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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Part 162 气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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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不是说过吗？寿三郎……”
越知月光再怎么躬下身体，在综合运动场边缘的树林里走动，他那两米二六的身高也实在无法隐形于月光下。
这片树林呈环形，像一条拥抱的手臂，绕着运动场边缘，一直延伸到通往山道的侧门外。
在那里，树林被近乎黑色的月影笼罩着，向上挑起，汇到山道旁的林子中。
时间已经不早。黑暗的夜空中，清冷的月辉格外洁白，沿着圆形轮廓散发出破碎毛发般的雾气。
那些雾气幽幽地流动着。如果凝起眼神，仔细地盯着它看一阵，就会被那毛乎乎的白光，近距离地逼迫到眼前。
越知月光揉揉眼睛，随意捋了一把挑染着海蓝色的白色短发。总是隐覆于一侧额发下的眼睛，在撩起的发丝下短暂露出。
他呼了口气，放下手的时候，风正拂过他垂落的额发。
“什么？”树林发出沙沙的声音。往远处看，较高植被的层次陡然拔起，像一层高高的静止的海浪，被夜风吹拂出起伏的波纹。
在听到毛利寿三郎清越的声色时，本来要开口回应的越知月光，不自觉地被那海浪般的林间风影吸引目光。
就好像感受到那里有什么一般——在这种人气荒芜的深夜，真容易感受到奇怪的心理暗示，越是觉得可能有什么东西就在身边，反而绕过理智，非要去“看一眼”——
越知月光抬起头，看向沙沙摇动的林影。
他皱起眉头。本就没什么表情的冷冽的面容上，正覆着一层斜斜洒落下来的发青的月色。
毛利寿三郎轻快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真是糟糕啊。”他挠挠头。淡橘色的卷发软软地飘拂在风里，他像毛毛躁躁的小动物般，连续捋了两次，最后还是只好由着那些发丝贴着额头拂动不停了。
“到处都找不到。”他看向越知月光。
“所以我不是说过……”越知月光回过神来，伸手摘掉毛利寿三郎头上轻轻挂着的小段树枝。
毛利寿三郎任凭他动作，双手叉腰站在那里，眼神微微上翻，看着细小的树叶从头上吹落。
“虽然很理解你喜欢小动物的心情。”越知月光说道，“你养的小猫也太过宠爱了，搞得性格和你差不多，到处乱跑。”
“我吗？”毛利寿三郎指着自己，噗嗤一声笑出来。
“我没有在夸奖你。”越知月光看了他一眼，“你的出勤准时率……”
越知月光抿吞回了后面的话。提到所谓的“出勤准时率”，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聊起这个话题。
高中生一军的训练，明明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包括国中生那边的运动日常，也都没有落下。
不仅是网球——这是他们所有人来到这里的目的，是长长的生活河流尽头发着光的东西——生活中的一切，那些平淡的细节、偶尔的眼神，甚至只是谈话时轻微流露的走神和低落的语气……
这些奇怪的碎片，都在越知月光的头脑中盘旋着。
他想起今天的才艺大会结束时，在分明流露着欢声笑语和尽情享受过青春快意的人群之中，他听到的私语。
“所以，切原君的事情……”有人皱着眉头，小心翼翼地提起。
“虽然是到了看心理医生的程度没错，相信真田君在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有人叹气道，“但是……不光是他嘛。”
“大家最近都怪怪的。”也有人“诶——”了一声，想到了什么，“这次的小假期……”
“我们训练得太辛苦了。”大家只好笑着接话道，“应该回家看看，稍微放松一下。”
“这样啊。”当少年们走过越知月光身边时，连忙向他致意，其中还有人暂时没收回轻抚下巴的动作，“即使是这样，感觉趁着小假期，大老远回一趟九州那边的话……还是有点太急匆匆的了。”
“你是说四天宝寺的……”话语的尾音被向前辈打招呼的声色截断，那是当时投向越知月光的问好。
越知月光的脑海中，迅速闪回着这些只言片语。
“是的，一切都在正常进行。”他心中呢喃，“然而，奇怪的低气压……”
是那种在微小的瞬间，通过心脏下坠般的颓然，以及亲密同伴们之间，那种甚至有点疑神疑鬼似的，“我看基地的景色，哪里有点不对劲似的。比如那些太过幽深的环山树林……”就是这种突然提起来的、没头没脑的怪异对话。
通过这些东西，所流入越知月光心头的那种……漂浮尘埃般微妙的不和谐感。
“请月光前辈来和我一起找小猫。提出这种要求，真是对不住作息规律的前辈呢。”那是回到宿舍后，毛利寿三郎忙叨叨地转了好几圈，都没有找到自己当好朋友对待的那只宠物小猫。当他向越知月光提到这件事时，为了防止这个本身就像小猫般活跃又有些不着调的少年，自己在深夜里单独跑，弄出什么额外的事故来——
越知月光就陪他一同出来。毛利寿三郎心石落地，“月光前辈能这么痛快地答应陪我一起来，这件事——倒是在我的意料之中啦。”
