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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4、Part 184 隧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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斋藤坐在租来的中型家庭房车的驾驶座上，一手用力地按着手机按键，眼神在曲面车前窗和手机屏幕上焦躁但隐忍地来回快转。
他那种用力操作手机按键的动作，似乎必须这样才能把窒堵在手机彼端的重要讯息挖出来一样。
手机还是显示信号微弱。在一排“未接通”标识的通话记录上面，简讯发送界面的一角也在滚动旋转着“配信中”的小信封图案。
当这个小信封突然停下，被一个大大的感叹号从中撕裂开来时，斋藤差点连颓然垂头并用拳头抵住额头这样的动作，都是半路微微痉挛般地僵停了一下，才勉强做到的。
他伏在方向盘上。时间只过去了不到十分钟，但这时间的水流好像坠入了某片角度急堕的瀑布中，而瀑布底下是一个吸入一切的漩涡形的深渊，把真实的感觉弄得支离破碎。
一向温柔稳重的斋藤感到前所未有的、根本无法用语言形容的郁闷。无法解释的疑惑和找不到一丁点出口的混杂着恐惧与莫名愤怒的心情，让他一度怀疑自己能否开车。
车厢门突然哗啦一声打开，一个高健人影首先钻进来，将一个旅行包直接往最后排的散座上扔去，看也不看一眼地迅速转身，俯身按住驾驶座宽高的椅背。
“斋藤教练，”亚久津仁神色冷肃，即使吐露敬语，听上去却比揍人一顿的傲慢语气更加慑人，“我们只能从隧道走。这个镇子没有别的通向外面的路。”
斋藤侧过头，一手还按在一个劲儿发疼跳动的眉心上，沙哑着声音，无法使用哪怕清亮高昂半点的声色，“你去确认过了？”
“是的。”亚久津仁并不追问此刻让人疯狂的奇怪状况，直接一跃跳进现在必须紧紧团结的氛围中，半个字的闲话也不说，“快轨电车之类的交通只能在镇内范围通行。我们坐巴士来的那条隧道路线，同时也是唯一的外出道路。”
他们说话时，健秀的人影已经纷纷匆忙上车，简单调整座位，有人帮忙接过行李包，大致整理成一堆。
斋藤侧过身，尽量在驾驶座和调整到最长限度的安全带的束缚下，放宽视线注视着大家。
他的眼珠随着人影涌入而飞快打量，“都到了吧？”
一抹太阳花色直接蹦过来，扒着亚久津仁的肩膀露出一张明俊的脸庞，焦急又强行打起精神的样子。
“我们都在这里了，斋藤教练！”千石清纯连忙点头。
“我可能会开得……”斋藤重重清了清嗓子，气息一个劲儿地从胸口胡乱往咽喉上涌，导致前面几次开口，都被突然彻底变成气音的混乱尾音给弄得无法说话。
他用力捶了捶心口，拼命集中音色，“我会开得很快，你们把安全带绑好，绕两层！”
一阵对准卡扣固定安全带的“咔哒——”声，荒谬又清脆地在后面响起。
斋藤正游走在崩溃边缘。他遭受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而且又要立刻组织少年们在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从“游学”状态瞬间变成全体撤离，这种天旋地转的惊变，只有真正身处其中的人，才知道要承受多么大的压力。
亚久津仁也坐下，侧过身去，粗暴地抓过身旁千石清纯的安全带，用力一扯，咔嚓一声扣紧。
“我有点喘不过气来。”千石清纯被安全带紧紧压住，只能完全贴靠在椅背上。他有种说不出来的奇怪感觉，整个人像是陷入了某个凹陷的怀抱，那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禁锢感。
“闭嘴。”亚久津仁轻声说话时，酒嗓般的音色更加显出砂粝般的感觉，反而给予千石清纯宝贵的真实感。
