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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Part 151 低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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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来没有听他说起过。”真田弦一郎站在医疗室外，透过明净的玻璃，室内的景象仿佛产生在另一个时空，显得无比遥远、哀伤干净。
他手里拎着双人份的运动包的外套。那件深绿色的山吹运动外套挂在手腕间，拉链垂在空气里，在淡白色的灯光下，隐约闪动着微光。
当身为双打组合的另一半，亚久津仁毫不掩饰他雷厉风行的暴躁脾气，甚至就像劈头把东西都甩给他一般，就这样把运动包和衣服之类的东西塞给他时。
真田并没有生气。他的感情先于理智涌起，因为在亚久津仁刚刚接起的电话中，他隐约听到了对面传来这样的声音——
“阿仁。”有人呼唤着他，声音里只有含泪的虚气。
河村隆先一步在医疗室处理好一切。他用自己的U—17通行证做保证，暂时申请了病房，好歹先把完全排斥外部世界、显出可怕又哀怜的迷茫情绪的优纪，先安顿下来。
“是的，是这里成员的母亲。”河村隆帮忙填写病人信息表格，在看护人员疑惑的注视下，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他马上就来，你可以记录他的身份信息，不会有错的……”
亚久津仁没空做这些，是陪同他跑过来的真田，从他的外套中翻出身份卡，和河村一起办理信息确认。
折腾完之后，真田短暂地失去了时间观念。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他似乎已经来到了另一片彼岸的夜色里。
他发出那声低语时，河村隆正拿着一些镇定药品走过来。
河村隆皱起眉头，认真地看着药瓶上的说明，“镇定安眠……”
真田转头看向他。
河村隆一抬头，看到真田脸上的细微擦伤，身上也满是汗迹和一些半干血痕的混合痕迹，连忙说道，“真田君，你的伤……”
真田和亚久津仁的双打搭档，即使已经确认并共同特训了好一阵子，想起来也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就连真田严苛要求自己，不能忍受自己在球场上的失误，在被高中生前辈精神压制后，连累亚久津仁也在混乱的双打失误中受伤时。
真田强硬地要求自罚，亚久津仁也真的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一拳。
这种极致的男人气魄，以绝不拖泥带水、互相心照不宣的方式，成为那两个人最为独特，任凭其他任何人都无法复制和插足的关系。
在河村隆看来，真田能第一时间赶到这里，那真是再正常不过了。
“你需不需要……”河村隆指了指脸颊，示意真田的擦伤。
真田摇摇头。他轻轻偏了下头，示意病房的方向。
“啊，你是说——”河村隆想起真田刚才的低语。亚久津仁从没有说过关于自己家庭的事情，他有什么过往、什么亲爱的人，都不曾提起。
河村隆笑了笑。他知道亚久津仁不允许任何人随随便便触碰他的心事，但也不会认为那是一种羞愧的事实，从而扭捏着绝口不提。
“所以……”河村隆从真田眼中，也读出了这种意思。对方是了解亚久津仁的，就算不是经由时间积累的深刻了解，也绝对是心灵相通的某种直觉。
他轻声说道，“不随意提起这件事，是我们与亚久津之间的默契。”
真田沉默着，伸手从河村隆手中接过亚久津仁的身份卡。
“按理说，家人来U—17探望短游，只要向基地提出申请，就会有专门的安排和接送车辆。”河村隆说道，“优纪姐到来的方式，实在太出乎意料。就算只是因为这个，这里的工作人员反复确认她的身份，也是应该的。”
河村隆不喜欢恶意的东西。他总是以善良的视角看待别人，即使遭受了恶意与伤害，他也会为别人着想，尽量去温柔地解释一下。
相比于自己受伤，他更不喜欢看到别人难过，不管是谁。
遑论这件事涉及到的，是他从小到大的朋友，是长着刺猬般尖锐铠甲的、总是被人误解的亚久津仁。
“是一位很年轻的母亲。”真田看出河村隆的用意。不额外追问什么，直接顺着对方的话语，让话题落入温和低语的氛围，就是他对待朋友的默契。
“是啊。从这一点来看，也难免让人疑惑，才会反复确认。”河村隆把震动了两下的手机拿出来，只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来信显示，就知道那是他先前通知教练组的回复。关于优纪的事情，他们会紧急做出安排。
“她……”真田揣摩了一下敬语，也只能含混地用这种词汇，“看上去实在不像一个国中生的母亲。”
