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通灵师就不能来U—17了？》寻找蝴蝶

165、Part 165 同体

　　草薙明月沿着综合运动场边的林子，独自走在幽暗的月色下。

　　夏夜的空气有些潮热。长明的灯柱，还有毛乎乎的、总像某种有实际触感的粗糙毛皮般的月光，都被这种潮气造成的混在风里的幽微水分，沾染上幻觉般的圆形露水。

　　露水里浮游着小型细胞或奇怪菌类般的光点，在没有准确流向的冷水般的错觉视界里，毫无意义、幽幽淡淡地漂流。

　　这样的水痕怪异地混合在发青的灯光下。当走出青惨惨的灯柱长明映照的范围，人影在光圈里拉扯出变形的痕迹，延长成仿佛不属于自己的影子时。

　　这时，月光就会越过林子和建筑高耸的楼角遮蔽的角度，带着那种湿漉漉、毛乎乎的白光，静静地照在人身上。

　　草薙明月拂去肩头的微尘。几片属于灌木球的小叶片，也从他的指缝间飘摇吹走。

　　他回头看向自己刚出来的地方。他刚才跨入灌木球，在林子里走了一圈。

　　那天深夜时，草薙明月果断切断与源千鹤的视频通话，是因为感受到了一股血腥气。

　　现在，能被人的感官所抓住的血腥气味，已经处理干净了。

　　只有吹过这里的夜风，所吸入的血味的残片，尽管已经稀释到“不复存在”，从而让人可以安慰自己，“已经过去了。”

　　那风里，还在幽幽诉说着恐怖的讯息。

　　草薙明月从林子里出来，走过青惨惨的灯光之前，他在藤状植物茂密纠结的地方，锁定了灵能视界中微微闪烁血色的地点。

　　他在黑色深海般的灵能感官中，勾勒出当时的场景。

　　像拥有鲜红湿润内瓤的、被摔成许多块的西瓜那样的——小猫尸体。

　　草薙明月虽然动用灵力，勾勒出短暂存在于这里的冲击场景，但是……

　　此刻，他走出灯柱光圈的范围，然而他的影子因为太过拉伸，还有一大半基本失去人形轮廓的黑乎乎的影子，静静地映在发青的光圈里。

　　草薙明月背对着这条影子。影子则像是仰面躺在地上一样，正在静静地凝望着少年的背影。

　　他微微侧过脸，仿佛只是看着高高的灯柱顶端，那些绕着灯泡胡乱旋转、无法逃脱的飞蛾。

　　“但是，”草薙明月喃喃道，“没有魔力的反应。”

　　不，这样说也不准确。

　　草薙明月沿着仿佛藏着什么般、被风吹得沙沙摇摆的林浪，走向建筑群。

　　空旷巨大的操场上，从夜色的深处，或是西面八方不定向的飘散出去的破碎风影之中，似乎传来着无声凝视的视线。

　　他的影子在静静地跟随着他。

　　草薙明月停下脚步。影子也跟着停了下来。

　　他走进使用频率不太高的、连接主楼的侧面小楼。如果在训练结束后，贪图比较快捷靠近的距离，有时候少年们会选择在这里简单冲洗一下。

　　这个小楼一般是储存一些不大用的基地素材用的。里面设置的盥洗室之类的地方，也是那种简单的长形水池，整齐分隔排列着老式水龙头。

　　“没有翻建的必要啦。”少年们曾调侃说，“能正常使用就好。而且，看起来甚至还有点怀念呢，这种小格子砖做成的水池，还有手拧的水龙头。”

　　草薙明月走上台阶。即使是较为偏僻的地方，至少也安装了可以统一使用基地通行证的电子门。

　　“真是方便啊。”草薙明月刷了一下卡，短暂的“嘀——”的响声掠过他的耳边。

　　他的心里流动着一种近乎“虚耗光阴”般的、淡然又平凡的沉静。

　　电子门自动吸附上锁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咔哒——”

　　草薙明月的神色没有一丝波澜。当他的不祥预感到达顶点，已经深刻明白自己肯定要面对某些东西时，他却平静了下来。

　　“你知道……”他罕见地回想起自己觉醒灵力时，祖母为他讲述将要进行的八咫镜灵能测试，并看着少年那双漆黑的眼睛，向他低诉的温柔冷酷的言语，“通灵师要做些什么吧？”

