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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5、Part 175 预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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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
草薙明月像是在不是特别熟悉的房子里走动，需要稍微用心探索一下路线和陈设，更好地观察周围的景象。
他那轻健稳重的姿态，就带给人这样的感觉。仿佛这个月夜并非刚吞没了一个来自不可名状之地的魔物，而只不过是稍微缺少星月的光辉，显得过于漆黑了一点。
草薙明月一面轻抬下巴，发出磁柔的低音，一面跨过地上乱七八糟倒落的东西，那是一些沾满黑血般古老污痕的所谓日常用品。
不久之前，在碾碎那个头上串联着长长的人类颅骨、某种以附身转生的方式达到永生的怪物后，当草薙明月海啸般的灵能场汹涌后退，像落潮的冰冷海水般露出凌乱的现实世界时。
正躬身抱紧月光结界的源千鹤，伸手隔空抚摸着美由纪的额头，感受其中轻微散发出来的人类灵魂的气场，重重松了口气。
她四下看看，惊讶地说道，“竟然没烂。”
这所房子产生了近乎坍塌程度的破败，但是灵能月光消弭之后，露出它矗立于现世暗夜之中的原形，它确实还存在着。
草薙明月产生了一种怪异的感觉。即使遭受灭顶的攻击，在灵能境界中，连怪物本体和那些肮脏的、寄存在断裂头颅中的灵魂，也通通灰飞烟灭。
而这座身为实际存在之物、用老旧的砖木建造起来的房子，虽然千疮百孔，但竟然还在。
“这房子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源千鹤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说出这句话时，却同时启动了移形符咒，驾着一条吹樱之风般的淡红光影，身形砰然粉碎成无数流萤。
草薙明月也根本没有直接应答那句话，而是顺势踢开走廊上满溢的破碎垃圾，大致清理出一条进入走廊深处房间的通道。
他踢弃杂物的脚步毫不犹疑，也压根没有分出眼神，去看一眼那些粉碎的东西。
源千鹤将美由纪安置回医院中，并将医院上笼罩的吞没普通人时间感觉的结界，轻轻扯落，覆上了一层柔和的守护结界。
确定医院周围，那种属于人世的正常流转的磁场，在守护结界的覆盖下，正在缓缓地复原，源千鹤再次闪身融入了樱色的轻风。
她回到这座魔屋中时，追寻着草薙明月的气息，进入了长廊末尾的、那凹陷的黑色兽口般的房间。
草薙明月正轻声说道，“在这里。”
源千鹤单手拢起漆黑的卷发，将发丝长长地捋成一束，轻轻一甩，斜披在一侧肩头。
她稍微歪身，以让视角扩大，快步走向草薙明月，“什么？”
她脚下传来哐啷几声踢翻杂物的声音，被少女一眼也不看地干脆踢得更远。
草薙明月站在一团阴影旁边，抬起手向空气中打了个冰冷的响指。
一团灵力幻光，像萤火虫裹成的浮游灯球一样，静静地浮现在空中。
借着这冷冽的照明，源千鹤走到他身边，微微弯腰向下看去。
地上有一条和地板几乎相融粘连的肮脏的地铺，上面那层被子像是分剥开来的一层厚厚的烂肉。
那里躺着一个东西。在被子的掩埋下，只露出双臂和肩膀，以及——
源千鹤指着那个满是皱纹的纤细脖子上所顶着的、从脸颊中部就断裂掏空的半个脑袋，认真地点了点指尖，“这个头颅是刚刚分裂的。”
草薙明月看了看那颗头颅，牙床完全暴露在外，永远地僵硬半张着，似乎在倾诉着永恒的饥饿。
那些血肉断面上的血痕，黏稠地结成一块块软体动物般的血皮，颜色仍然是红生生的。
