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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3、Part 183 蜗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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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好吗？把他们放在一起。”五岛桐绘双手轻撑在细密铁丝网上面，微微踮脚，张望着面前的情景。
长岛老师双手放在西装上衣的口袋里，明俊的脸缺少血色，严重不快的心情全都表现在紧紧凝起的眉头上。
他摇摇头，定睛看着某处，一眼也不看站在身旁的桐绘，任凭她投来几次忐忑探寻的目光，也不肯转动一下眼角。
被这种毫不亲切的气势所抗拒在外的桐绘，没法得到师长的安慰，只好小心翼翼地挪动几步，让视界打开一点，尽量压抑内心的恶寒和恐惧。
“他们两个好像感情很好呢。”周围零零散散围观的同学们，虽然不敢靠得太近，但出于奇怪的被吸引的心理，还是徘徊着在那里张望细语。
这场景就像是在围观动物园里某种凶猛兽类一样。
在人群中，穿着黑白或红黑主色的U—17制服的少年们，看上去格格不入。
从踏入这座镇子开始，他们怀抱着“只是来做网球游学”这种想要尽情度过时光的心情，一直尝试着融入这里的氛围。
但是这一次，在这些明明心惊胆战、却又对某种变异的生活轨迹感到习以为常般的人们中间，这些少年无论如何也无法融入。
仅仅是几十分钟前，他们还在教室里，共同应付着课本上的东西。
当那个东西出现时——还是亚久津仁第一时间看清楚，那个肥大的蜗牛，不仅长着蓬乱的完全是某种人类发型似的黑发，而且在那白嫩的长条厚肉形状的躯体顶端，正张开着布满上下牙床分明的、大型颗粒状鼓出来的牙齿。
这些牙齿从蜗牛口吻部位裂开，整体形状像极了——或者说完全就是——人的唇齿。
借由黑发和唇齿的整体形象，当时教室中此起彼伏地响起怪异的惊呼，竟然像放学时叫着前面快走的同学的名字一般大喊着。
“真的是津村啊——！”
少年们也不知道，彼此都是怎么站在这里的。蜂拥而出的学生和老师们，乱七八糟地弄着广播和各种工具，最终是由强壮的男生爬上高高的折叠梯子，用长拖把将那个蜗牛从教学楼外墙上推了下来。
蜗牛侧面掀起的时候，还黏连着大片雪白的黏液。
完全无法在教室中呆下去的少年们，都因为心中无法遏制的寒意，忙着穿上了长袖外套。
身为最近距离目睹者的亚久津仁，将袖子粗暴地卷到手肘以上。当他眼看着那个蜗牛，如此肥厚地哐当一声坠入地上撑开的捕捉网时，咬紧牙关骂了一句脏话。
使他险些把这脏话变成挥出去的、饱含震惊与莫名暴怒力量的一拳的，是在他耳边响起的长岛老师的声音，“把他和片山放在一起。”
用人的名字去叫蜗牛，而且……还是两个。
脾气和话语都像刀锋般爽快暴躁的亚久津仁，听到那句话后，猛地转头狠盯了长岛老师一眼，竟然一下子没说出话来。
因为那些人，他们运送蜗牛的动作是那么团结流畅，长岛老师甚至还轻挥着手臂开路。
直到现在，站在U—17的同伴们最前方的亚久津仁，就站在铁丝网圈出的临时动物展览区般的区域边，清清楚楚地看着眼前的东西。
