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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3、Part 173 宅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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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说过。”源千鹤站在一座独立宅邸面前，向上望去，视角发生景深扭曲，建筑顶端看起来像某种哥特式荒废建筑一样，尖利地朝上延伸。
她的声音在灵能场中引起冷冷的波纹，如同幽深神秘的湖面上，突如其来又静谧无声的手指撩拨的动作，掀起了寂静的涟漪。
通灵师的气场在周围弥漫，使人间的黑夜更加沉沦，连星星也吞没在无穷坠落的幽冥之渊中。
只有一轮雪白的月亮，圆润冷冽，不包含任何感情、却又容纳所有虚妄与痛苦，并将这些痛楚柔化为流逝的轻光，就这样笼罩在最高的天穹上。
在这轮月亮下面，草薙明月的身影，就像蔓延在月轮下方的一点裂痕般，高高在上、冷酷宽广。
源千鹤站在他前方不远处，看着这片本体正散发出异常磁场的建筑。
这栋传统日式独立别墅，看上去颇有年头。藤蔓植物沿着老旧的格子窗，一直爬到暗红色的砖瓦铺就的屋顶，密密麻麻地盖住了巨大的墙体。
源千鹤试图在灵能感官中勾勒出那片磁场的本质，看它究竟是魔物，还是幽魂聚集造成的人间扭曲，亦或是充满罪恶与绝望的活人灵魂，正在发出着可怖的业力场。
“该死。”当她的努力再次失败，无论如何也无法在灵能视界中形成清晰的感应时，她狠狠吐露出一句锋利的诅咒。
借助这种抓不住本质的失败，源千鹤也就彻底确定了，眼前这座房子，就是她与草薙明月追寻的目标。
她接上一开始的那句冷语，却是倾诉着心里那近乎无情的观念，“我就说过，通灵师具有超越尘世的力量，我们能凭借自己的意志去做一些可怕的事情。”
源千鹤侧过头。流转于鬼神之所的幽风，将她漆黑的长卷发吹拂扬起，像从她头脑中流出的冷冽意志的波涛。
“我们可以放任一个小姑娘，被明显业力缠身的恐怖对象，带离安全的地方。”源千鹤冷冷地说道，“使她离开最爱的亲人和朋友的庇护，独自落入魔鬼的罗网。”
当她与草薙明月目睹那个具有过分魅力的男生，试图引起美由纪的某种回忆，再建彻底信任的关系，从而像捕食猎物一样，让她走进某种深不见底的漩涡之中。
目睹这一切时，早就心知肚明的通灵师们，在那一刻干脆地剥离掉尘世之人的身份与共情，甚至助长了这件事。
“我没兴趣知道。”草薙明月布下暂时蒙蔽整个医院磁场的灵力时，背对着源千鹤，只是说道，“靠那家伙自己，将用怎样的手段引导美由纪和他离开。”
当然，以探视者的身份和暂时的方便，躲过间隔时间段巡视的护士，避开直通大门的走廊，而选择从窗下的装饰性的花园石道离开。
具有这样诡谲的行动力，那个男生不愧是散发出等同于恶鬼的业场的、绝不正常的人。
源千鹤看到那人一系列的行为，在追踪过来之前，她回头看了看被掩埋在草薙明月幻觉结界之下的医院。
走廊里，决定通宵守候的橘吉平和手冢国光，两人的身影被深海气泡般的幻光分割得模糊破碎，波荡不休。
将这种坚强又纯粹的守护的心意，轻而易举、悄无声息地掷入幻梦的罗网，对于草薙明月来说，做这样的事只不过是动动手指。
