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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Part 141 蜘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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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雅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还记得回应富江打来的电话时，因为紧贴在墙角的面壁站姿，而无距离地贴在鼻尖和脸颊上的来自坚硬墙壁的寒意。
他坦承，富江是一个充满魅力的女孩子。那种美丽的气势，是无法拒绝的病毒，是没有办法停止的自愿沉沦。
但同时，东方雅美的心告诉他，“在我心里，她是比不上健太郎的。”
他当时握着的，是南健太郎的手机。
富江的电话像是恐怖片里的那种深夜来电一样，虽然是正常的通话、正常的时间，但就是带给人这种感觉。
南健太郎刚接起电话，说了两句话，神色就变得很不自然，像是有无形的手捏住他的脖子，把他的话语一个个碾碎，卡在咽喉里。
东方雅美替他接下电话。他的心里不由得冒出荒谬又含着不祥预感的想法，“这是在演什么电视剧桥段吗？”
从没试过被人拒绝、如此美丽高傲的女孩子，偏偏对拒绝她的平凡无奇的对象耿耿于怀，打来电话要求对质，尽管那样无非是进一步加深莫名其妙的矛盾。
这种桥段，会发生在他和南健太郎身上？
东方雅美想起伴侣的话，“我就是觉得哪里有点奇怪。以我们的理智，没法完全看清楚的、模模糊糊又确实存在的不和谐感……”
他来到对方指定的偏僻网球场赴约时，深切地体会到了这种不和谐感。
“我在干什么？”东方雅美心里还想着，“半夜赴约，对质什么‘令我遭受屈辱’的问题。”
再怎么样，对方也只是个女孩子。不会有什么惊悚伤害的桥段，莫名其妙发生在现实中吧？
“主要是……”东方雅美确定了这片场地上没有别人。先前他的确担心过，富江那群过分狂热的追随者，会不会乌泱泱地跟过来，像那次大庭广众之下的围堵一样，带给他无法解决的难堪局面。
他微微松了口气，心里的不和谐感却越来越浓重了，“主要是，如果我不接下这个邀约，她就会持续骚扰健太郎吧。”
也向教练组报告过了，也严厉地交涉过了，但是……
“怎么不讲道理呢？”东方雅美似乎稍许抓住了一切不和谐感的源头，那就是富江那种强硬的、把任何东西都按照她的要求扭转过来的美丽威势。
还是拒绝不了她那高高在上的纠缠，她非要让这两个平凡的少年陷入她的某种泥沼不可，就是这种毫无逻辑的执着，而她偏偏就能缠着别人、扭转现实，偏偏就能做到……
接下来的事情——在东方雅美和富江单独见面，试图组织起自己平凡又温柔的话语，尽量开解她那种不可理喻的压迫和纠缠——就在这时，发生了超出他理智的事情。
有没有人体会过，理智、逻辑、现实、感官，所有这些人类赖以体会自己的生命确切存在的东西，瞬间崩塌消融的感觉？
东方雅美眼看着富江的身体，在他眼前拆解、分裂、延伸，脖子变成肉蘑菇般的巨型长条，手和脚分裂出无数副本，像蜘蛛足一样密密麻麻地伸出身体……
而那张脸——一个富江变成两个、三个、无数个……
那张脸还是那么美丽，是超过视觉或者任何感官的判断，直接渗入人的灵魂的美丽。
东方雅美的理智在瞬间失去作用。
他的眼里只是充满着湿漉漉的残影，那是痛苦扭曲着爆破身体、分裂开的每个头颅上却都张扬着美艳笑容的，沾满黏液的蜘蛛富江。
当草薙明月接住他脱力倒下的身体时，几乎析出身体的灵魂触感，就像一团带刺的电流一样，深深刺进他抱住对方的臂膀肌肉里。
灵魂析出！如同海面中被用力挤压出的水那样，脱离本身的生命灵气……
这种程度的魔物迫害，草薙明月也是第一次见。