那声混杂在倒吸冷气的恶寒叹息中的低语，也传到了他的耳畔。
“他们的关系真好呢。”
亚久津仁侧抻起脖子，尽量拉远视线，牙根有些发麻。
在铁丝网笼子里，就在那个长着蓬乱黑发和乱糟糟牙床的蜗牛身边，还有一个头发稀疏、明显长着圆形头部和肥胖脸颊的蜗牛，正轻轻晃动着长长伸展出来的、柔软的肉线形眼睛，两只蜗牛一起吃着成堆的草叶。
他们的嘴唇是横向裂开的，唇吻完全是微微波动扭曲的肉片形状，吃东西的样子却有咀嚼吞咽交替的细微动作，看上去……
就像人一样。
他们看上去关系的确很好。湿漉漉地互相挨着，一起吃着东西，柔软肥大的身体始终在轻轻波纹状蠕动。
“我说津村怎么失踪了好多天……”长岛老师就站在亚久津仁身旁不远处，他脸色差极了，眉眼已经开始泛青，“从他动作突然变得特别慢开始，我就应该想到，他会和片山一样……”
亚久津仁深吸了一口气，没有转移视线。直到他带着可怕的冰冷表情赫然转身，他的视线也没扫视过其他这些黑涡中学的家伙。
他快步走向U—17的人们，矫健的身姿像是要去打一场一定会毁灭某些东西的恶架。
那凌厉的脚步声吓了围观的人一跳，靠得比较近的同学连忙让路。
桐绘也差点被亚久津仁迎面撞到，连忙躲开，有些害怕地看着那个男孩子高大的背影。
几个女同学躲在桐绘身后，探头看了看，内心五味杂陈地轻诽道，“对他们来说，是不是太有冲击力了……”
“想想看，我们还经过了片山变成蜗牛的铺垫，而他们……”也有人摸着心口说。
她们颤抖的私语，在提及“片山”这个名字时，无法避免地引起桐绘的恶寒回忆。
身形臃肿痴肥的片山，一向是大家欺负的对象。桐绘虽然同情他，但他自己确实也有些诡异的性格，总是给人直愣愣的感觉，实在是不好亲近。
他变成蜗牛的时候，正是黑涡镇最酷热的一段日子。被父母抛弃的片山蜗牛一直把自己埋在铁丝网区域里的沙子底下，桐绘思来想去，还是暂时把他当做“人”来看待，怕他晒干，就接了水管想去给他浇点水。
桐绘永远都忘不了，本来完全缩成壳子的片山，在被水浇湿后，突然舒展开来的样子。
那肥厚庞大的软体，猛地从壳里伸出来，缩成两个凹陷褶皱的眼睛，就冲着桐绘脸庞的方向，一下子长长地伸展成肉线形状。
桐绘尖叫着跑掉了。水管躺在地上，迷狂胡乱地喷洒着水。
“是什么怪病吧？”大家纷纷向这样的说法靠拢，越说越相信，“让人体怪变的病什么的。医学上不是也有这种例子，畸形人之类的……”
桐绘颤抖着咬住下唇，眼前掠过自己心爱的伴侣秀一，那双深深凹陷的、可怕的黑眼圈包围的眼睛。
整个黑涡镇都在寻找理由。让大家“正常”地生活下去，必须“相信”的理由……
然而，那些外来的少年们……
在桐绘几乎不能呼吸地被诡异回忆压住时，匆匆擦肩而过的亚久津仁，像一条不语的火焰般，走回同伴们中间。
他扫视了大家一圈。少年们都在，但是斋藤教练刚才把黑涡中学的负责人拉走了，现在不见踪影。
众人一时谁也不说话。有人艰难地轻吞气息，喉结滚动的微小动作也格外痛苦。有人凝静着眼球，眨眼的动作也几乎丧失，只是满怀疑虑又无法大声呼吸般地彼此静看。
“啊——！”铁丝网那边传来一阵躁动，被卡住嗓子般无法痛快提高音量、但明显是尖叫的音色，正在混乱地叫着，“长岛老师！你快看，那两个东西在……”
亚久津仁侧过头。他浑身都绷着一股劲儿，无论是眼神或是细微的动作，都像燃烧着寂静的烈火一样，凝聚着极度的静怒。
