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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6、Part 166 镜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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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前辈，你看那里。”毛利寿三郎抬起手，越过全景曲面观景窗的淡淡弧度，指着遥远夜空的某处。
越知月光看了他一眼，顺着他的指向看过去。从这个角度抬头，可以获得最为宽广的视角，并避开两侧建筑物高耸的廓影，看到一片璀璨的星空。
这样繁星闪耀的夜空，在如今是很少看到了。彻夜通明的城市灯火，以及推动人类社会拼命前进的工业与科技的烟尘洪流，遮蔽了无数的星光。
越知月光看向那些星星。闪烁的频率有着极其微妙的不同步，几处大致完整的星座也能模糊地映照在眼中。
他的目光停留在星空上，抬手将手里的饮料罐伸向毛利寿三郎的方向。
过了几秒钟，越知月光回过头来，看看仍然握在手里的饮料罐，它已经被密密麻麻的水珠沾染得完全湿润，那些水滴在手心里无声汇聚成细小的流水，沿着越知月光微微窝起的掌痕滴落下来。
越知月光看了看手里的饮料罐，又看看毛利寿三郎。
对方站在那里，容貌清俊，眼睛纯澈。
“是星星。”毛利寿三郎说道。
越知月光微微颔了一下下颚，似乎在帮助毛利寿三郎吞嚼这句奇怪的话语，试图沿着应有的话题指向和默契，将后面可能有的话语引导出来。
“……所以？”越知月光淡淡说道。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被遮挡在垂落额发下的眼睛，在不可见的幽微阴影下，缓缓地睁大了一些。
由稍微凝静绷紧的眼帘撑住的凝视的眼球，就这样静静地看向毛利寿三郎。
毛利寿三郎没有接话，只是微笑着。
站得这么近，越知月光发现，自己还是无法确认那个笑容是否真实。
毛利寿三郎像是在笑，但总是看不清楚似的。
越知月光缓缓直起些微颔首的身姿。他察觉到，周围的气氛有点怪怪的。
他四下看了看。宽阔的观景走廊，两侧仿佛本身不存在的、巨大的落地玻璃窗，以及向两个方向无限延伸的、远处没入昏暗黑影的走廊。
没有哪里不对，一切都是越知月光熟悉的景象。
“寿三郎。”越知月光收回视线，侧望的脸颊则没有完全转回，使得目光只能从眼角流露成锋利的一线，看向他一心担忧的同伴，“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不舒服？”毛利寿三郎轻轻一耸肩膀。
“你看上去怪怪的。”越知月光暂时收回没有被对方默契接过去的饮料，停顿片刻，虽然之前默契地吞下了那个话题，但是现在不得不认为那是使毛利寿三郎情绪奇怪的原因。
因此，越知月光轻咳一声，试探性地问道，“你还在想小猫的事情？你应该是心情太沉重了吧。”
说出这句话时，自身的理智世界像一块冰山那样通透又冰冷的越知月光，心跳清晰地往咽喉那里撞了一下，发出一声整个身体内都能感受到其微微震颤的“咚——”的心音。
“我在寻找理由。”他想道，“我说这句话，是因为我打从心底里，想为这一切——寿三郎的表现，和这诡异的走廊氛围——找一个合理的解释。”
从而将这一切，框定在可以接受的、“只不过是心情沉重，才稍微有点敏感起来”这样的心理范围内。