　　……是的，奶奶。

　　草薙明月沿着只亮着低度环保灯的无人走廊前行。他把双手随性地插在裤袋里，挽到接近手肘位置的白衬衫袖子，正堆出枯萎花朵般的褶皱。

　　他没有丝毫停顿，一直往前走去。

　　经过那排老式盥洗池时，草薙明月听到了轻微的滴水声。

　　水珠落下时，他甚至能够在幽深的感官深渊中，勾勒出水珠破碎成飞溅水点时，那碎裂的痕迹。

　　草薙明月在追寻着一股气息。

　　他的灵能水面像消融的冰川所化成的幽蓝色的冷波，诡异但美丽的、仿佛由细长光线组成的浮游物，在这片水面上柔软无声地游动。

　　这是他捕捉到的灵力感应。这并非由某种魔物，或灵异磁场散发出来——

　　在通灵师的眼中，这两种东西就像黑暗中凸起的、形状刺眼的巨物一样，仅仅是本身散发出来的压迫眼球的不适感，就足以让通灵师捕捉到它们。

　　而这时，草薙明月正身处于一片“平静”之中。

　　他触及到的并非只是一种可以用“平静”来形容的气氛，而这气氛只是被这无人的建筑物触发，而弥漫在他周围。

　　草薙明月将思想中漂浮的、那某种发光软体生物般幽冷的灵感，轻轻地抓住。

　　“是‘本质。’”草薙明月想道，“我触碰到的……是‘平静’本身。”

　　这是一段无法表达出来的，只能用纯粹的思想来解读的逻辑。

　　“不过好在……”草薙明月侧过头，看向自己的影子。

　　那影子仿佛感知到少年的目光，在草薙明月本人像冰一般静站在那里的情况下，它像一段自己收紧臂膀环抱着自我的略微膨胀变形的人形一样，轻轻抖了抖。

　　从那影子朦胧的黑色深处，似乎有一道含着痴痴笑容的视线感，与草薙明月柔冷的目光相交接。

　　那是被草薙明月以自己的身体吸收封印的影之男。

　　他只是耸了耸肩膀，像是面对一个性格古怪的家伙，改变不了它，也无法摆脱它。

　　草薙明月停下的地方，正好是没有设门板的老式盥洗室门前。

　　因为墙影和视角的夹击，映照着那些池子的灯光，本来是环保亮度的淡白色，现在看上去有些发青。

　　这段幻化为草薙明月灵能水面之中，那幽幽浮游的软体光线般的感应，就出自这里。

　　“的确没有任何魔力感应。”草薙明月像是在确认什么不涉及恐怖与伤害，只是某个刚刚被他认真解开的题目似的，闭上眼睛轻轻点头。

　　睁开眼的同时，他深深顺了口呼吸，随着气息吐露出去，他抬起一只手搓揉了一下脸庞。

　　他的声色也变得有些模糊，“或者准确一点说，是没有我所熟知的，属于‘这个世界’的魔力感应。”

　　草薙明月抬手虚搭在没有门板的墙框上，“我很愿意见识更多东西。”

　　他那冷水般的灵能，被不断地拨动着。

　　“只要——”草薙明月前进两步，走进这间寂静的盥洗室。

　　他的灵能场无声无形地冲入里面。

　　草薙明月望着一整块和长形水池同等长度的镜子。他看见自己的身影映在上面，急雨般的幻影在镜子上打出不存在于现世的涟漪，将他的身影搅动得支离破碎。

　　这是他自身灵能场的压迫。如果这里有魔物，那就像裹满油污气体的火焰，轰然涌入通灵师那冰水般的气场中，从而在不能熄灭、也不能沸腾的瞬间，造成强烈的对冲波荡。

　　草薙明月没有感应到这种波动。

　　他向镜子走过去。过度清澈的缓慢的滴水声，离他越来越近。

　　他走到镜子前，眼神望着透出青惨惨颜色的、雾气朦胧的镜面，手掌却毫无僵停地伸向某个水龙头。

　　草薙明月微微扣紧虎口，捏住水龙头上的旋钮，拧了半圈。

　　金属做的水龙头发出一声使人牙酸的“吱——”的微声。

　　滴水声也停止了。极度的寂静朝草薙明月包围过来。

　　他只是看着镜子，微微歪头，整理着有些翻卷过去的一侧衣领。

　　一条影子从镜子上方掠过。

　　草薙明月单手整理着衬衫褶皱，轻轻拍了拍。

　　这时，镜子最高的那一角上，又传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草薙明月抬起头，朝上看去。

　　一段细长的节肢动物般的、长着许多分节和两侧凸起的东西，正盘踞在镜子上方，从聚集沾染了最多湿冷气息的、屋子背阴的顶角上，静静地投出视线。

　　当你冷不丁遭遇这种局面——就像你在屋子里，发现了一条细长的蜈蚣或不知名的昆虫，或是目睹一只行动快捷、长着许多条肢足的蜘蛛之类的东西，就在你眼前窣窣地爬过，消失在桌腿与墙角的夹角间这种可恶的狭小地带——

