掉盒子，转头看向草薙明月那里，微微朝真田的方向偏头，“伤员应该不会有事吧。”
真田侧头啐出一口夹杂在风里的尘粒，拍拍亚久津仁的臂膀，两人一同走过去。
并排站在那里的河村隆和凤长太郎，一直颔首注视着草薙明月的动作。河村隆手上拿着只剩一点的水瓶，正稍微躬身越过凤长太郎，向旁边的南健太郎说道，“南君，你和东方君很久没喝水了，这个给你们。”
东南两个人也是这样，以身体作为暂时挡风的屏障，围站在伤员旁边。南健太郎一手搭在另一侧臂弯里，也微微躬身，伸手触碰到水瓶，没有立刻接过来。
“还有多少纯净水？”南健太郎做了个口型。
河村隆舒展宽厚的眉眼，也用口型虚声道，“还有的。你们快喝点水吧。”
南健太郎接过水瓶，没有专门抬起视线，仍关切地凝视着眼前千石清纯的状况，直接把水瓶伸到身边东方雅美手中。
东方雅美用手背擦了一把沾满汗水和尘粒的下颚，擦拭的动作果断而粗鲁，有一种超脱于擅长修饰与优雅的文明社会的、纯粹的野性感觉。
他晃了晃水瓶，在只有那么一点瓶底水的情况下，仍是留了一点给南健太郎。
亚久津仁从这面由温热身体组成的挡风墙边走进来，俯身轻拽了一下裤布，蹲下来询问坐在千石清纯身边的、刚被草薙明月处理过伤痕的斋藤。
“斋藤教练，没关系吧？”亚久津仁问候的措辞和语气实在不温柔，冷硬直接，却真切无比。
斋藤看向自己腿上的绷带。血红渗透的鲜血反而让他安心。
“已经不那么疼了，不影响行动。”斋藤微微眯起眼睛，眼神像一团游离的雾气，“险些就……”
亚久津仁侧垂眼眸，看向斋藤的腿伤。他想起刚才那个伤口上覆盖的脏兮兮的绷带拆开时，令所有人都心脏停跳半秒的景象。
那时的伤口已经不怎么渗血，奇怪的黏稠凝腻的黑紫色的血渍，像是有生命的活体线状生物一般，在伤口中缓缓地蠕动。
“那是……”有个词汇，是所有同伴们终生都无法忘怀的。当时由凤长太郎那清澈的声音颤抖轻呼出来，大家都觉得，往后的漆黑噩梦中如果再次出现这个词汇、这个情景，也一定会伴随着这声恐惧的叹息。
“漩涡。”凤长太郎轻声说道。
伤口里没有长好的断裂的血皮和筋肉，都扭成紫红色的线状东西，隐约卷成漩涡的形状。
而现在，斋藤的伤口重新渗透鲜血，这刺眼鲜红反而让大家痛苦地欢欣起来。
斋藤回应着亚久津仁的低声询问，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然后抬起视线看向旁边的情景。
斋藤关切地看了一会儿千石清纯的情况，又和少年侧头稍微靠近，说了一两句深知伤痛的人的彼此慰藉。
他将目光转向草薙明月。那个冷月般的少年，做事时有着绝对专注利落的风度。无论是平凡日常的琐事，还是怪诞恐怖的灾难，他都像晚风雪泉一样，寂静奔流、绝不退缩。
斋藤凝望着草薙明月，想起他刚才为自己疗伤的动作。少年的手流动着普通人也能看见的、没有任何掩盖与隐形的，就出现在这沉沦日暮下的水色月光，神异又静默。
“你也从来没发觉过，他有这种奇异的身份吧？”斋藤想到这一点，真是觉得不可思议。
一个拥有如此力量的人，能淡静地流转于俗世，在这尘世的洪流中，与幽魂鬼怪相随，却走着与普通人同样的、追寻快乐与幸福的道路。
斋藤的声音飘向亚久津仁。少年也看向那边，缓缓合了一下眼帘，随之轻歪过头，似乎在更加深刻地试图探寻什么。
亚久津仁黄玉色的瞳孔里，流动着一点如水的月光。
“这个家伙啊……”他喃喃道，“真是了不起。”
这时，千石清纯差点噎过气去的一声呼痛，将众人的目光都吸过去。
“千石！”南健太郎本能地往前跨了半步，又连忙轻挡住身边众人，“你怎么样？”
“难受极了。”千石清纯脸色苍白，衬得太阳花颜色的头发，越发显出珍贵的温暖色彩。他勉强笑笑，却并不强撑着一定要说好话。
