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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Part 181 畸形 ...

  •   “我以为是桐绘姐姐。”

      源千鹤坐在花园式造景公园中那棵显眼的樱树上。虽然已经过了樱花的季节,但这棵树仍然显露出隐约的粉紫色。

      那颜色来自多年开花而染上自然色彩的枝叶,在夜风中拂动的时候,隐隐流动出清冽的粉浪。

      月光一照,这些虚空之花般的颜色,又湮没在发青的月色中,奇怪的和谐感萦绕在这片沉闷又宽广的夜色里。

      源千鹤轻按住咽喉下方,不大舒服地抻了抻脖子,“我们进入黑涡镇时,我总感觉桐绘姐姐身上有奇怪的磁场,还以为是魔物附身或者灵异气场什么的——”

      她挪了挪坐在粗树枝上的身姿。和刚才观察桐绘背影时所坐的那棵中等花树相比,这条树枝更加稳当,也散发出带着浓烈植草气息的往昔樱花的残气。

      她侧头看向身旁的草薙明月,“虽然桐绘姐姐的男朋友明显更可疑。然而……”

      “没有任何能清晰描绘的灵能感应,对吧。”草薙明月站在树枝另一端,像站在吹拂着轻风的平地上一样安稳。

      他注视着樱树前方那片宽阔的公园沙地。周围围绕着各色造型的草坪剪球和成团的鲜花造景,那些或是人形或是表现着某种组合造型的——比如正在捉迷藏的小孩,那种连成一串的长长甩过去的小小身体——那些草木剪球正阴沉沉地半隐在黑暗中。

      草薙明月扫视了一眼那些随时会动起来一般的各色人形,又将目光移回沙地上,“这种捉摸不清的感应,现在反而成为我们确凿的依据了。”

      “该死。”源千鹤往空气中虚空狠狠握了一下拳头,“到底能不能找到‘世外之物’的载体本身?不完整割除一个,以便彻底看清楚它的力量本质,将来真出了乱子,我们连怎么出招都一头雾水……”

      她愤懑的尾音突然截断,轻揉咽喉下方肌肤的手也停了下来。

      她张望的方向上,一条身影正走过来。步履有些犹疑和紧张,似乎总是想要回头离开,但仍然走到了沙地上。

      “你哪里不舒服吗?”草薙明月的目光停留在那个高秀的人影上,微微侧过脸,声音轻冷飘向源千鹤。

      “我感觉有些喘不上气来。”源千鹤默契地没有移动视线,而是轻眯眼睛,将无形笼罩在整个造景公园上空的结界,又微微收紧了一些。

      她像说着日常闲碎的话语般,握起拳头虚捶了捶胸口,“这里总是有什么窒堵着。”

      草薙明月收回些许倾过去的身形,淡淡说道,“千鹤,你是通灵师。”

      “通灵师也会不舒服啊!”源千鹤不满地啧了一声。如果不是身处在隐形结界里,她就会跳起来给草薙明月一拳。

      草薙明月却毫无波澜地应声说道,“有什么强大的魔物,在没有发出真正的魔力场的情况下,就使身为通灵师的你产生不适?”

      源千鹤手指一僵,随着放到最缓的深呼吸,微微颤抖的气音呢喃在她心中流淌。

      “没错……”她想道,“连身为通灵师的我,也在莫名其妙地被影响。”

      这时,被四面路灯包围起来的沙地,那片灯光交汇的照明区域里,那个匆匆走过来的、穿着连帽衫并深深扣着帽子的人影,转了两圈后,下定决心似地撩开帽子。

      凤长太郎捋弄着头发,四下望着。气氛虽然不能说多么诡异,这里就是个公园而已……

      “主要是,”凤长太郎吞了吞喉结,仔细剥开心头笼罩的不畅快的迷雾,看清自己的心情,“这样真的可以解决这件事吗?”