亚久津仁就活生生存在于这里。确认了这个事实，千石清纯即使身处在似乎过于响亮轰动的汽车发动声浪中，也还能咬紧牙关，没有让感官随之震碎。
坐在靠窗后排的草薙明月，在汽车飞速起步的强烈惯性的冲击下，也不禁抬起一只手，扣住窗沿下的拉拽式扶手。
“没有灵能感应。”源千鹤坐在他身边，身形剧烈地前摇了一下，又轻砰一下靠回椅背里。
她皱眉侧探视线，望向前面驾驶座的方向。斋藤熟练又接近狂乱边缘地强撑着操纵方向盘，尽量提速，飞快地驾驶房车穿过通往隧道的直通公路。
从不晕车的少年们，坐在这种仿佛被某种魔氛笼罩的车上，承受着明明平稳飞奔，却还是有咣咣巨响的直入脏腑的冲击力，连着他们的身体感官和恶寒记忆一起，疯狂地搅动着。
他们的脸色都很不好，有人用手背紧紧抵住嘴唇，像吞咽着无法消化的异食般，拼命地往下吞咽气息。
源千鹤深深感受着车辆飞奔所产生的、如同身体直接在粗糙表面上永无停歇地飞快擦划过去一般的震颤，狠狠抓紧了前面车座的一角。
草薙明月只是盯着前方越来越近的隧道口，一言不发。
被强制呼唤过来，必须立刻一起离开的两个人，短暂地交换过眼神。
“先跟着走吧。”源千鹤当机立断，“我们的目标还没有抓住，必须要再次回来……”
此刻，她想起自己的话，转头冷瞠眼珠盯着草薙明月。
她的脑海中掠过草薙明月的话语，“我们在坚守通灵师‘不扰乱现世’的规则，然而这种规则迟早变得不再必要。”
这个“迟早”，也许就在眼前……
源千鹤眼角微闪。一直如同冰雕般静坐的草薙明月，突然微微探高身体，向前冷冷凝望过去。
一大片由远及近的、巨型高耸的拱状黑影，汹涌地笼罩过来。
斋藤不得不减速。汽车一头扎进隧道中，在庞大山体中钻透出来的隧道像一个纵身的圆柱形伤口，将这辆车吞进腐烂物质般冰凉的黑影中。
隧道有一个角度不小的转弯，斋藤打起万分精神，像紧握自己的命运转轮一样，转动着方向盘。
汽车没有任何异样地驶向转弯处，在这一瞬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被短暂地完全遮蔽。那些高耸的隧道墙面和巨型支柱，它们的实体几乎在这时直接倒向众人一般。
大家本能地绷紧身体，抓紧座位扶手。
堆在一起的行李包互相滑撞着，发出乱七八糟的哐啷声。
草薙明月突然一抬下颚，那种冷酷的神情，仿佛正面对一个必须撕得粉碎的敌人。
他那瞬间无声爆发的压迫感，直接以心脏刺痛的方式，传达给了身边的源千鹤。
源千鹤紧咬牙床，发出狠厉的气音，“怎么了？没有灵能感应……”
那声接近抓狂的“啊……！”的尾音，在源千鹤想要狠狠地表达完这句肯定的意思之前，就在那个连咬紧的牙齿都来不及微微松开的极短瞬间，直接被截断粉碎了。
粉碎源千鹤尾音的，是汽车扑向转角尽头、前路骤然开阔起来的眨眼间，所轰顶爆炸开来的恐怖气流。
整个汽车仿佛全力加速冲过悬崖，撞进暴怒激流的海啸高潮中。
震耳欲聋的巨石狂砸的冲击和响声，差点让房车立刻解体。
车厢内顿时陷入地狱般的狂震，现世的一切存在，以及众人的精神和理智，都仿佛搅动成迷狂的黏稠东西，模糊又疯狂地到处飞溅。
“怎么回事——？！”分不清是谁的惊呼，声色已经被扯破的嗓音完全破坏，只是发自魂灵深处般拼命尖叫。
汽车的引擎暴鸣、车轮极限转动发出的怪兽般的尖啸，混合在从天而降的爆炸气浪，还有陨石般飞撞乱滚的恐怖巨响中，现实和感官同时撕裂在这片沸腾的灾难漩涡里。
突然，在逆向转动的车轮尖啸声中，少年们根本分不清方向和身体真实存在的触感，只是猛地倒逆翻转，摔向洪流的侧面。
“哐——！”
爆碎的声音来自爆炸掀起的气浪，以及从飞砸的巨石间硬是滑擦出去，在瞬间生生承受了多次爆炸气流强攻的车身。
汽车最终以翻倒侧滑出去、撞在坚硬高耸的隧道侧墙上的形势，从迎面天降的灾难洪流中冲出。
最终撞击将车厢内部震成烟尘狂流的废墟。
汽车几乎解体，与墙面卡成危险的摇摇欲坠的夹角，随着可怕的惯性和残余气流的逆推，抖动出如雨的沙尘，轰然又歪翻过来，竟然勉强正了过来。
一侧彻底毁坏翘起的车轮，将车门的方向举高离地，但竟然还有人为进出的余地。