“我真是……”越知月光已经找了一大圈。那只小猫个性活泼，还保留着颇多野性，最喜欢在密林中玩耍。有时它会自己跑回去，有时则要毛利寿三郎风风火火找上一圈，再捧在怀里带回去。
“我们应该不会碰到教练们吧？”毛利寿三郎扒开林子边缘的装饰性的灌木球，四处张望。
月夜下的操场大得出奇，远处的建筑亮起着微弱的灯光，看上去就像黑色大海上漂浮的海市蜃楼。
“已经过了巡视时间。”越知月光迈步走出树木密集的角度。小猫应该也不会跑太远了，它体型不大，钻到太深的林子中，它自己也会出不来的。
“毕竟——”毛利寿三郎凑过来，双手轻拍着，带着一点孩子气的节奏。按越知月光的经验来看，这是他和小猫之间的暗号般的声音。不用太久，那个毛茸茸的淘气的小家伙，就会哒哒哒地从某片树影深处跑出来。
毛利寿三郎轻拍着手掌，一边笑着说，“其实高中生宿舍那边不许养宠物的嘛。”
“亏你还记得。”越知月光声音平静，这种淡静气质使吐槽更有力了。
“其实你的小猫也算半公开的秘密。”他站在毛利寿三郎背后，依靠不必表达出来的默契，自然而然地凭借自己的身体优势，形成一种微妙的庇护姿势。
“教练组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多半也是出于你在基地里的优秀表现。不过，寿三郎啊……”越知月光罕见地使用了句尾语气词，微微拖长的声色，听起来就像头痛又实在爱惜后辈的邻家哥哥。
“真奇怪，连这招也不好使吗？”毛利寿三郎正苦恼于自己的拍手暗号没有作用，有些泄气地暂时分开双手，看了一眼手掌，好像期待掌心里能流露出什么魔法之类的东西。
他侧过头，朝越知月光眨眨眼睛，“什么，月光前辈？”
“你连个人更衣柜也不好好整理一下的话，那就有点说不过去了。”越知月光想到最近这家伙的表现，他那自由随性的性格，实在和种岛修二不分上下了。
“更衣柜啊……”毛利寿三郎突然哽了一下，弯起眉眼笑了，“不小心碰倒了里面的芳香剂。怪我贪图方便，没有把盖子完全拧紧。”
“碰洒了之后，再怎么清爽的芳香剂味道，也会因为太浓烈集中，而变得让人头痛吧。”当时毫不知情地一步跨进更衣室的几个高中生同伴，立刻打起了喷嚏。而站在他们身后的越知月光，一时被堵在门口。
凭着身高优势，他看到毛利寿三郎乱七八糟地单手整理着更衣柜，另一只手塞在上衣口袋里，似乎要更深地放进手去，又似乎忙忙地想要抽出手来。这一套矛盾的动作，一时之间真是不够他忙活的。
越知月光叹了口气。他的眼睛里向来没有什么表情，即使表现赞赏和喜悦这类激昂的情绪，他也还是淡淡地微眯着眼。
他看向毛利寿三郎，正想说点宽慰的话，就看到毛利寿三郎似乎被拉进了自我沉思的世界里去，在那里放空着眼神发愣。
“啊，既然说到这个……”毛利寿三郎动了动嘴唇，又啧了一声，认认真真地自我博弈，“不，应该不会吧……”
越知月光微微侧过头，看着个性纯澈的毛利寿三郎，像个小男孩一般自顾自地琢磨着什么。
“……啊！”一阵夜风吹醒了毛利寿三郎，他连忙拍拍额头，“看来是找不到啦。”
越知月光说道，“要不要天亮再找？”
毛利寿三郎转过身，勉强笑了笑，“好啊，月光前辈。”
越知月光压低下巴，看着他的眼睛，“寿三郎，你突然怎么了？”
“我……”毛利寿三郎连连摆手，“我是说，这个小家伙应该会自己跑回来吧。”
“这家伙。”越知月光想道，“傍晚时，我们准备好去才艺大会剧场之前，他就有点不对劲。”
还是从那个更衣室换衣服出来后，毛利寿三郎就有什么心事的样子。
那个更衣室是怎么回事？
“好吧。”越知月光点点头。他从不在别人的心暂时封闭的时候，硬要追过去逼问出什么来。
他拍拍毛利寿三郎的手臂，向远处建筑群的方向轻轻一晃头，“别担心，也许天亮就找到了。”
他们转过身去的时候，夜风正穿过树林，从顺风的角度吹来。
“……月光前辈。”毛利寿三郎被这阵转向过来的风吹过侧脸。他突然抬起手，把先前捋了好几次，都还是软软乱垂下来的额发，用力地往脑后一揉，任凭发丝乱七八糟地支棱着。
他移开捋头发的手掌，垂到半路就僵停下来，“你有没有闻到……”
越知月光动了动鼻翼，果决地伸手将毛利寿三郎拉到另一侧，自己则跨过一步，靠近风来的方向。
那是一片幽密的树林，连月光也只能投落下青色的碎片。
越知月光盯着那里，伸手朝后方做了个手势，“我去看看。”
“那味道是……”毛利寿三郎从前辈肩膀后探出头来，“有股热腥气……”
越知月光走过去，停顿片刻，弯腰扒开茂密树下丛生的藤状植物。
他的手突然碰到了一些湿润的东西。
一股腥甜湿润的、曾被藤蔓遮挡的气息，此时借由风吹和极近的距离，毫无遮掩地扑向越知月光。
植物被乱糟糟地撩开时，月光的残片骤然清晰起来，映照出那里的东西。
越知月光咽喉微微哽住，强烈的不适感在胃里翻江倒海地搅起。
“月光前辈……？”他听到毛利寿三郎的声音，小心翼翼地靠近这边。
越知月光一下子收回双手，扒开的丛生植物刷一声摇动回去。
无论是被什么东西袭击——是人为还是这附近有小型食肉野兽——还是其他什么原因造成的，都不可能产生刚才越知月光看到的那种情况。
因为那只小猫，那只正在发出强烈腥热血气的小动物——
是由内向外破裂、完全粉碎的状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