“应该是最下面的那个颅骨。”草薙明月指了指额头，“那个男生头上的一连串脑袋，都是他的亲属，越往上越接近更古老的祖先。”
源千鹤回想起那个“男生”的额头上，生生挤压破裂开来的、让颅骨完全深凹地紧扣上去的圈形裂口，那上面流动着小瀑布般的鲜血。
她轻抚下巴，眼神注视着虚空之外的更幽深的空洞，“没错。最下面的那个头颅，翻露出来的皮肉扯断的裂口，还有神经肉条在跳动。”
她转过头，漂亮的凤眼在昏黑的诡异环境里，闪烁着刀锋般的一点冷光，“那东西死掉的时候，还大喊什么‘爸爸’、‘姑姑’的。”
“那些头颅应该一直在他耳边催促。”草薙明月声色淡然，稍微含在舌尖下，像是在半梦不醒的深夜时刻，和感情最深挚的朋友促膝密谈。
他绕着那个烂泥般的残躯转了半圈，移开视线，环视着这个过于空旷的房间。
整体是那种老式和室的样子，在显得那么遥远的另一端墙壁那里，靠放着一排书柜。
“我就说听到了千百个人同时重复一句话的错乱混响。”源千鹤站在原地，因为有着制裁魔物的高高在上的绝对力量，语气里的深深厌恶显得更加不掩饰分毫。
她啧了一声，揉揉有些厌恶发寒的侧颈，“烦死了。”
这时，从幽暗的环境深处，传来了一声干裂的木头断裂的声音，混合着短暂的急雨般的灰尘涌落的声音，沙沙地弥漫了片刻。
源千鹤抬头看了一眼，环视着那高高的、只能看见隐约交错的房椽暗影的天花板。
“这里终究会倒坍的。”她喃喃道，短暂思考着近乎无厘头的问题，“在那之前，这里是不是会变成什么灵异场所呢？”
草薙明月隐约听到这句话，正伸向书柜的手半路停顿了一下。
“说起来，还是有点不能理解。”在草薙明月前往U—17之前，所有具备灵能的家族亲人共同讨论的氛围下，有家人还是叹了口气这样说道，“能把一个地方变成集合那么多灵异磁场的圣地，那种力量是什么呢？我可从来没有见过啊。”
草薙明月回忆着这句话，想起当时那片用众位亲人的灵力，共同点亮的漂浮幻灯。
那幽微的灯光下，祖母爱子的面容，仍是那样慈祥高贵，只是以无言的姿态，静静地抚慰自己。
“从那时候开始……”草薙明月呢喃着，“奶奶大概就预见了什么。”
他的手指轻微动了动，还是伸向了书柜。
那种横向排列的古老书柜，像从墙里鼓出来的某种真菌疙瘩一样，形状已经支离破碎，凭着一种奇怪的黏合力量，烂泥般地还站在那里。
“明月？”源千鹤的轻唤从身后传来。
“千鹤。”草薙明月背对着她，手上发出一声硬把某种粘连的东西，从吞没的污迹里拔出来的哐啷声音。
他保持着伸手握住什么的姿势，侧过头来说道，“这里有本书。”
源千鹤摊了摊手，手掌完全凭惯性落下，轻打在修长的双腿侧面，“这房子烂成闹鬼场所了，你还要看书？”
“你说得对。”草薙明月将那本书放在一侧小臂上，微弯手肘托住，一手捏着书页缓缓翻开，“经过我们的灵能场的摧毁，这里竟然还有本书。”
源千鹤的脑海砰然雷鸣。她反应过来，挪动脚步，却停住了想要走上前的身姿。
失控的怪异感，紧紧揪住了她的心尖。
“那是什么书？”源千鹤说道。
草薙明月翻动着那些老旧的书页，几乎失去了纸张触感的页面，在他指间上留下冷湿的感觉。
他翻动了几页。当他专注于一件事时，哪怕这件事是超越人世和人性理智的恐怖举动，他也认真凝神，不被任何外力动摇。
他又翻过一页，指尖稍微滑动，追寻着页面上的什么内容，轻抚过纸页的下端。
“「泥犁之狱」。”草薙明月淡淡读道。
源千鹤抓住了这诡寒的碎语，立刻涌起独属于通灵师之间的默契，“不属于任何一个次元的、能够替发出强烈业力场的心灵实现愿望的禁忌法阵。”
草薙明月侧过眼神，与源千鹤目光相交。
他微微一抬小臂，将手里的书举高示意了一下，“召唤「泥犁之狱」的方法，就写在这一页上。”
“……”源千鹤被怪异的心理悸动弄得快要发火，狠狠啧了一声，快步走到草薙明月身边，就着他手里看向书页。
她微微睁大眼睛，“这种连通灵师也不会轻易用的禁忌法阵，怎么会清清楚楚地写在……”
她捏起整个书边，抬起书背看了一眼，又去扒拉草薙明月捏在另一侧手里的封面边缘，“这到底是什么书？”
