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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Part 164 心声 ...

  •   “只要我不打破它,就没事了吧?”

      越知月光穿上U—17的统一银灰色休闲衫,双臂已经套进短袖里,正要把领口部分从上往下套在头上,动作却半路僵停下来。

      被半穿不穿的衣服蒙住头的感觉,就像小时候淘气,追求一些奇怪的刺激感,从而把自己整个埋在被子底下,蜷缩在透不过气来的茧球般的空间里。

      这种感觉仅仅是持续几秒钟,呼吸滞涩的感觉,就会凝聚成微微加速地敲着胸骨的心跳,无声尖叫着呼唤回神。

      越知月光捏住衣服,往下一拉。如同从缺少氧气的深海中一跃而出的白色鱼类一般,他把领口拽下去,深呼吸了几次。

      他刚才似乎听到了毛利寿三郎的声音,清越又有些出神,每当那家伙认真思考什么的时候,无论思考的内容多么孩子气,对方都会发出这样梦呓般的喃喃音色。

      越知月光拽平衣服边角,四下看了看。

      公寓式宿舍每个楼层的走廊上,都有一个这样的公共盥洗室。这里经常弥漫着茉莉或者淡淡樱花香气的空气清新剂的味道。

      越知月光轻嗅了嗅,神思流向不包含任何所谓“有意义的事情”、“忙碌的真实世界”的,就是那幽幽出神的寂静境界中。

      他只是冒出着近乎无聊的想法,“这次更换的空气清新剂是樱花味道的,似乎比以前更宜人一些。”

      至于毛利寿三郎的声音,好像划过了他的耳畔……

      越知月光独自站在盥洗室里。这里只有他一个人。

      “这个寿三郎啊。”样子总是冷冰冰的越知月光,想起毛利寿三郎那种明明不够着调,却总是带给人宽慰和快乐,是那样太阳花般的形象,就只好轻声叹气,叹息里却包含着并不表现为温暖热烈的、那深深的心意。

      这家伙心思细腻,经常会被一些描绘幽深感情的故事和音乐之类的东西,搞得很感动。说他孩子气,其实也并非责难,相比于那些国中生,身为高中生前辈的毛利寿三郎,实际年龄还大他们不超过一岁。

      “只是——”越知月光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是毛利寿三郎的固定特训伙伴,这里面有教练组分配的原因,更多的是他们之间自然而然的默契。

      越知月光自己也数不清,他帮助毛利寿三郎排解过几次细腻的心伤,而对方的笑容,比他经常挂在嘴边、实际上也没有一次爽约的“我来请月光前辈吃好吃的,作为回报!”,比这种甜蜜的冰淇淋或者刚出锅的大阪烧之类的谢礼,更让越知月光感到欣慰。

      每块寒冷的冰川,都会被只照耀它的阳光,慢慢地融化。

      “只是啊。”越知月光轻笑一声,微微躬身,仔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抬手整理海蓝色的挑染的发丝,“有时候只管孩子气地流露出一些奇怪的情绪,也不管别人正在为他担心。”

      关于那只小猫的事情,毛利寿三郎没有提起,越知月光也默契地选择沉默。如果一味地宽慰他,反而让他的伤痕无法愈合吧。

      从才艺大会那天开始,毛利寿三郎有三次进出那间大家再熟悉不过的更衣室,每次出来,都似乎变得更奇怪了一点。

      越知月光不得不承认这一点。在目睹了小猫的惨状后——他也报告给教练组了,就算是“附近有什么捕猎小动物的心理阴暗的人,或者干脆就是什么肉食性野兽吧”这种本身已经很糟糕的猜测,还是不能让人相信,那种程度的粉碎性的尸体会是这样造成的——

      越知月光经历了心理和生理的双重打击,胃部简直要痉挛得扭成一大团。好在他控制住了自己,勉强休息一下,在已经拜托伙伴们去看看失去了小宠物的毛利寿三郎的情况下,他终究还是不放心,出来找找那小子。