直到追寻着那令人震惊的、从美由纪身上散发出来的，对那个男生极度的信任与依赖的情绪波动，从而站在这座诡异的房子面前时。
源千鹤还是忍不住想道，“明月他具有这样的力量，却不肯向那位他倾慕的学长施展一丝一毫。”
尽管她必须用锋利的语调，冷冷说出自己的心语。那就是，在某种程度上，通灵师确实是命运的化身，可以主宰别人的心灵与幸福。
就像他们现在所做的这样，不仅放任美由纪落入罗网，而且还要在这魔鬼的巢穴外，如同欣赏并不使人愉悦的、那过度洁白怪异的月色一般，耐心地等待某种破绽。
源千鹤动了动嘴唇。她无法描绘这座房子发出的气场本质，然而随身携带的、化为不可见的幻光，轻轻沉浮在她的灵能水面上的草薙剑本体，它那窄小却致命的裂痕中，确实正点点闪烁出鬼火般的幽光。
她捋了一把长发，将微微垂拂在额前的黑发利落地往脑后拨去。
这时，草薙明月的灵能越过她，推动着她被暂时窒堵在房门外的能量场，风一般向前幽幽倾斜过去。
现世的震动和灵能的幻闪，在这一刻重合。
随着草薙明月的灵力波动，那扇被无名的世外力量深深浸透的房门，发出令人从牙根一直酸到气管末端的、揪扯着肌肉乱捏似的“吱呀——”一声，打开了大半。
源千鹤微微耸起肩膀，凝聚力量，撑住绷在半空的肌肉。
当美由纪被那个男生带入这所房子时，两名通灵师都感受到了来自一个人纯洁脑海深处的、比潜意识更加无从解码的秘密波动。
“是美由纪的心理伤痕。”源千鹤立刻描绘出一段曲折破碎的灵感幻光，“那个被她自己异化的神秘的记忆点，就在踏入这所房子的时候，被引动了。”
“那么——”草薙明月的声音，就像高空上那轮没有眼瞳的眼睛般的白月一样，将战栗却通透的冰冷感觉，毫无滞涩、干脆果断地注入他人的感官。
就连源千鹤这样非凡的通灵师，都感到有些经受不住草薙明月这冷酷的声色，遑论现世的普通众生，是多么容易掉进他那幽深的灵魂陷阱里。
“就是这里了。”草薙明月只是说着。在追随自己的心情做事时，他从不为他人的震慑和心痛，而拖慢自己的步伐。
在确认地点后，他像最高段的猎食者那样，静静等待着那个身为捕食者的“男生”，从这所颓旧却庄重的宅邸深处，发出破绽的波动。
此刻，草薙明月推开了那扇门。
源千鹤瞬间感觉到无法解析的压顶魔力，如同被致盲的强光或是连根拔起皮肤的暴风直扑脸庞一样，她本能地抬起手，虚挡住脸颊。
她的灵能场瞬间反攻上去，滚滚涌入房门。
整个宅邸发出一声心脏剧烈弹跳般的“砰——”的幻声。
草薙明月轻身空翻，一跃落在源千鹤侧前方。
他支起身体，眼神左右一横，飞速又静谧地查看一圈灵能场的整体震颤。
“活人业场。”源千鹤侧过身，一步上前，却没有立刻飞奔出去，而是凝起身姿，像豹子捕食之前致命的等待。
“……美由纪的业场。”她轻声道，“她的活人气息正在急剧析出身体。”
草薙明月点点头，抬起手指，向前轻轻一挥。
他的灵能像冰冷海啸一般，拔地猛冲，滚滚扩散，发出现世无法听到、却能震碎任何一种魔物的血肉之身的，那种压倒一切的咆哮。
灵能场瞬间咬住整个宅邸，狠狠地含吞在激流的月光幻影中。
草薙明月身后的那轮幽冥的圆月，也像剧烈搏动的心脏一样，发出一声恐怖的“咚——”的幻响。
在他挥动灵力的瞬间，源千鹤像扑杀的猛兽一样，身形幻闪破碎，形成一条漆黑的电火，猛地冲进了宅邸。
草薙明月站在原地。身后那巨大的明月上，缓缓弥漫出了鲜热的血痕。
“明月——！”源千鹤的声音咬得死紧，狠狠地叫着他的名字。