他狠狠地盯了那边一眼，眼角突然刺痛了一下，横向转过黄玉色的瞳眸。
他看到一条修长健秀的身影，像踏在流动的月光之水上一样，充满神秘又幽冷的气势，毫不停顿地走到最贴近铁丝网的地方。
亚久津仁凝望着草薙明月的背影，想起在母亲优纪的事件后，他与草薙明月那场没有解释或揭开任何黑色秘密的对视。
这道冷冽的凝视，草薙明月早已感受到了。
少年没有转头去看同伴们那边，而是微微垂眸，连轻微探身的动作幅度都不肯发出，只是那样寒冰般地站着，从高处投下目光。
在一片惊恐又带着诡异好奇的惊呼声中，草薙明月看到，那两个蜗牛正难分难舍般地紧贴在一起，互相贴在头部两侧，像人厮磨耳语一样。
两条横向的白色肉线，从他们互相贴着的地方，软软地扎进了彼此的白肉里。
肥大的蜗牛身体波浪状蠕动的频率，渐渐放大急快起来。
沾满分泌汁液的肉条状的身体，也发出着咕噜噜的好像饿肚子般的诡异声音。
“他们……”草薙明月鼻尖前方的铁丝网，突然剧烈地震颤了一下，那是身旁的长岛老师近乎疯狂地用双手死死抓住网孔。
草薙明月横过一点视线，没有任何情愫地瞥了对方一眼。
“他们在繁殖。”长岛老师满脸冷汗，眼神直愣愣地盯着那恐怖的一幕，“就像雌雄动物一样，在……”
“可是……！”同学们惊讶地捂住嘴，头发几乎都要被麻痒的寒气惊得竖起来，“片山和津村……他们两个都是男的啊！”
这种分明是在谈论“人”的用词和口吻，所组成的无法形容的怪异语句，传入了草薙明月的耳朵。
他慢慢抬起脖子，抻了抻颈部的皮肉。这个动作让他本就居高临下看过来的眼神，更加幽冷地埋在眼帘的阴影中。
“蜗牛是不分性别的。”长岛老师颤抖着扣紧手指，着魔般死死瞪着眼睛，明明已经快要崩溃，却还是不肯移开视线，“只要有任意两个蜗牛在一起，就能够……”
“啊……！”有人实在无法忍受，捂着嘴强忍立刻作呕的冲动，跌跌撞撞地跑掉了。
草薙明月静静捕捉着这些场景。他抱着双臂，搭在另一侧臂弯中的那条受伤的手臂，每一寸血痕都深埋着八咫镜的损伤，正透过真实存在、会累会痛的少年的身体，传出着不祥的信号。
他与源千鹤，这两个当世最强的神器同体和通灵师，他们正追寻的那个东西，已经以试图粉碎八咫镜的、无法提前把握的强攻，给他们做出某种回应……
草薙明月背后，突然响起远远的呼唤，“源同学！”
这错乱的呼唤，让草薙明月冰冷月光般的理智，也乱七八糟地颤抖了一下。
他凝起精神，应声回头。
在他身后不远处，明显正朝他走过来、却半路上被叫住回头的源千鹤，正侧过眼角，向他投来锋利又无声的目光。
源千鹤上下打量了草薙明月一眼，向他轻轻一抻脖子。
这时，朝向草薙明月的呼唤，从正在远远挥手的身高出众的斋藤口中传出，“草薙君！你们都过来。”
草薙明月以同样沉默冷冽的目光，与源千鹤对视了一下。两人同时迈步，稍微错身地走到U—17的人们中间。
斋藤站在少年们中央，所有人都注视着他，紧抿的嘴唇微微反咬，像是咬碎了什么可怕的话语。
“我给你们十分钟时间。”斋藤省去任何铺垫，语速飞快地说着，每一个咬字都如同碎裂的冰块，“我去安排车辆，你们整理随身物品。”
他环视着他最珍爱的少年们，最终与草薙明月深深对视，任凭那双漆黑深海般的眼睛，将自己层层包围。
“我们立刻离开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