　　你的身体恨不能与你瞬间呆住的精神分离，直接跑掉，而你的眼神却无法控制，必须紧紧地盯着那个东西、那个角落。

　　因为那些东西，在下个瞬间，可能会爬到你的小腿上，或是从紧挨着你脸颊的墙上出现。

　　必须紧紧地盯着……

　　草薙明月却收回了视线，任凭那团东西挂在镜子的一角上，就那么看着自己。

　　他四下看看周围的环境，仿佛只是在细数地砖上的水渍。

　　“应该是从外面——”草薙明月打量着环境，让灵能水面中那浮游的灵感，慢慢浮上来。

　　这就是他追寻的感应。不是魔物，也不是某种灵异磁场，而是……

　　“活人的气息。”草薙明月抓住那条光线组成的水母般的灵感，湿漉漉地捧出脑海，“我是说——毛利前辈的气息。”

　　那是经由极度的恐怖刺激，而活生生从一个活人身上析出的、寂静燃烧的业力场。

　　这股业力场的开端，就像散落的发出衰微亮光的火星一样，盘旋在小猫尸体被发现的地方。

　　而它凝成一段强烈的感应，即使深刻地烙印在草薙明月的灵能感知中，也没有被这冷酷的能量场抵消，反而像水下游动的幽微生物一样，用那缓缓流动的神秘波纹，给予草薙明月指引。

　　“所以说……”草薙明月仍然像寻常日子中，解开有点费脑筋、但不涉及任何恐慌与伤痛的题目那样，高高一抬眉眼，借助这短暂的动作，拉伸舒缓一下脸部肌肉。

　　“毛利前辈是从外面，”他抬起手，在虚空中划出一条路线，“跑到这里来的。这是最近的可能成功逃命的路线。”

　　他继续扬起手指，让虚空中的路线上挑，指向镜子上方那个蛰伏的东西。直到现在，那东西都只是露出了一条模糊的、节肢动物般的细长影子。

　　草薙明月抬起头，指着那里，“只是他没想到，你能追得这么快。”

　　他任由手臂自然落下，在腿侧拍出一声轻轻的“啪——”，“你不是魔物。那你究竟是什么呢？”

　　这声只是被手掌随性拍打出的、似乎不包含任何实际意义的轻拍声，在它响起的瞬间，整个盥洗室里无声填满的灵能场，就像沸腾的水面一样，涌出雪白的灵力气泡。

　　这些高高涌起的气泡，将强烈的压迫感，朝着镜子上方掷去。

　　草薙明月侧对着镜子，眼角映出镜子上崩裂鼓起的裂纹。

　　灵能和镜子裂纹朝向同一个方向，裂痕崩破速度诡异加快，发出接连不断的碎裂声。

　　当这声痕逼迫到镜子角上时，一团东西极快地卷成一团，以直接重重摔落的野蛮姿态，砰然跃到地上。

　　草薙明月垂下眼帘，看着地上的东西舒开卷起的身体。

　　那细长的东西——阴影遮蔽了它真实的面目，草薙明月猛地看到这东西的全貌，也吸了半口冷气——它其实是一条粗壮洁白、长得可怕的……

　　不是什么节肢动物，而是一段脊椎。

　　是人类的脊椎。连接脖子的软组织，以及到达背部时粗壮起来的骨节，再到延伸得极长的末尾，那里像是一条尖细的只有骨头的尾巴——总之，这些部位全都有。

　　在这段脊椎上方，由薄薄一层脖根处才有的横向肌肉连接的、撕裂独立在两侧的所谓臂膀，正撑在地上。

　　草薙明月像是观察着假期科学作业指定的动物一样，双手放在膝盖上，躬身仔细看着那东西。

　　那东西也抬起头来。在这瞬间，草薙明月轻轻“嗯——”了一声。

　　“我所看到的那个黑乎乎的东西……”他说道，“果然就是你的头部。”

　　那是被散乱的头发遮住的头部。当它抬起来时，纠结成一团的头发，借由发青的灵异月光的映照，才从那湿润黏腻的黑色中，透露出深橘色。

　　草薙明月看着这张脸。除了眼瞳是彻底的、没有眼皮覆盖的血红色外，那确实是毛利寿三郎的脸。

　　它注视着草薙明月。在灵能场的压迫下，即使是魔物也会遭受灰飞烟灭的打击。而这个东西，只是像等待捕食的蜥蜴类动物一样，双臂撑在地上，微微昂起身体，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少年。

　　随着它的动作，草薙明月只是缓缓直起身子，眼神从最为居高临下的角度，冷冷地投出。

　　它张开了嘴。

　　没有下颚托举一般的、张开到恐怖限度的口中，翻露出长针形状的、上下密布的牙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