草薙明月深深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涌动的月光结界已经砰然破碎重组，将他送入宅邸深处。
这是一条深深的走廊。
无论是背后的、透进诡异夜色的大门，还是另一端末尾的那间奇怪独立的房间，都显得遥不可及。
这条走廊是如此漫长，如此深暗。
草薙明月周围涌动着黑紫色水藻般的黏腻幻影，水色的月光却像某种更加柔软的、不可测其真正大小的浮游动物一样，正从这些黑紫色魔气的底下蔓延过来。
他眼角一闪，源千鹤反向擦身而过的身影，以及她飞扬的黑发，都从他的侧脸旁迅敏擦过。
源千鹤抱着美由纪，像执行必杀任务的女武士般，身段凌厉地翻越闪跳，赫然避到草薙明月身后，那片已经被月光腐蚀成流动之水的空间。
草薙明月并没有转动目光去看她，而是往前走了几步，将她与美由纪挡在身后。
源千鹤将美由纪放在地上，扶着她靠在墙根上。
美由纪的眼瞳完全涣散破碎，彻底失神地紊乱喘气。
“又一次。”源千鹤骂了句脏话，侧头啐了一声，眼底燃烧着樱色的烈火，“致使美由纪失忆的重大刺激，刚才她又经受了一次。”
“我感觉到了。”草薙明月眯了眯眼，看了一眼灵能视界中映照出的活人业场上蔓爬的裂痕，轻转目光，将这份感应移走。
“是亲眼看到无法承受的恐怖景象，而造成的失忆创伤。”他淡淡地说道。
源千鹤并起双指，一片符咒由飞闪的纤细流光急速勾勒成形，自下至上现出完整形状，夹在她指间，如同被狂风吹动般激烈飘舞。
她将这股守护的灵力源源不断注入美由纪身上。
一阵清晰的、属于人类血肉厚重分割揉搓的钝响，传入了草薙明月耳畔。
草薙明月侧过头，看向美由纪。
尽管在源千鹤的灵力疗愈下，美由纪的身体正燃烧起樱色的幻火，火焰中正飞速再生出血肉。
但草薙明月还是看到，小姑娘的半个身体，从侧颈到臂膀，乃至腰侧的骨头，都已经翻露了出来，甚至能看到内部脏腑的颤巍巍的线条。
源千鹤眼底涌起带血丝的泪光。
“是的，通灵师就是有这样的本事。能放任魔鬼抓走猎物，借此引诱魔物上钩，自己高高在上地充当更高阶的捕食者。”她在心里发出咬碎牙齿般的低语。
这低语也传达给草薙明月，随着心声颤抖的咬字，她的牙齿仿佛生生地咬在少年的心上，咬破那冷冽又深藏着最为宽广的柔情的心脏，使它鲜血淋漓，感到和她一样的剧痛。
“但是，但是——”源千鹤猛然抬起眼睛，符咒火光将她的脸照得像愤怒的女性神尊般血红，“这太过分了，王八蛋——！”
她声色撕裂地骂出一句脏话。
就在这时，草薙明月操纵的月光，像惊醒的巨型浮游生物一样，以整片海啸巨浪般的姿态，猛地掀扬起来，从少年身后迅猛冲过。
草薙明月面色冰冷，缓缓抬起手，指尖如同一片割喉的利刃，指引着月光涌入走廊尽头的房间。
就在那里，在草薙明月闯入这座魔性的宅邸，而被强大的灵能场迎面逼退的、正隐于那汹涌魔气之中的东西，被月光腐蚀缠绕住。
一条粗壮的黑影，带着令人恶寒的极度软弹的感觉，张开密密麻麻的毛刺，烫伤般猛跳起来。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魔力，正从那无限蜈蚣般的魔影身上，滚滚流出。
草薙明月眉眼一紧，翻转手腕，五指猛然握起。
牵引于指间的月光，随之轰然倒拽，将那个东西拖出阴影。
一个人形——没错，是人类的身体——正仰面向上、双腿如同飞快爬动的巨型昆虫的前足一样，疯狂踉跄着，扑到草薙明月的眼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