      在更衣室外看到一群人时,越知月光走过去,一眼看到毛利寿三郎背靠在墙上,盯着地面或者什么不存在的虚空之物,总之眼神透明到连瞳孔也不怎么看得到,他就那样呆站在那里。

      有人正从更衣室里走出来,关上了灯。

      落在地上的灯光白影骤然掐灭。

      更衣室的门板关上的声音,只是清脆短促的一声锁舌自动吸附的“咔嚓——”声,都让毛利寿三郎明显地抖了一下。

      就像有一条螺旋状的电流,从下往上沿着他的五脏六腑旋转上来。

      越知月光脸色还很苍白,如果那时仍然是惯常的冰冷表情,看起来会更可怕吧。

      但是当他越过人群,靠近毛利寿三郎,只是试探性地低声呼唤他的名字,“寿三郎……”

      这时,毛利寿三郎突然抬起头,抓住越知月光的手臂,深深地看着他的眼睛。

      “月光前辈……”他梦呓似地说道,“只要我不打破,就没事了吧?”

      那句话甚至化为短促的幻听,就在此刻,刚刚划过越知月光的耳畔。

      越知月光实在是担心他。在来到盥洗室洗漱更衣之前,他刚从教练组的紧急会议中解脱出来。

      身为高中生一军这边的管理性质的人物,他和几个一军同伴一起,连同国中生那边的主导位置的少年们,一起被教练组叫去开会。

      事情的起因是心理咨询室的预约数量,最近怪异地拔高。

      “你们——”负责心理疏导的黑部教练,当时微微前倾身子,似乎想站起来说些什么,却被一时组织不起来的语言的窒堵感,弄得又把腰身放回去,只是无意义地挪挪椅子而已。

      他左右看了看其他的教练们。负责所有日常琐碎事务的斋藤,像一尊高大俊美的希腊人像般站在那里。

      迎着黑部的视线,斋藤一言不发,只是轻轻举了举手里的表格。那是近期心理咨询室整理出的少年们的询问记录。

      而在另一边,健壮的拓植龙二只是抱臂站在窗前,一手拿着黑色的翻盖手机,拇指在机盖上缓慢地搓来搓去,仿佛指望它开口说点什么似的。

      黑部回过头,对少年们说,“最近有心理问题和一些——该怎么说呢,对于一些无稽传闻和周遭环境的奇怪疑惑吧——流行在你们中间,对吗?”

      “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就算再怎么荒唐。”最先回答的是手冢国光,“我们也不得不承认。是的,黑部教练,大家最近都有点怪怪的。”

      接下来,关于切原曾在戏剧后台短暂地失去理智,以及毛利寿三郎的小猫的事情,都不得不如实地倾诉给大家。

      说到后者,大家都转头看向了越知月光。

      “我不相信周围有什么……”黑部的眼神流向眼角,有些僵硬地保持着侧头凝视的姿态,摇头的动作频率微弱又太快,但仍然表现出他心里强烈的抗拒感,“危险的东西之类的。”

      “如果是前辈描述的那种场景……”国中生这边也压低声音,尽量让自己的话语听起来可信,不仅是给对方安慰,也要尽量使自己相信,“应该是从高处摔下来之类的。小动物的身体毕竟都很柔软……”

      越知月光其实非常理解大家的心情。所有人现在都急切地想要相信,相信一切仍然是正常的。

      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什么……“那种东西”。

      越知月光想了想,还是说道,“不。那种程度的碎裂,只能是自身由内向外……该怎么说呢?”

      他扫视了当时在场的人一周,“爆破的,或者是——被摔碎的。”

      那场紧急会议并没有什么讨论的结果。甚至少年们结伴离开时,也有人挠挠头,难以吞下心中的想法,“其实,我们开会的目的是什么呢?究竟要讨论什么,或者想得到什么结果……连这个我都搞不清楚。”

      那时候,暮色已经快要燃烧殆尽。越知月光看着玫瑰色的云霞,向着漆黑压抑的最远方的地平线流去,那些微火般的光亮,也将全部变成黑暗。

      他想道,“是啊。我们是想讨论什么呢?‘因为大家的情绪都不适合继续进行封闭式训练,所以暂时解散’……?”

