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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Part 161 倒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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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要和死太郎交朋友吧？”
草薙明月将手机屏幕轻轻掰到九十度，让它像某种小小的挺直腰背的人形一样，坐在活动大厅外观景平台的露天咖啡桌上。
屏幕上显示着源千鹤的视频通话画面。她散着闪亮漆黑的波浪长发，眉眼都很漂亮，瞳孔像攻击性却很美丽的小动物般，永远凝聚着一股锐利的劲头。
她正抱着双臂，透过人类科技洪流所造就的电波，微微挑起眉头，看着草薙明月的动作。
就在刚才，在才艺大会完美谢幕之后，忙碌整理的少年少女们也渐渐收工，各自结伴离开，再次回到他们每个人温暖的秘密世界中去。
草薙明月留下来，关掉了所有的彩灯，只留下最昏暗的应急照明的环保光。他一面接通与源千鹤的视频连线，一面打开通向观景平台的侧门。
玻璃门刚打开，从大概只超过草薙明月膝盖高度一点点的位置，一个圆圆的小黑影就钻了过去。
死太郎背着的那个方块形的书包，边上的储物袋里，正插着一把刀刃向下的尖刀。
这刀锋泄露出来的寒意，即使只是一种幽微的冷气，也像实体的刀片蹭过肌肤一样，给人真实的战栗。
草薙明月却毫无动容，只是微微垂眼，一手还拿着正显示出视频画面的手机。当时，源千鹤正对着镜头整理头发，歪着头梳理漂亮的卷发。
如同日常家居的晚间洗漱整理一样，源千鹤一点也没把草薙明月当外人。
草薙明月说道，“把你的玩具放深些，不要把危险的刀刃部分露在外面。”
死太郎哒哒哒地跑到观景平台上。像是放学后直奔公园玩耍的小学生般，他毫无停留地穿过观景平台的边缘，爬上足有三层楼高的禁入玻璃墙的外沿。
草薙明月只管关上玻璃门，任凭它自动吸附锁上。
源千鹤一下子靠近镜头，双手撑着身体。即使是过度靠近镜头，导致脸部太过放大和景深扭曲，她竟然还是那么漂亮。
“草薙明月，你——”她连一声敬语后缀也不用，这种直呼名字的呼唤，在草薙明月听来，却没有什么不妥，反而给人心意相通的感觉。
“很精彩的表演哦。”死太郎嘻嘻嘻地笑着。他咧开嘴时，胖嘟嘟的脸颊稍微向两侧团团鼓起，露出嘴唇里细碎小鲨鱼牙齿般的锯齿。
“那个大哥哥的台词真棒呢！把戏剧高潮部分的感情完全调动起来啦。弄得我也很感动。”死太郎站在高耸的平台边沿上，青色的月光照在他身上。他眼球里的蜘蛛网般的细细血丝，看上去红生生的，似乎在活动着往外鼓。
死太郎纯真地笑着，朝草薙明月挥了挥小胖手，“下次再见啦，大哥哥。”
草薙明月微微抬了抬下巴，做了个告别的示意。
死太郎转身跳下三层楼高的平台，圆圆滚滚的小身体，甚至在风中掠出了一声可爱的“咻——”的风声。
草薙明月就像送走一个调皮但很可爱的自家小弟弟一样，也不去看死太郎消失的地方，转身走到咖啡区。
他把手机的夹角调整好，如同隔空请源千鹤妥善入座一样。
这时，源千鹤才发出了那一句灵魂质问，“想和不死魔物交朋友，是吧？”
她吸了口凉气，斜了草薙明月一眼。无论甘心承认这个少年是多么幽冷俊朗，让人无法不被他那清澈黑海般的瞳孔吸入，源千鹤的脾气在该发的时候，都会毫不客气地扔给他。
“你可不要太超过了。”源千鹤吐槽道，“我会以为，你也被隐秘的世界本质扭曲的传染影响，搞得脑袋乱七八糟了。”
世界本质扭曲，所产生的混乱感染。
草薙明月咀嚼着这句话，轻轻一耸肩膀，“很准确的描述。”
他坐下来，侧过身子，闲散地斜靠在宽大的椅背中，“你们的祭坛中，出现了草薙剑开裂这种变故，的确昭示着这个世界最本质的东西——存在与规律——正在受到未名的影响。”
“而你却告诉我，你不能回到八咫镜的结界中去，进行查看和守护仪式。”源千鹤还想说什么，想到这个看起来最不正常的决定，由草薙明月这个月亮般冷酷智慧的人，以及他那个在鬼神世界中拥有最为强悍战绩的家族，就是由他们做出这个诡异的决定——
源千鹤收回了话语。有一些隐藏更深的崩坏的裂缝，正在悄悄蔓延。
草薙明月一定深知这一点，为了某种可怕但必须这样做的理由，他甚至不能回到家乡去。
草薙明月也在琢磨这件事。相比于通灵师必须承受的责任，还有不管出现任何鬼神躁乱的变故，都必须挺身抵挡的觉悟，就在此时此刻，在星月黯淡的仿佛没有尽头的夜色之中……
他只是在想着，“我想家，想奶奶他们。”
一阵夜风吹来，带着夏夜特有的暖湿的感觉。
草薙明月挠挠眉角，看向手机屏幕。
源千鹤把全部头发披到一侧肩膀上，正用手指捋顺发丝。
草薙明月抿唇一笑。短暂吐露的含笑的气音，令源千鹤心头一颤。