“优纪姐只有三十三岁。”河村隆说道，“甚至还不到。她的生日还没有过，准确来说是三十二岁……”
真田轻微地瞠目，又把目光放回幽深的瞳底，“这么说，她不到十八岁的时候就……”
“是的。”河村隆挠挠头，无意义地整理着手里的药品袋。不然他感觉自己的双手无处安放，那种迷茫的感觉，他一下子忍受不了。
“所以优纪姐不许我叫她伯母。”他勉强笑道，“尽管这样叫，好像和亚久津过于亲近似的，他也很不爽。但是……”
真田倾听着。
“亚久津说过，只要优纪姐高兴，那就都听她的。”河村隆轻声说。
真田向前靠近，看向病房中那对年轻的母子。
几乎还是少女模样的优纪，和亚久津仁在一起时，显现出一种奇异纯洁的属于母亲的温柔。
她长着淡橘色的头发，眉眼非常漂亮。亚久津仁的白皙皮肤，一看就知道是继承自他的妈妈。
她正和亚久津仁倾诉着什么，神态迷茫安静，像是半梦半醒，游走在颠倒的真幻交界之中。
亚久津仁坐在母亲身旁，高大可靠，像一座包容飞鸟的山峰。
“河村君，到底是怎么回事？”真田回想起河村隆向教练组报告这件事时，对着手机听筒，说出了一些难以理解的措辞。
“……影子什么的。”河村隆再次提起这个关键词，“优纪姐刚送到病房的时候……”
她对任何影子，尤其是长长的、另一端延伸出大片黑影的走廊，产生了极端的抗拒心理。
她不是那种歇斯底里的病人，而是神智漫出体外，像受惊的小猫一样，安安静静，灵魂似乎被关进了幻觉的茧球。
“害怕影子？”真田四下看看。灯光底下、墙角边缘，甚至是人微微垂眸时，眼前印上的睫毛剪影——
总之，这个世界上，到处都是影子。
“亚久津一直和他妈妈保持联系。优纪姐从没表现出这样的……”河村隆揉了揉眼睛，“她一直很正常。但凡有一点迹象流露出来，亚久津不可能不管的。”
但这位暴躁又可靠的少年，确实没有提起过任何异样的东西。
“这种程度的精神损耗，不可能是短期突发的。”真田注视着病房，稍微侧头，声音靠近河村隆那边，“一定有相当一段时间的持续刺激。”
“我觉得也是。”河村隆点点头，眼神微微放空，“也就是说，可能从很久之前开始，亚久津所关怀的优纪姐，她所传达过来的那些平安的音讯……”
从那时起，她就在独自忍受什么。
这个只有母子二人的家庭里，当亚久津仁追逐现世的热烈梦想、他那拼尽全力不肯虚度光阴的幸福，而离开她，来到U—17集训时。
就只剩下优纪一个人，面对着某些超出理解的东西。
“到底怎么回事？”河村隆喃喃道。他突然产生一种愤怒，面对不讲道理、说变就变的现实打击，他控制不住地愤怒起来。
真田转头看向他。
“没有一丁点预兆，就这么突然地……”河村隆组织不出词汇。他迫切希望眼前的真田，能够理解自己心里那窒息般的痛感。
他虚无地用力指点着空气，与真田对视，拼命表达心中那团迷雾般的心意，“那是亚久津最爱的母亲啊。一个人突然变成这样……总要有点理由吧？”
真田微微瞠凝着眼神，接纳着河村隆极力压制的哀伤又愤怒的表达。
“一点理由都不给吗？”河村隆自己也根本不知道，这句发抖的疑问，到底应该抛给谁。
或者，干脆要抛给那虚无缥缈的、隐藏在茫茫宇宙中，却不管人是否愿意承认，它毕竟能主宰每个人的心痛与绝望的——
就是那所谓的命运吗？
真田沉默片刻，抬起手拍拍河村隆的臂膀。
他把宽健的手掌合紧，紧紧握住对方的手臂。
河村隆被这温暖又疼痛的安慰，惊得回过神来。
仿佛经过一个世纪那么久，河村隆才突然反应过来，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
他连忙翻出手机，侧过身去接起，“……斋藤教练！啊，是的，正如我报告的那样……”
真田感觉到，脸上的擦伤似乎透露出幻觉般的湿润，在重新滴出血来。
河村隆走远几步，声音有些发哑，“您认为应该进行病理测试？！不，我是说……我同意。就我看到的状况，实在不能以‘还是正常人’这种自欺欺人的结论，试图蒙混过去。”
真田听着那边飘来的沙哑的低语。
“如果确认是病人，就要转移到专业的病院吧？毕竟U—17只是运动基地，这里的医疗室也只是基本的设施。”河村隆叹了口气，抬手盖住额头，顺着眉眼和鼻梁，掌心用力揉下脸庞，声音也像被揉平一样，含着深深的叹气。
真田转过身来。他的眼神停留在玻璃窗上，他看到亚久津仁站起来，走到门边，抬手按下了环保灯的开关。
在环保灯的光亮，骤然降至几乎不能照明的昏暗程度前，在那仿佛断片黑暗降临前的半秒里，真田和亚久津仁对视了一眼。
亚久津仁冷厉的眼中，几乎不体现任何情绪，只是与他的同伴，静静地对视一下。
完全黯淡下来的室内灯光下，隔着玻璃窗的真田眼前，只有那对年轻母子幻觉般的昏影。
“如果要采用这种测试手段的话……”河村隆也走到玻璃窗前。真田看了一眼他，两人同时转过头，看着黑暗的病房。
真田听到河村隆低声说道，“需要引起病人的病理刺激反应，才能确认病症的来源吗……？好，斋藤教练……您听我说。如果是这样的话，请由我来通知亚久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