      对于被邀请来造景公园谈论并结束这种让他头痛的恐怖恋情这件事,凤长太郎在接到秘密传递的纸条后,左思右想,还是决定自己前来。

      “我会碰上什么惊险题材的电影里才有的事情吗?”凤长太郎不想让学长们担忧,毕竟那次乱敲房门的事件中,平白无故被卷进这场倒追恋情的前辈们,已经遭受了不少莫名其妙的麻烦。

      “我真应该正式过去拒绝她的。”凤长太郎双手放进连帽衫的衣兜里,在灯光下来回踱步,“我总是怕会伤害别人,才开不了口。”

      但是,正像当时帮忙拉开那位荷子学姐,替自己解围的草薙君说的那样——

      “世界上有很多奇怪的人。”

      “如果只顾虑别人的话……”这本来是凤长太郎的天性,自然而然地关怀照顾别人。当这种天生的善意,并没有得到温柔的回报时,他的心底里就产生了一种异常的寂静的愤怒。

      他听到脚步声快速接近时,绷紧肌肉,拿出身为常年运动的网球手应有的力量和敏觉,立刻转身注视到来的人。

      来者匆忙走过来,扯了扯皱得乱七八糟的连帽衫,一把将帽子掀开,粗鲁地深呼气。

      “所以——”凤长太郎有些疑虑地盯着他。当他看到纸条上的文字,“我是早见荷子的熟人,替你们调停这件事,如果你不露面,那也就不能解决了”,表情也是这样疑惑。

      “我只有一个请求。”凤长太郎将整个胸腔吸空,重重吐出一口气,打起精神来,明澈的眼瞳严肃地凝起冷光。

      高山像是被兜帽弄得有些窒息,只顾大喘着气,眼帘上翻着盯向凤长太郎。

      两人的姿容立判高下,这并非单纯的外貌区分,而是……

      “这个人身上,”从幽隐的樱树结界深处,流动出现世无法听闻的、完全空灵的少女吐息,“倒是有一股强烈执念催发的活人业场。”

      凤长太郎似乎感觉一股奇怪的刺刺的风吹过来,抬手按住有些发麻的侧颈,还是坚定地说,“不要再额外干扰到我的同伴们。这件事,我要当面拒绝早见学姐。”

      高山只是盯着凤长太郎,过于凸出的颧骨顶起薄薄的肌肤,有些异常地发红。

      “……可恶。”高山的眼球因为过于凝止,而显得格外圆滚突出,“竟然拒绝荷子……”

      凤长太郎抬起手,心中那种寂静的愤怒,变成凌厉急迫使劲摆手的动作,“又是复杂的多角恋情吗?请不要和我说这些!你应该也邀请了早见学姐,不是说过会调停……”

      疑问的句尾语气词还没有发出,凤长太郎目光一闪,视线越过高山,看向某一点。

      从幽暗的夜色中走出的、身穿雪白连衣裙的少女,无论是色彩还是风姿,都像是从现世割裂出去的、夺目又诡异的魅影。

      “我……”高山立刻转过身,几乎是佝偻般地躬身,无比期待又小心翼翼地面向他的女神,“我照你的要求,把这小子约出来了……”

      “……!”凤长太郎紧紧抿咬了一下下唇内侧壁肉,冷冷地说道,“不是你做调停,要求我来结束这件事?”

      “我才不想接触你这小子!”高山侧过头,胆怯和恶毒奇异地结合在他身上,语气和眼神都分外失常,“如果不是荷子要求……”

      “我真是……”凤长太郎无奈地摇摇头,向风里摊了摊手,“早见学姐!我非常不喜欢你的做法,更不喜欢你!因为顾及你的感受,而没有正式拒绝,这种老好人的心意完全没有被理解,那还不如实话实说了。”

      听到这没有任何余地的导致失恋的话语,从气质纯澈的凤长太郎口中说出来,那种纯粹又坚定的抗拒甚至带有蔑视的含义,无论是谁都会清晰地接收到。

      而对凤长太郎展开失常的恋情追求的早见荷子——她秀美的身材借由雪白连衣裙的映衬,简直像一片随时会飞走的纸人一样,而她的头上……

      正戴着一顶幽深的宽檐帽,帽檐一直盖到触碰鼻尖的位置,将她的大半张脸完全盖住。

      从帽檐落下的浓密阴影下,那看不见眉眼的影子深处,似乎正流出着含笑注视的目光。

      早见荷子张开那标志性的艳丽的嘴唇,对着凤长太郎轻咧嘴角。

      “呵呵呵。”她像逗着心爱的伴侣一样,把一切接收到的回应都当做可爱的表示,发出这样魅人又怪异的轻笑。

      凤长太郎从来没有这样皱紧过眉头。他本能地后退一步,手臂无意识地虚挡着身体。

      “我没有开玩笑,早见学姐。”凤长太郎咬紧字眼,直白又残酷地说道,“我不喜欢你!请你以后远离我。”