“这不是书。”草薙明月顺着源千鹤的动作，把封面翻扣下来，用指尖挡在他正在阅读的那一页中间。
封面展现在两人面前。草薙明月轻读着上面刻印的文字，“犬鸣梦太郎的日记。”
“……日记？”源千鹤眨眨眼睛，伸手轻点抚摸过封面上的另外几处文字。
那些文字是凹刻在封皮上的，坑坑洼洼的触感，无距离地划过少女的指尖。
“继承自印斯……”源千鹤靠近过去，眯起眼睛，尽力辨别那些黑红色的模糊刻字，“印斯茅……”
她往空气中无奈地一摊手，“我最讨厌这种不清不楚的感觉。”
“确实看不清。”草薙明月也辨认了片刻，目光移向接下来的文字，“由犬鸣梦太郎继承这本日记。我的生命将永恒存在于此。”
“关键是……”源千鹤轻推着草薙明月的手背，再次翻开刚才的页面，“这个禁忌法阵的召唤方法，是正确的。”
一段回忆浮现在草薙明月的脑海中。
“如果他不是毫无灵力的凡人，”他喃喃道，“按照这个方法摆放法阵的话，其实就能成功了。”
“什么？”源千鹤正在往下翻页，那些内容像波荡的神秘湖面下的水藻一样，召唤似地在她眼中形成迷离的波纹。
“我曾处理过一个具有恶鬼业场的活人事件。”草薙明月注视着书页，淡静地陈述着，“被畸形的恋情吞噬于「泥犁之狱」中的两人。那个业场的承受者，声称自己是在某本书上得知法阵的召唤方法。”
源千鹤捏起页角翻动的动作，缓慢到几乎停滞。
“我当时就觉得奇怪。”草薙明月轻声道，“现在看来，就是这本……”
“明月。”源千鹤似乎用尽全力地提起手指，将眼前的这片书页翻开，低唤着他的名字。
草薙明月凝聚视线的瞬间，书页上的内容，像逆反奔涌的含有无数有毒浮游生物、以及更深层的不可描摹魔影的湖水一样，窒息似地扑到了他的脸上。
他看到，这页上画着一种无限太阳女神螺般的巨圆，极其浓重的铅笔或钢笔的痕迹混合在一起，将这个无限描画的圆形疯狂叠加起来，越往中心越凹陷下去。
但那似乎不仅只是错乱的圆环，仿佛是按照某种曲折的角度和线条的长短错落，而叠加起来的占满双开页面的诡异圆圈。
草薙明月的神思断裂了一下，他甚至清楚地听到，自己的颅骨中发出了一声“嘣——”的气泡粉碎般的脆响。
半秒后，他立即张开手掌，覆遮在书页上。
源千鹤也猛地一抬头，好像脖子后面被尖锐的毒针猛刺了一下似的。
她一把按住寒气流动的后颈皮肉，有力捏住自己的皮肉，感受自己的真实存在。
那种从书页上散发出的，明明没有引起任何混乱的磁场，也不表现为任何魔物和异形的，奇怪的瓦解理智与真实认知的力量……
那是什么力量？就连源千鹤也差点失去瞳孔，感知消融。
从这差点溺窒的怪异感觉中突然惊醒，源千鹤发出两声粗哑的喘气，气管中几乎没有任何气体，这声音全是由气管的血肉和肌理狠狠扇动着摩擦发出的。
源千鹤这才喘过气来，低头看了一眼草薙明月的手。他正牢牢地覆盖挡住书页上的东西。
“幸好你挡住了。”源千鹤哑声说道，深深呼气，抬手胡乱捋起头发，露出光洁的额头。
此时，他们的头顶上，传来更加混乱的木石断裂、沙雨倾泻的声音。
“我们得离开这座危房。”源千鹤捂住侧额，手指间凌乱夹杂着发丝。
她握住草薙明月的手腕，移开手掌，将书本砰然合上。
草薙明月仿佛沉浸在某种神智消融的余波里，任凭源千鹤做出这一系列动作，而只是微微侧过头，目光没有丝毫闪动地看向她。
“草薙明月！”源千鹤被他看得浑身冷麻，双手揪住少年的衬衫领口，咬牙切齿地呼唤着。
致命的短暂沉默后，草薙明月的眼珠微微颤了颤，低声说道，“八咫镜碎了。”
源千鹤揪住他领子的手指骤然放松，指节不自然地歪凸出来，顶起近乎破裂的鹅黄色的肌皮。
她瞠目瞪着草薙明月。两人彼此坠入了各自眼瞳的深渊中。
“我的灵感中，刚才掠过的那声断裂之音——”草薙明月看着她的眼睛，吞了吞喉结，艰难地低语，“是我携带的八咫镜分体，碎裂的感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