而隧道前方，紧贴着汽车刚才行驶的方向，那里已经是一片巨大废墟。遥远高处的隧顶已经裂开，露出着漆黑的岩纹纵横的山体一角，这种贯穿的破裂仅仅是看一眼都会无法忍受。
滚滚尘浪在废墟间乱舞，已经伤及相连山体的裂口处也飞落出大量碎石。
在这地狱般的景象中，汽车突然被哐哐震动，斜卡在车门处的乱石被狂乱地掀开，完全是毫无章法的、狂怒的徒手动作。
“先离开车！”亚久津仁银灰色的头发，在这昏暗的废墟中，反而成了光明的指引。
他来不及拍打甚至看一眼徒手掀开石头的双手，任凭满手满身都是血迹和浓厚石尘。
他奋力跳出车门，朝里面暴躁地挥手，“都出来！如果不是受伤不能动的话！”
“大家都怎么样？！”千石清纯也跳出来，刚碰到地面，就捂住腹部，几乎无法站稳，脸上露出痛苦不已的表情。
“两层勒紧的安全带……真是救命啊。”他发出痛苦的讪笑。虽然被这带子极度压迫腹部，肯定伤到了接近脏器部位的血肉组织，疼得他下雨般地冒冷汗，但毕竟……
千石清纯拼力帮着车内的伙伴们往外跳。大家似乎都没什么重伤，虽然全身都没有一块完整的地方，不是血淋淋的擦伤，就是肌肤中深深扎着大量崩碎的尖锐石粒。
“斋……”最后一个跳出来的，是当时座位最接近前排驾驶座的河村隆。他脸上卷起一大块血生生的擦伤，连皮肉都还颤巍巍地卷挂在伤口边缘，却根本来不及顾自己。
河村隆还没站稳，立刻抢跑到严重变形的车头位置，怪力爆发地猛然掀翻横七竖八压在车边的碎石之类的鬼东西。
少年们一拥而上。好在车身大体是正过来的状态，透过支棱着不规则玻璃块的基本全毁的车窗，有人立刻失声叫了出来，“斋藤教练！”
亚久津仁抢先过去，不顾尖锐玻璃纵横的危险夹角，尽量探身进入破碎窗口。
斋藤整个人被安全带紧紧吊住，竟然没有完全脱离驾驶位，整个身体明显有骨节错位般的撞伤，歪在那里，清俊的脸上血痕密布。
仿佛感应到有活着的气息靠近自己，斋藤无力地睁开一线眼睛。
“斋藤教练！”亚久津仁独特的声色，将极限情况下的发自心灵深处的担忧和疾呼，都以暴狂的坏脾气形式爆发出来。
“谁的伤轻一些……！”那边的少年们也拖着死里逃生的躯体，沸腾般地投入自救，“先去叫人来帮忙！”
“我去！”凤长太郎撑起身体，胡乱拍打掉身上浓重黑灰色的石尘。南健太郎立刻跑上来，两人互拉臂膀，强忍着有些跌撞的身形，反身拼命奔向隧道出口。
“先不要动他！”另一边，亚久津仁冷厉地喝道，“但是有碎石压着斋藤教练，把石头移开，尽量不要动到他的身体！”
和亚久津仁合力冲在前面试图撬搬巨石的真田弦一郎，突然想到了什么，闪电般的目光四下急看。
他猛地回头，几乎把心肺也呼出去一般长舒口气，“草薙君！吓死我了，刚才一时没看到你们……”
没等对方做出任何示意，真田的心思完全转移到自救上面，在亚久津仁直呼名字的厉声呼叫下移开视线。
而草薙明月看过去一眼，就横向冷冷移过视线，看着面前那堆铺天盖地般的爆炸残墟。
“该死，怎么回事啊？！”源千鹤狠狠地擦了一把脸上的尘血混合的脏污，现在不管是谁接近她，都只能得到她迎面给的一拳。
“没有任何灵能感应啊！能造成破坏的邪能之类的……”她抓狂地朝这些废墟摊开手，又颓然地放下。
草薙明月的眼神像刀刃般静默又刻毒，他冰雕般地站了片刻，突然像被闪电轰顶击中一样，飞步走向冒着怪异青烟的废墟。
他侧身贴着废墟快步来回走了几次，深深感应着空气中那些灾难性的、仿佛是魔鬼给予的信息般的微小分子。
“草薙明月！”源千鹤像是要吃了他一样，咬碎般叫着他的名字。
草薙明月赫然侧头看向她，伸手指着那些废墟，“是火药。”
“……？！”源千鹤痉挛似地停住了抬手的动作，一时反应不过来。
“是火药的痕迹。”草薙明月神色冷冽，眼珠微微瞠大，这使他转动眼球的动作，显得格外诡异又冷酷。
他就这样转过眼球，盯住那些冒出着滚滚沙尘的、炸裂的废墟，声音仿佛从幽深的地狱之河底部传上来。
“这隧道是被人炸掉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