      直到越知月光独自一人在盥洗室里,又幻听到了让他担忧不已的毛利寿三郎,曾说过的那句没头没尾的话。

      他已经没办法无视心中的不和谐感。

      越知月光尽全力洗了把脸,让那些冰凉的水珠透过肌肤,一直冲刷到他的脑袋里去。

      他擦干手脸,深呼一口气,将一次性毛巾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我得去看看他。”越知月光想道,“从那天以后,我还没见过他。”

      高中生这边,这几天安排的都是自由搭伴训练。就像毛利寿三郎对于“只要我请求月光前辈,你就一定会答应的”这种事情,感到一种包含着极度愉快的自信一样,越知月光对于“只要是自由搭伴训练,寿三郎一定会来找我”这件事,也有相当的先见之明。

      当这种熟悉又愉悦的、心与心深深相连的习惯和默契,被毛利寿三郎一直没露面的现实打破后,越知月光在心里深刻地重复道,“肯定有哪里不对。”

      现在是晚间休息时间。越知月光询问着伙伴们,或是在走廊上碰面时,轻轻击掌互打招呼后,问一声,“你们看见寿三郎了吗?”

      或是在路过开门通风的同伴宿舍门前时,些许斜过身子探头进去,一手握住门把手,随时准备将稍微开大一点的门板,再推回原位,就这样向屋内的人询问道,“寿三郎在你们这儿吗?”

      他都没有找到这家伙。

      “搭伴训练的时候也没有看见他。”有的少年帮忙仔细回忆,“还说他是去找你了,你们挑了个安静的网球场地去练习了呢。”

      越知月光挠挠头。不像性格健气的少年那样,动作大大咧咧地揉头发,而是轻轻挠着一小块头发,试图让混沌的不太愉快的思绪,借此被敲醒一点那样。

      “那么……”他叹了口气,从活动大厅旁边连接的快捷走廊穿过去,顺便在自动售货机那里买了两罐冰镇好的蜜瓜汽水。

      他走向连接两大块训练区域主楼的虹桥形的观景走廊。

      “请我吃冰淇淋的话,我很高兴。”这样的记忆在越知月光脑海中湿漉漉地泛起涟漪。就在那个观景走廊上,毛利寿三郎见到前来赴约,来吃所谓的“给月光前辈的谢礼冰淇淋”的越知月光,高兴地连连挥手。那时,越知月光难得地露出笑容。

      “一定要在这里吃冰淇淋,有什么深意吗?”越知月光看着毛利寿三郎斜靠在曲面全景落地窗边,橘色的头发在月光的映照下,像一颗从天上落下来的、破晓时分才会出现的金闪闪的星星。

      “有哦。”毛利寿三郎指着玻璃窗,笑着眨眨眼睛,“这里可以看到很多星星。是最佳位置!”

      越知月光拿着冰淇淋,刚要送到嘴边,就被毛利寿三郎这种奇怪又天真的骨子里的浪漫,给逗笑出声,“蹩脚的说法。”

      “是真的。”毛利寿三郎拉着越知月光,认真地指着星空,“站在我这边。月光前辈,你看。”

      不知道是记忆破碎成流向远方的涟漪时,那瞬间的心灵悸动,还是此刻长廊上确实有着隐约流动的换气的轻风,在越知月光的肌肤上幽幽拂过——

      就像看不见的某种东西掠过他的身旁,想向他倾诉什么,却只是吹出一声无言的叹息。

      在这回忆与现实重合的瞬间,从来都是散发压迫气场、而几乎没有被什么东西反过来揪住心尖的越知月光,真切地感觉到,自己战栗地抖了一下。

      他一下子抬起头。手里的饮料罐,正析出冰凉的水珠,稍许凝成大颗的水点,冰冷地沿着他的手腕滴落。

      他看到,就在不远处,毛利寿三郎正站在月光下。

      “月光前辈。”对方侧身站着,回头看着越知月光,似乎在笑,“站在我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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