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通灵师就不能来U—17了？》寻找蝴蝶

150、Part 150 影子

　　河村隆步履矫健地穿过环形跑道，手里拎着几个最大号的网球桶，里面装满了特制重量的网球。

　　他力气相当大，集中精神，把这份轮值的清理特训球场用具的工作，当做体力与精神的试炼。

　　暮色很浓，浓重烟灰般的云层缓缓流动，穿过云霞投下的余晖，像寂静燃烧的金色残火。

　　落在地上的霞光凝成大片阴影，建筑物的斜照也混合在影子里，被晚风吹出掺着橘色和蓝色幻彩的线条。

　　河村隆深吸一口气，穿过球场侧门旁的跑道，前面就是存放运动用具的储存室。

　　他浑身充满着健壮又朴素的劲头，脚步发出结结实实的“哐哐——”的肌肉回弹的感觉，从侧门前一口气走过。

　　他背影突然一顿，因为瞬间出现了“继续迈步”和“稍停一下”两种矛盾的心理反应，脚步在短暂的半秒内不知所措地歪扭了一下。

　　河村隆往旁边踉跄半步，连忙正回身子，抬头望向暮色。

　　他疑惑地轻轻一含下巴，借此吞回了一声没来得及出口的惊呼。

　　他连忙倒退，转身跑到跑道边缘。

　　球场侧门外，是连通山间跑道的上行坡路。因为挨着过于茂密的山林，傍晚时就会投射下浓重的阴影，遮蔽得跑道可见距离很短。

　　因此就算是热衷运动的U—17的少年们，也几乎不会选择这条跑道。

　　“阴森森的，你们觉得吗？”有人给出过这样的评价。

　　河村隆向侧面微微歪身，目光放远，看着侧门外那个隐约的身影。

　　“啊，有人从这边跑步下山？”他从短暂的惊讶中回过神来，连忙走过去。

　　他将一只手里拎着的网球桶暂时放下，忙着在口袋里摸钥匙。

　　身为轮值清洁员，河村隆也会负责保管这附近所有房舍和出入口的备用钥匙。

　　他一面摸着钥匙，一面走向球场侧门，口中已经说出半句含着笑意的招呼，飘向那暂时看不清的同伴。

　　“你怎么从这边下来……？”河村隆说到语句末尾的时候，才把注视着口袋的眼神抬起来。

　　他的话语和笑容，同时随着突然变低、最终变成一声虚飘呼气的声色，共同淹没在疑惑里。

　　那个人影突然躁动起来，像是逃离什么一样，从侧门前跑开。

　　没等河村隆做出反应，那个人影又在上行坡道前惊恐地停下。

　　暮色、山林、建筑物边角的无限拉长的投影，混合成黑漆漆的无声海浪，把那个无措的人影夹击在窄小的范围里。

　　“这是……？”河村隆感觉不对。那个人动作彷徨，又想靠近侧门，似乎想要进来；又转身想逃，却被看不见的什么东西吓住，不能前进。

　　他把另一只手里的网球桶也暂时放下，跑到侧门边，举起钥匙想要靠近锁孔，却犹豫了一下。

　　“是什么可疑人物吗？”河村隆突然想到。他的思想总是简单朴素，在一些复杂的问题浮现在脑海中之前，充满着善良与热情的行动，常常已经先一步付诸实践。

　　他站在侧门前，与那个人影相隔不远。

　　这片特训球场已经清场，只剩下他，和那个无名的人。

　　河村隆吞了吞喉结。他四下看了看，只有暮色在流动。

　　他回过头。那个人蹲在地上，形态很娇美，看上去不像危险人物。

　　“……那个。”河村隆把钥匙收回来，攥在手里，一手拍了拍细密铁孔网做的门板，“那位……总之，你遇到什么麻烦了吗？你是U—17的成员吗？”

　　那个人影动了一下。暮光正移动到相反的位置，连着山林的投影一起，把对方的形貌遮蔽住。

　　看上去，那影子就像这无穷阴影的一部分。

　　河村隆拍拍胸口，露出安抚的笑容，“我可以帮你。有什么事情，你可以和我……”

　　那个人似乎注意到了，随着暮色的移动，而铺天盖地落在自己身上的山林的影子。

　　“……啊！”这声几乎全是气音的惊呼，还是将一种甜美却颤抖的音色，传达到河村隆耳朵里。

　　“……女孩子？”河村隆目光一闪。

　　少女网球队那边的吗？可是……

　　“她们的训练场地，完全是在另一片区域啊。”河村隆挠挠头。他看到那个人触电般地踉跄倒退，似乎在躲避着满地的阴影。

　　可是夕阳、暮霞，以及云彩的投射，都是影子。那人胡乱地转着，又注视着脚下，显出异常的僵直——

　　那个人自己，不是也有影子吗？

　　“啊、啊……”惊呼的气音变成哭泣。那人捂着脸，连蹲下似乎也不敢，因为那样就会离满地的影子更近。

　　在意识混乱的踉跄中，那人几乎靠在侧门旁的铁网上，连串的失去神智般的动作，都被河村隆看在眼里。

　　河村隆眼看着那条人影靠近过来，侧头锁定视线。

　　金色残火般的暮光落下来，照亮了河村隆惊讶不已的面容。

　　他连凉气也只吸了半口，“……优纪？优纪姐？”