在患难与共的伙伴们面前，就连痛苦他也要通通倾诉出来，“我感觉腹部那里有奇怪的……扭成圆圈的东西，一直在动、一直在转……我都要吓死了。”
草薙明月将他腹部的纱布用医药胶布固定好，又将一整片绷带撕成两段，节省地使用其中较窄的一段，像系腰带一样绕过千石清纯的腰身。
他微微倾身，双臂环过千石清纯后腰，像是一个没有合拢但胜过其抚慰含义的拥抱。
千石清纯望着这名自己从相识开始就喜欢得不得了的后辈。当草薙明月将绷带绕好，双臂收拢回到身前位置的时候，千石清纯仍然凝望着他。
“明月，”他突然轻声笑语，“我们是最先认识的呢。”
草薙明月正给绷带打结，并用医药胶布多出来的一角粘住它。听到这话，少年的神思仍集中在手上的动作上，只是噗嗤一笑。
“在巴士换乘总站。”草薙明月说道，“旁边的音乐广场在开偶像演唱会，漫天都是彩色条幅和闪光热气球。”
“你都记得。”千石清纯看着他站起身，眼神像追寻着升往天国的月轮般缓缓抬起。
“是的。”草薙明月互相拍擦着手掌上的残渍，看着千石清纯深绿色的漂亮眼睛，“我都记得，千石前辈。”
千石清纯试着挪动身体，感觉伤口不是很碍事，向大家安慰地点点头，目光随即落入幽深的回忆深海里。
“尽全力活着和体验，和我们共同奔走在尘世的道路上。”千石清纯呓语着，“明月真是……”
他轻轻啧唇，舌尖顶着口腔内壁，尝到了一点酸甜的余味，突然反应过来。
“补剂……！”千石清纯连忙四下看看，又伸手和斋藤虚握住手，顺势看向亚久津仁，“还有几个补剂？”
“不要操心这个。”亚久津仁干脆地说道，“你们的伤没事就好。”
“可是……”千石清纯心跳稍重起来，哐哐地撞着胸骨。
“你听亚久津的，照顾好自己的伤势，比什么都重要。”东方雅美走过来，伸出一只坚健的臂膀，帮千石清纯撑着站起身来，“活动一下试试，幅度不要太大。”
“有灵力附着在伤口里，变异是不用担心的。”草薙明月的声音传来，淡柔地说着似乎只在奇幻传说里才用的怪奇词汇，却透露出绝对不能回避和轻视的真实感。
少年一面说着，一面将撕剩的半段绷带放进小型医药箱中。在他面前，真田双手拎着打开的拉链式运动包，草薙明月正整理着里面的东西。
大家关怀着同伴的伤势，帮助伤员适应动作幅度，又有人环视周围的废墟，指着某些似乎能走的方向，讨论着接下来的路线。
“如果要停留在外面，至少要找到相对平坦的地势……”这是河村隆和凤长太郎在说话。而东南两个人各自保护着千石清纯和斋藤，他们已经可以基本自如地行动了。
亚久津仁走到真田身边，就着他手里伸手虚拨了拨运动包里的东西，默默目测。
他稍微抬起冷峻的鹰瞳，直接默契伸手接住了草薙明月整理好的医疗箱，往运动包底部妥善放去。
真田始终拎稳运动包，四下看了看，向草薙明月说道，“明月，你说要等待黑涡镇侵蚀完成。那我们……”
“按照野外求生的思路，先坚持下去。”草薙明月说道。这时，亚久津仁的目光首先移动，轻抬下颚，向某个方向示意。
草薙明月和真田看过去，那是连接在人满为患的长屋另一边的、浸透着怪异湿水的所谓废弃长屋。
它们鼓鼓囊囊，一直在动。
草薙明月歪了歪头，将视线集中在眼角，凝成一条锋利的清影。
“天快黑了，漩涡风很大。”他目光不动，只是将声音送到两位前辈耳畔，“没有堆起太高瓦砾堆的地带，滑塌的危险会低些，相对算是平稳的地带。可以暂时清理出一点区域，大家先过去。”
亚久津仁和真田对视一眼。真田抖了抖运动包，让里面的东西基本均匀，单手拉上拉链。
亚久津仁则接声问道，“那你呢？”
草薙明月的心跳中，那轻跃起来的“咚——”的触感中，轻轻顶碎扩散出源千鹤的声音幻影。
他凝神感知着撞在胸骨上的虚妄回音，淡静地说道，“我去寻找出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