越知月光想起无疾而终的教练组的所谓会议。如果这种必须自我调节，让一切看起来一定要“正常”的心理压力，弥漫到所有人的心上……
他想，那可能不仅仅将是什么“暂停基地集训”的问题。
“我是说……”越知月光有些出神，他的精神还在稍微发散，声音已经本能地放柔和一些，飘向毛利寿三郎，“失去小宠物，对你的打击是有点大的。我理解这一点……”
毛利寿三郎点了点头，叹息了一声，“真的是太可怜了。”
他低下头，似乎在落地的背阴的月影中寻找着什么，“那是我当好朋友对待的宠物呢。”
越知月光凝聚起眼神。他的语气虽然柔和，表意却不容置疑，“你应该回去休息。”
“可是，”毛利寿三郎抬起头，轻轻一晃头，示意窗外那辽远的星空，“看星星。”
越知月光压低眉宇，深深看着他。
在毛利寿三郎的示意下，越知月光将这凝望的视线停了半秒，缓慢地从对方脸上移开，并不是很流畅地看向星空。
“看星星，是我和月光前辈之间的独特体验。”毛利寿三郎说道，“只要觉得自己被星空包容，心情就会好起来吧。”
“……”越知月光轻轻张开嘴唇，吞回了半口气息，才将语言再次组织起来，“你为了舒缓自己的心情，才在这里……”
“月光前辈，”毛利寿三郎靠近过来，轻轻的吐息划过越知月光的侧颈，“站在我这边。”
一条漆黑的闪电，顺着越知月光的侧颈肌肤被冷润的气息掠过，凸起一片细微的战栗粒子，而轰然照亮了越知月光的心。
他一下子侧过头。凭借出众的身高，毛利寿三郎本来应该吹拂向他耳垂的气息，只能够得到侧颈的位置。
尽管如此，在这瞬间的回眸中，越知月光还是发现，毛利寿三郎在踮脚抬高身体。
他似乎想碰触到更高一点的地方，也许是想在越知月光耳畔亲密低语，也许是……
“寿三郎！”越知月光心里炸起的那道闪电，将翻搅混乱的理智和强烈的不和谐感，都翻腾融化在一起，只化成这一声冷厉的呼唤。
越知月光还是抓住了这条闪电般灵感的尾巴，把它撕开，在心里抖落出无数战栗的自我警醒。
“寿三郎他在……”他的心发出地震般的轰跳，“在重复我们以前说过的话！”
无论是轻唤着，“月光前辈，站在我这边”这样的看星星的邀请，还是刚才那些剖白心情的话语，甚至是……
当谈及小猫的事情时，毛利寿三郎似乎盯着虚空，在搜寻着什么记忆和词汇，才组织出那句之前用含着微微哭音的声调说出的，“那可是我当好朋友对待的宠物呢”……
山崩般的不和谐感，在越知月光心里火山般喷发。
在他那声冷厉的呼唤对方名字的声音，在这空旷的观景长廊中响起时，仅仅是这半秒都不到的声音的回流，让越知月光战栗地反应过来。
这种程度的空旷，和他所深处的这条观景长廊，它所谓的建筑布局、面积宽度之类的，都毫无关系。
而是一种直入心灵的、完全是感官深渊所感触到的空旷，是没有人气、浮游在真实世界之外的那种感觉。
越过毛利寿三郎被窗下阴影遮蔽了一半的脸，越知月光只来得及看到长廊延伸的其中一端。
现实中，那延伸的廊道，绝对没有那么长。
越知月光向后退去。他强健的体魄和出众的身高拯救了他，就在这致命的半秒不到的时间里。
因为踮起脚的毛利寿三郎，他本来是想要靠近越知月光耳畔低语，从而贴在他的头侧，就挨着那半侧温暖的头颅，然后——
越知月光的眼前，张开了上下两排长着细密长刀般锯齿的、深渊般的东西。
那是一张嘴。
越知月光刚被那重复着记忆中私语的，“毛利寿三郎”的吐息所轻微撩润的侧颈，皮肤下像冒出着沸腾的血泡一样，滚烫地顶起无数鸡皮疙瘩。
他分不清周围是无比寂静，还是刹那间翻涌起尖啸的风暴。
似乎是无底之渊的极度静谧，又像是超越了人类感官的、只能由敏感心灵承受的恐怖噪音，这种怪异混乱的感触，随着整个走廊从刚才开始就在蔓延的、此刻完全成形的扭曲昏暗氛围，将越知月光裹挟其中。