      早见荷子只是那样站着,身姿挺拔美妙,脸庞湮没在黑影中。

      “呵呵呵……”她艳丽的嘴唇轻轻颤动,似乎想得到一个吻。

      凤长太郎突然浑身恶寒,冷汗像小型瀑布一样,瞬间就湿漉漉地渗满全身的肌肤。

      这时,让这本就诡异凝重的气氛更加怪异起来的,是一下子跳进这场可怕对话的高山。

      高山对其他一切都完全不感兴趣,颤巍巍地靠近早见荷子,站在可以一把拥抱她的位置上。

      “你的要求我做到了!”高山兴奋又卑怯地说道,“你说过,只要我能约这小子出来,你就和我约会……”

      在他仰望的视角下,早见荷子像一条有些扭曲的、斜向高耸的白色魅影,连脸都没有向他轻转一下。

      “所以,约会……”高山的呼吸几乎冒出火来,“我们去约会吧!”

      “傻瓜。”荷子还是那样妩媚地轻笑着,语气里连怜悯笨蛋的细微同情也没有。

      “……你说什么?”高山像遭遇雷击一样,姿态佝偻着僵在那里。

      “你这种毫无魅力的丑陋的家伙……”荷子笑道,“还真是会异想天开啊。”

      她始终面向凤长太郎的方向,嘴唇显出明艳又诡异的某种红色,“我只是想见凤君而已!至于和你约会什么的,不过是个可怜的借口。你可以走了,不要让我恶心!”

      “你……”高山缓慢地直起身子,流满冷汗的脸肉眼可见地扭曲起来。

      就像有什么无形的力量,在沿着向内凹卷的漩涡形轨迹,将他的脸揉成支离破碎的圆形肉纹一样。

      高山颤抖着骂了句恶毒的脏话,“你这混蛋……你在耍我!”

      凤长太郎侧目望着这连可笑都算不上的一幕,心里翻腾着极度厌恶又迷惑的心潮。

      “我到底在这里干什么?”凤长太郎在心里狠狠地吐槽,“我们大家……到底来这个镇子干什么?!”

      “我要说的都已经说了!”他大声说道,“你们这些无聊的事情,与我无关了!”

      凤长太郎像逃离什么肮脏的地方一样,转身向樱树的方向疾步走去,想穿过另一侧的公园出口。

      他的后背掀起一片冷冰冰的鸡皮疙瘩。背对着那个完全无法相处的女孩子,还有那个明显已经暴跳失常的男生……

      在凤长太郎扭头就走时,荷子像一条纸人般的雪白魅影一样站在那里,没有追赶。

      她似乎无限满足于把俊秀文静的男孩子逼迫失态,“呵呵呵——”地轻笑着。

      已经心理崩溃的高山,被这一声嘲讽似的笑声彻底惹火了。

      “可恶——!”高山突然挥起臂膀,这力道足以将人一记耳光扇倒。

      他猛地抓住荷子的宽檐帽,狠狠地拽了下来。

      柔软的帽子像一团揉皱丢弃的情书一样,乱七八糟地被握在掌心里。

      高山还在叫骂着,“你算什么东西——!”

      笼罩在黑涡镇上空的,那还在艰难正常流淌的、隐形的规律和命运,在这一刻短暂地毁灭了。

      高山瞠目张嘴,整个脸庞在那个瞬间,几乎溶去皮肉,只剩下僵硬地永远保持这恐怖表情的白骨。

      在极近的距离内,他甚至能感觉到荷子发出轻笑时,那幽幽流过的吐息。

      她失去遮蔽的头脸上,有一个布满螺旋线条的、深深下陷的凹洞。

      她整个头颅只剩下一小半完整的皮肉,一侧眼珠完全翻白,竟然含有妩媚又失常的笑意。

      而连脑子都看不见的、那深邃的圆洞,正一直凹陷到接近脖腔的地方。圆洞边缘,被彻底腐蚀掉眼皮的孤零零的眼珠,正完全圆润鼓出地、颤巍巍地悬挂在那里。

      高山的理智溶解成腐烂般的泥水,流逝向无尽的地狱之渊。

      这一次,荷子的笑声是飘向他的。

      “呵呵……”这笑声中不含有任何人类的情愫,只有彻底的诡异和迷狂。

      高山死死盯着这颗美丽的、被漩涡深洞吃掉一大半的脑袋。

      然后,他僵硬却拼尽全力地抬起双手,伸进了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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