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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Part 153 守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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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雅美觉得不能呼吸。
他将全部的力量和心意，融化为拼命外放的运动力，网球滚落满地，像坠落粉碎的金色星星。
他一口呼吸喘不上来，只能一小半一小半地从胸膛往上提气，浑身的汗水在晚风下迅速风干，发出透骨的寒意。
风不算大。昨夜的夜雨打湿了一切，U—17的天空、建筑，以及周围的山林，都成了更深的颜色，黑乎乎的潮湿又幽暗的气息，四面八方包围过来。
东方雅美终于顺过呼吸，觉得太阳穴一跳一跳地发疼。
他抬起手背，盖住眉眼，轻微压迫眼球的手背肌肤上，印着睫毛轻微颤抖刮过的触感。
“我竟然……”东方雅美的思绪，在风的吹动下，像一碰即碎的虚妄的涟漪。
他还是止不住地让那个并不喜欢的想法，在脑海中成形。
“我竟然觉得，网球有点没意思。”
这是包含了东方雅美几乎全部幸福牵绊的、他最爱的东西。
是他和自己心爱的伴侣，能够全身心投入、让灵魂永远相伴在一起的，最牵挂的事情。
而突然降临的命运，变化无常又毫无理由的悲伤，让这坚固的希望的堡垒，也出现了裂缝。
东方雅美朝虚空里摊开手，手臂完全凭借惯性而落下，甩出一条颓然的摇线。
在得知亚久津仁的妈妈，已经确凿地患有某种强烈刺激性的黑暗恐惧症，而必须转移到精神病院，其治疗方法和痊愈的概率，也无法给出一丁点哪怕是估计的回复时。
东方雅美和南健太郎，同时想起了一件默契地绝口不提的回忆。
心中那充满劫后余生般的隐秘欢喜，以及永久弥漫着曾切身遭受过的悲伤雾气的心角，不可阻挡地亮了起来。
“这种不可扭转的、最亲爱之人的厄运——”南健太郎喃喃道，“和那时候良次的事情，不是一模一样吗？”
亚久津仁也许不知道，他那直白地剖白说，“我根本不能面对”的心情，在毫无亮点、温柔平凡的东南两人心中，是有绝对深刻的感情共鸣的。
格外感同身受的南健太郎，在靠近亚久津仁时，停止的脚步并非由于被对方那刀子般冷淡的气场，所拒之千里的。
“我该做些什么？”南健太郎感到迷茫，是那种一时之间无法忍受，连自然垂落身侧的双手，也像接触着地狱的边界一般，强烈到几乎心脏骤停的无措感。
他本能地抬手，抓住了东方雅美的手，眼神像空空的玻璃球，“该劝慰亚久津，说我们也曾有同样的心情，请他坚持住，请他不要放弃自己的妈妈？”
那些话语，现在还像直接从心肉里挖出来的滴血的吐露一样，轻轻徘徊在东方雅美耳畔。
“……我说不出口。”南健太郎的话语越发低落，直至随着东方雅美的记忆，飘散在这带雨的晚风中。
当东南两个人，试图向亚久津仁剖白什么的时候，才发现仅仅是命运突变时刻的陪伴，就仅仅是站在朋友身边，亲身接触到那几乎肉眼可见的绝望时——
就已经是多么痛苦。
而无论站在什么立场上，他们都开不了口。
亚久津仁放弃了一切特训，守在优纪身边。在他实实在在守候在她身边时，这名不到十八岁就因为深海溺水般不可回头的某种爱恋、而选择将亚久津仁带到这个世界上的年轻母亲，她的病理反应才会稍许减轻。
才不会在当下，就可能要了她的命。
亚久津仁那白玉雕像般的背影，他就这样守卫在母亲身边时，无论有多么深厚情谊、却从来不表现为分毫外放的情感，就是拥有着这样友谊的少年们，山吹的众人、河村隆，还有冷峻的真田弦一郎——
他们都无法靠近半分。
那是只属于那对年轻母子的、崩溃在温柔幻梦中的世界。
此刻，东方雅美深深体会着这种感觉。他用力搓了搓脸，感觉五官和肌肤，都向无妄的风中起着皱轻坠了一下。
他发出一声带着被吞回去的泣音般的、深深的吸气。
网球落入球桶的声音，显出特有的短暂又厚重的回弹声。
东方雅美愣了一下。他看到金色星星般的网球，以静谧又准确的曲线，纷纷落入球桶里。
他转头看过去。
草薙明月拿着球拍，弯腰向地上轻轻一扫，轻微翘起的球拍边缘，就将好几个网球温柔地吞入。
少年起身扬起臂膀，单凭一手的准确使力，就将网球纷纷抛击出去。
像坠落的流星群一样，点点金色幻影闪过东方雅美眼前。
他沉吟片刻，走过去将最后的几处散落在地上的网球，也用球拍盛起，轻轻击进球桶。
暮空像燃烧的玫瑰一样，粉紫色的余晖渐渐变成灰烬般的阴影，地上有几处小小的积雨，折射着云霞的幻影。
东方雅美一手插进裤袋，一手握着球拍，缓缓垂落，停在身侧。
草薙明月也没有说话。他离东方雅美不远不近，就连现世到幽冥、甚或是幽冥再到只有“虚无”存在的永恒寂静之所……
也没有他离东方雅美这么远。