“不要笑。”源千鹤瞪了他一眼，又用眼角示意了一下某个怪怪的小东西隔空消失的方向，“你在干什么呢？”
“千鹤，你有没有处理过死太郎的事件？”草薙明月只是问道。接近夜晚入睡时间，他的嗓音会变得有些模糊，像是随时都会进入梦境，用枕边呓语般的声调，向人倾诉只能由心灵直接接收的话语。
“确实没有。”源千鹤凝视虚空，仔细地想了想，大方承认。
“死太郎是没有任何善恶标准的魔物。”草薙明月轻摊手掌，向风中举了举，手腕就自然下垂，搭在椅子扶手上。
他伸展了一下腰身，顺势搭起二郎腿，“这就是他的本质，既不好也不坏。可以做出任何可怕的事情，也可能什么都不做。”
源千鹤撑起两侧脸颊，像是倾听绘本故事的小姑娘。
“所以我一向只看他实际做了什么，而不试图站在魔物与通灵师的分裂角度，去白费力气地敌视他。”草薙明月笑道。
“我确实没看到他身上有什么邪能场流动出来。”因为撑着脸，源千鹤的声音听起来鼓鼓的。
“这次他只是来看戏剧表演的。”草薙明月说道，“按照他的说法，‘你说不可遗忘的诅咒吗？我觉得那不是诅咒哦。我只是在帮那位大哥哥实现心愿。’”
“背记台词什么的吧。”源千鹤点点头，“杏跟我说了。说是戏剧表演之前，后台有一点小乱子。不过最后皆大欢喜，说得我还真是蛮想看看这场表演的。”
“压轴的集体十四行诗朗诵确实很好。”草薙明月回想着这场《暴风雨》表演的高潮部分。
“「那恶魔的岛屿瓦解了！原来那并不是岛屿，是邪恶的魔鬼的仆人，用他那制造幻梦的手，凭空造起的空中楼阁。看呐！它在分解，在坍塌，坠入到海神那幽暗无边的王国中去了——」”
草薙明月没有使用高昂的音调，仅仅是声调低幽地背诵着这段著名的台词，连语气的微妙停顿和流畅的咬字，都融化在了吹拂的夜风中。
“制造幻梦……”他微微出神，像咀嚼一块家乡北海道出产的淡味牛奶糖一样，细细嚼碎这句话。
从手机屏幕里，源千鹤发出一声深呼气。她的嘴唇完全没有张开，借由鼻翼将这含着忧虑心结的气息，深深地呼出去。
草薙明月转过视线，双手交叠在咖啡桌上，微微压下身子，注视向她。
“我是说……”源千鹤揉揉眼睛，有点嗔怪地啧了一声，“这话题都岔过去了。我要说什么来着？”
草薙明月想起之前两人简讯的内容，抬起一只手指，轻轻晃了晃，“说到要寻找那一股使神器开裂的力量。”
“那可是——”源千鹤的目光被漆黑的闪电转瞬照亮，微微压低下巴，眉眼间的锐气凝聚起来，极为认真地盯着草薙明月。
“连通灵师的掌控和认知，都暂时超越的存在喔。”她冷冷地说道。
“但是……”草薙明月淡淡吐息。
源千鹤迎着这声“但是——”，双臂交叠垫在身子下，往镜头前靠近，似乎要立刻来到草薙明月身边。
“这股力量可能附身于一些我们能认知的魔物，或者灵异磁场之中。”草薙明月向风里虚无地抓了一把，虚握的手心里仿佛攥着一团肉眼可见的黑暗。
“你说的那个‘影之男’。”源千鹤点点头，目光流向眼角，又有些出神地流向更虚空的地方。
“这种力量的本质，也许在这种附身的过程中，会被我们窥见真相。”草薙明月说道，“如果无法追踪到那股世外力量本身的气息，那么就……”
他缓缓收回身子，抱起双臂，静静地坐在那里。
并不是这名身为顶级通灵师的少年，被笼罩在夜色下。而是——
他用自己的身影，将夜色无声吸引成朝向他坠落的浪潮。
“明月？”源千鹤的声音，像清俏但暴脾气的某种小夜莺般，传进草薙明月的耳朵，“我们要多多注意身边的灵能场扭曲，去尽量抓住这种被附身的魔物吗？”
草薙明月动作稍慢地垂下眼帘，又赫然睁开，看向黑夜的某一处。
“是的。”他冷声轻语，“无论我们将看见什么……”
他双手撑在椅子扶手的前端，起身的动作进行到一大半，暂时凝静下来。
他侧过头，仿佛在追寻着风的流动。
“有情况吗？”源千鹤心领神会。透过视频通话的电流，她的声音也有些电子音般的冷酷直白的味道。
“有一点奇怪的感应。”草薙明月并不看向她，默契的心已经彼此连接，“我来U—17基地之前，也知道这里是各种灵异磁场汇集的所在。”
“我踏入这里时，也清晰地感受到了。”源千鹤表示同意。
“所以说，”草薙明月喃喃道，“这里隐藏着什么东西。”
他的目光重新亮起，轻健起身，椅子向后惯性地微微滑出一下，发出“嚓拉——”一声短促的摩擦音。
“我去看看。”草薙明月躬身握住手机，向源千鹤点点头。
“我可能——”源千鹤抬起手指，说一不二地停止了草薙明月合上手机翻盖的动作。
她凝起眼神，“不会回U—17，而是追寻着草薙剑的感应，直接去往有被附身之物出现的场所。”
草薙明月一手撑在咖啡桌上，一手虚握在手机屏幕边缘。
他凝视着幽暗的夜色，淡淡地说道，“我们将会合。”
在两人不说任何宽慰的告别之语的情况下，源千鹤简单干脆的点头动作，和草薙明月直接盖上手机翻盖，发出一声冷酷的磕合的音色，这两个东西就是他们之间最深的默契。
草薙明月直起身，将手机放进裤袋。
他顺着灵力感应的方向，侧身站在逆风的位置，衣发飘摇拂动。
“……有血腥味。”草薙明月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