　　那人捂着脸的双手微微松动。

　　河村隆连忙跑到对方身边，隔着一片铁网，似乎隔绝开理智的两岸。

　　他尽力往前探着目光。钥匙圈就挂在他指节上，但他竟然一下子根本没想起来。

　　“……！”河村隆看到那人的脸。那张脸孔，正从那双过于消瘦的、手指关节突出到能顶破薄薄肌肤的手掌间，在那片自造的阴影下露出来。

　　那是一张非常美丽的脸孔。少女般的柔美，以及透露出恰到好处的年龄成熟感的魅力，此刻正融化成令人发毛的放空与迷茫，弥漫在那漂亮的眉眼间。

　　河村隆有些回不过神来，呆呆地想着，“从侧面看……优纪和亚久津简直一模一样。”

　　他被一阵骤起的强烈晚风吹醒。预示着夜雨的晦暗晚霞，还有这阵大风，让河村隆的神智在脑子里漩涡似地旋转起来。

　　“我是说……！”他看向手指，连忙扒拉下钥匙，忙着打开侧门。

　　铁网门打开的砰然声音，让那个娇美的人影浑身抖了一下。

　　“优纪姐，你为什么……”河村隆冲出门，几步来到优纪身边。

　　她穿着牛仔裤和简单的连帽衫，背着一个软软的橘粉色的帆布背包。

　　河村隆认出来，那是亚久津送给优纪的生日礼物。

　　“啊，你是来看望亚久津的吗？”河村隆强颜欢笑，说出这句话时，心里涌起“根本就不是这样”的强烈违和感，但还是强行笑着说出来。

　　优纪仿佛延迟收到了河村隆的宽慰笑语。她抬起眼睛，那种程度的瞳孔透明似的迷茫，就像一个梦游的病人。

　　她转过空空的眼睛，看着河村隆。

　　“我……”河村隆说了半个字，就看到优纪抱住背包，小心翼翼地后退。

　　她似乎怕眼前那个朴实善良的少年，突然像饥饿的怪物一样，就那么扑上来。

　　她特别小心地后退，拉开与河村隆的距离。

　　河村隆张着嘴，费力地眨了两下眼睛，眼帘像两片冷冷的铁片般沉重。

　　他试着往前靠近，“优纪姐……？”

　　优纪轻微踉跄着后退。她的眉眼、面部肌肉，乃至笼罩在脸上的令人发毛又心痛的迷茫雾气，都没有发生一丁点的移动。

　　只有她的眼球，被框在瞠目张开的眼廓中，就那么僵硬地、缓慢地往下移动了一下。

　　她看向地上的影子。高健的河村隆，他投映在地上的影子，正长长地拉伸着，伸向了她。

　　优纪抱紧了背包，像是抱着她析出身体之外的、全部的理智与希望。

　　河村隆只能停下来。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优纪。

　　只要稍稍一碰她，她就会融化掉——河村隆的心里产生了这种可怕的形容。

　　“……那是我的想法吗？”他在心里惊呼，喉咙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这是怎么了？

　　“优纪姐，我……”河村隆按住自己的心口，他的心穿过外表和声音，直接向优纪说话，“我是河村啊。你看看……？”

　　“……”优纪身上散发出的思维掏空般的沉默，几乎是有实体一般，在这晦暗的暮色中盘旋。

　　“……河村君？”她吐露出气音。

　　“对，是我……！”河村隆频率稍快地眨眨眼睛，以此释放出心里疯狂堆积的疑惑不安。他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全是转瞬即逝的叹气。

　　“你怎么会来U—17？”他急切地抓住优纪的注意力。他感觉，这个明明甜美又坚强的女人，会在他眼前变成薄薄的一片人形幻影，然后被吹散在风里。

　　“你是来看望亚久津的，对吧？为什么不申请家人短游，只要给基地打电话……”河村隆一着急，话语就像雷雨夜的雨点一样，噼里啪啦地倾诉出来。

　　优纪还是那样，全身的任何一块细小的肌肉、脸上那寂静的惊恐迷雾，都没有一丁点的摇动，只有眼珠缓缓向上动了动，看向河村隆。

　　她听到了一个名字。

　　“真是太奇怪了！我还以为我看错了。”河村隆双手胡乱拍摸着口袋，急切地找着手机，“亚久津也根本没提到过……”

　　优纪的瞳孔发出一点涣散般的、湿润的闪光。

　　“……阿仁。”她突然轻声吐息。

　　河村隆握着手机，拇指僵停在按键上。

　　优纪凝视着虚空。

　　“对……”她梦呓般地低语，流下了眼泪，“阿仁……我来找他。”

　　河村隆最看不得女孩子的眼泪，更何况是优纪，是他最好朋友的、曾受尽艰辛的母亲。

　　他反而后退几步，以免自己的靠近，引起优纪那原因不明的恐惧。

　　“不要怕，优纪姐。”河村隆把手机贴在耳朵上，另一只手隔着暮风，虚无地朝优纪做出安抚的手势。

　　优纪无意识地轻微晃动着身子，仿佛她怀里的背包，就是曾经被她紧紧抱着的、牵挂着她全部命运的，那时的婴孩。

　　她无声地哭泣着。

　　河村隆有些喘不过气来。他突然背过身去，用两只手上下错落地抓住手机。

　　“亚久津，你一定要冷静地听我说。”在突然降临、无法理解的现实包围下，河村隆尽量保持声音平稳。

　　“什么？”亚久津仁那烟嗓般的声色，总是透露着暴躁与安全感完美交融的感觉，“啰啰嗦嗦的，有事快说！”

　　河村隆听到，昭示着大夜雨的风声，越发激烈起来。

　　“总之，先去联系医务室……”他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