东方雅美拎起外套。他还是那样，磁性的声音总是透出温和良善的心意，“晚风有点冷。”
草薙明月看着他穿上外套。那个少年身材高健，怀抱宽阔又温暖。
东方雅美拉上拉链，勉强笑道，“大家都在担心亚久津，我却独自跑出来……”
“我理解东方前辈的心情。”草薙明月淡柔的一句话，将一切不必解释的情感，都柔化为雪水清泉般的默契。
东方雅美笑了笑，走近少年身边。
“健太郎和我也商量过，是不是该向亚久津说些什么。”他轻声道，“明月，你还记得那件事吧。”
草薙明月想起南健太郎的弟弟曾遭逢的魔变。娃娃做的一家人、冷冷照落下来的幽暗月色，还有南健太郎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针头划伤。
他动作稍慢地垂合了一下眼帘，示意自己记得。
“即使对亚久津的心情感同身受，也组织不出任何的话语。”东方雅美说道，“我们根本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草薙明月微微一笑。他抬手拍拍东方雅美的肩膀，“全部的心情和陪伴，都始终献给了亚久津前辈——前辈们不是这样做了吗？”
东方雅美微垂眼神，看着虚空，“你说得对，明月。无论什么时候，你身上总是有着一种坚毅抚慰的力量。”
他深吸一口气，仰望向暮空，“那时候，健太郎对我说了一句话。”
无需任何转折和铺垫，发自内心最隐秘易碎的角落的、那些滚烫又温柔的话语，就这样被东方雅美以雪水清泉般的信任与默契，投向了草薙明月。
草薙明月的心轻轻颤抖了一下。
“他记住了我的话。”少年默默想道。风吹动着他漆黑的头发。
草薙明月曾说过，“让我们像流泉、像晚风一样，就那样亲切地相处吧”。
东方雅美没有忘记。他是这么做的。
草薙明月放下轻拍对方肩膀的手。无论有多么隐秘贪恋着东方雅美那宽健温暖的触感，他都要放手。
东方雅美的声音，磁性又轻柔地飘进少年的魂灵，“就是在这种时候——会痛恨自己早已习惯的平凡。”
那是在隔绝任何现世的风尘、只属于东南两个人的阳台上，所发生的直刺入心的对话。
东方雅美出神地微微点头，透明的目光无意义地轻转了一圈，“我现在能深刻地体会到了。”
平凡又热烈，不华丽却始终追逐着幸福的，那两个人。
“这种程度的无能为力，也让我开始恨自己的平凡了。”东方雅美说道，“哪怕能做点什么……”
草薙明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过视线，看向风中暮色。
“但是，东方前辈。”他那幽柔磁性的声色，总是能将人从崩溃的峭壁边拉回来。
东方雅美看向他。这个少年实在具有一种不能形容的力量，只要看向他，仿佛就能在黑暗中寻找到光亮。
草薙明月抱起双臂，姿态坚毅柔冷。似乎并不是暮色降临在他身上，而是他将光与暗的界限，轻轻地踩在脚下。
“这才是最珍贵的东西。”草薙明月说道，“我是说，平凡——一切都像清水般，正常平凡、永远不息，包容一切时间和希望，就这样永恒地流转下去。”
他侧过头，看着东方雅美的眼睛，“这样的生活和命运，才是最难得的。”
是掌握着鬼神的力量、身边永远徘徊着魔物与鬼怪的通灵师，所全力守护的东西。
东方雅美动了动嘴唇。他没有发出声音，但是草薙明月感觉到，他无声地呼唤了一声自己的名字。
草薙明月点点头。这轻微的动作，将他眼中的笑影拨碎成一片柔情又冷酷的涟漪。
“别担心，东方前辈。”他说道，“就像我那时候，对你和南前辈说的那样——”
东方雅美回过神来。记忆和当下现实，仿佛一同降临在他面前。
他听到草薙明月说道，“也许真的有奇迹呢。”
东方雅美心中掠过一条飞逝无声的闪电。
他的目光坠入什么都不存在的最无妄的黑暗中，又转瞬抬起，凝起亮光，深深望进草薙明月的眼睛中。
草薙明月迎着那仿佛顿悟到什么无解秘密般的眼神，走近东方雅美。
少年似乎在轻声呼唤。东方雅美短暂断片了一下，听觉突然紧绷着发出一阵麻酥的轻痛。
“电话，东方前辈。”草薙明月的声音也明晰起来。
东方雅美深吸一口气，连忙翻出手机。
“健太郎……”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深渊般从远方弥漫过来的暮影，“……亚久津要签退出基地的协议？”
草薙明月也看向那浓重的阴影之海。
东方雅美的声音飘进他的耳朵，“……现在吗？我马上过来。”
东方雅美挂断电话。他的眼神中闪过冷铁般的坚毅。
他心知肚明。“我并不能做什么……”，迎着这样痛苦的无力感，他也必须赶去朋友们身边。
“明月！”东方雅美毫无芥蒂地握住草薙明月的臂膀。
草薙明月没有丝毫犹豫，立即顺着他的牵引，转身与他一起奔向暮色的深处。
在那个瞬间，草薙明月的眼角，仍残余着铺天盖地的天际黑影。
那是一团宁静又强烈的——视线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