“毛利寿三郎”张开足以撑破大半张脸的、完全顶破颚骨形状翻卷露出的巨口，锯齿和血红的长满凸刺的舌头激烈地活动着，雨水般混合着血红筋丝的涎水滚滚滴落。
越知月光发誓，他从没有脱口而出骂过那么恶毒的脏话。
他将那句脏话紧紧咬碎在一侧的牙床里，本能地脱手将手里的饮料罐砸了出去。
被怪物的锯齿直接划破的饮料罐，半空中爆炸出嘶嘶作响的泡沫，飞溅成无数绿色的喷瀑。
空气中弥漫起一股绝对不合时宜、又荒诞又加重了这诡异气氛的，就是那爆裂的蜜瓜汽水的味道。
这股甜味反而将越知月光唤醒。他就地后滚翻，以免被那个头颅几乎完全变形、只有小半个左上侧头颅还算完整的怪物，迎面死死扑住。
那小半个完整的头部，还凌乱支起着深橘色的发丝。凭借那变形的、扭曲在向侧上方卷起的皮肤褶皱之中的眉眼，越知月光竟然还能看出，那就是毛利寿三郎的模样。
这可能是由于他对毛利寿三郎过于熟悉，即使遭遇无法理解的恐怖状况，他的面容也不会在心中有丝毫破碎和怀疑。
不过，这更是由于……
这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鬼玩意，它的变化和仿形，实在是太过成功。
如果在茫茫人海之中，在某个人——或者就是你自己——的身边，有这样的东西……
“该死！”越知月光回过头，想要判断周围的环境究竟扭曲到什么程度，却在回头的瞬间感受到“绝对不能这么做啊！”的极度战栗，连忙又转过视线，让自己始终正面紧盯那个东西，而不要暴露自己的后脑与背部。
只是那短暂的回望，越知月光已经看到，这条长廊像是恐怖电影中的幽灵潜伏之地一样，彻底被虚幻昏暗的冷光笼罩，两端无限延长，天顶望不到头。
而两侧的观景玻璃，则透出什么都不包含的、仅仅涌动着黑暗本身的，那绝望的黑色。
越知月光的胸骨被剧烈撞响，一整颗激烈跳动的鲜红的心脏，几乎要立刻撞破他的身体，血淋淋地冲出来。
“你……”他无论如何也平复不了狂乱的心跳和呼吸，声音完全不能由咽喉正常发出，而只能由嘶哑倒喘的可怕的摩擦气音组成。
“你把寿三郎……”在消融理智的惊变与恐怖中，越知月光发出撕裂的气喘，“你把寿三郎怎么样了？！”
这是属于人类的、那深深体验过情谊与尘世的心，所发出的生于恐惧的愤怒。
混沌黏稠的气氛中，一切都在颠倒摇晃，越知月光仿佛身处于诺亚时代的毁灭洪水中，剧烈地踉跄着。
他甚至感到，自己的脑海——是真正的、液体化的脑浆——也在发出咕噜咕噜的恐怖沸腾。
他的意识仿佛落入煮沸的地狱之水，眼看着那个怪物扭曲着四肢，像某种巨型的纯肉食爬行蜥蜴般，猛然跃扑过来。
越知月光的视界，却致命地分解破碎，模糊融化。
“你把寿三郎——”他的咽喉动了动，喉结紧绷着往下微微一吞，嚼碎了属于人类的、那细微又不甘的呼喊。
那两排上下密集的、长刀般的锯齿，在昏冷的魔之走廊里，闪出刺眼的锋光。
这锋光突然被一阵粉碎的暴雨般的光点击中，那是猛然袭来、将这些刀锋般的牙齿，直接掰搅粉碎的力量。
怪物发出可怕的吼声，四肢着地，高高撑起上身。一条滴满鲜血的活生生的脊椎，从脖子下方撑破肌肤，伴随着厚重撕裂的惊响，猛地扬起。
被瞬间旋转撑碎的整个脖子以下的躯体，都只剩下这条恐怖外露的脊椎，在暴怒地狂拍。
面对这种情形，从走廊昏暗无边的一角，缓缓走出的少年，只是冷冷地盯着它，像是看着一只从试验台上蹦出来的、狂乱挣扎的实验动物。
草薙明月双手虚挂在裤袋边缘，淡淡地说道，“差点被你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