哪怕是强烈的物理上的生命损害，来自再强大、再骇人的魔物，也不足以造成这种程度的灵魂离体。
这是草薙明月见过的最严重的魔物伤害。
他紧拢臂弯，单手将东方雅美紧紧抱住。
在他身后，月光幻影像疾风暴雨一样，每一片光斑都长出锐利的边缘和刃头，飞速奔向倒地的巨型蜘蛛。
厚重肉瘤从薄薄的表皮下剧烈撑爆长出，这样的声音急剧涌起，钻进草薙明月的感官。
他猛地侧过头。只露出小半面容的形影，使幽柔的少年充满不敢直视的狠劲儿。
“混蛋。”草薙明月吐露出一句北海道方言，方言的意思远比这句表面上的脏话要锐利得多。
肉瘤爆出的声音还在持续。草薙明月眼看着巨型蜘蛛的虫足上，也凸出密密麻麻的富江头颅。
长在蜘蛛背上的巨型蘑菇般的头颅肉山，上面结满了富江，有的皱眉，有的翻起惨白白眼，形态张扬，黏液淋漓。
却有一种似乎仅仅是美女发脾气般的、恐怖又扭曲的美丽压迫感，从那些鬼东西身上散发出来。
荒谬又无法抗拒，美丽又惊悚无比。
草薙明月环住东方雅美的身体。在他灵能场的强烈吸引下，几乎析出身体、被剧烈风暴吹散的灵魂气息，千钧一发间被反吸回去。
东方雅美的眼中只有一片荒芜的惨白，清澈漆黑的瞳孔完全消失。
“东方前辈……”草薙明月俯下头，在足够一个吻的距离内，将自己全身的灵能覆盖到东方雅美身上。
月光激烈地涌动着，形成咆哮的灵力海啸。
一声咚隆巨响，那是富江蜘蛛试图撞破草薙明月身上的守护结界。
草薙明月半跪在地上，后背对着那巨山般撞击过来的怪物。
激烈的结界震动所产生的每一条波纹，都入骨吸髓地传达到少年的身体和灵魂里。
他的胸骨粉碎般撞颤了一下，承受住了魔物的撞击。
他现在不能抽身。只要他的灵能输送断掉一点，东方雅美析出的灵魂就无法被拽住，会再度飞散离体。
如果那样，就连草薙明月也回天乏术。那意味着……
东方雅美将死在他的怀里。
草薙明月深深闭上眼睛。水色的月光萦裹住两个人，他们仿佛一同沉进了万古寒冷的深海。
波动的灵力纹路游绕在他们周围。
草薙明月轻轻动了动嘴唇。他到现在也不明白，他是为什么、什么时候爱上东方雅美的。
不需要任何理由，只有心在倾诉着那荒芜又纯粹的爱恋……
他轻轻叫了声，“雅美。”
来自鬼神之所的虚无之风，朝上迅猛吹动着少年的衣发。
月光幻影汹涌流动起来，朝两人的方向疾速结茧。
草薙明月睁开眼睛，深深看向东方雅美的双眼。
对方的眼中，出现了完全失神的、清澈的瞳孔。
草薙明月心脏地震。他把东方雅美的灵魂碎片拉回来了！
轻易不会结印的、属于八咫镜的符咒印记，形成一片风中纷飞的闪光咒文，从月光海啸的最高点降落下来。
草薙明月腾不出手。他像含住一片风中零落的带着露水的樱花般，衔住了这片符咒。
以符咒为吸引，他操控着月光幻影迅速回流，反向绕成漩涡，像是一片沸腾的深海般，朝两人身后猛地蔓延过去。
月光挡住了富江蜘蛛的又一次冲击。狂乱的魔物浑身黏液暴雨洒落，发出无法在现实中听到、却能直接震碎人的理智与精神力的嘶吼。
激烈摇摆的富江头颅组成的蜘蛛足和巨型蘑菇上，每个富江都皱起了白眼。
她们露出冷笑、皱眉、蔑视的神情，传染源般的美丽沸腾到了顶点。
草薙明月赫然侧身。他的脸被汗水浸透，含在唇间的符咒幻光闪亮。
他正要有所动作，忽然一顿。
东方雅美握住了他的手臂。他能感觉到，东方雅美的手掌毫无力气，像是一团风中飘絮。
但是那宽健有力的肌理，那种超越了此刻魔物与幻影的淹没、就那样活生生体现出来的，属于平凡之人的温暖触感……
清晰地传达给了草薙明月。
草薙明月回过头。他靠近失去意识的东方雅美，在他耳边低声倾诉，“不要怕，东方前辈。”
他轻轻推开东方雅美。对方的身体像落入一片清澈无尽的深海一样，被月光洪流包裹住，深深陷下身体。
草薙明月顺势闪身，银隼的幻光划过这片灵能与魔物的战场，在呼啸涌动的幻色与符咒火光中倏然再现。
他站在富江蜘蛛面前，身上有许多火烧般的黑色烟迹，那是无距离承受和反击魔物造成的战损。
无法形容的嘶吼声响彻在他的精神世界中。
草薙明月抬起头。他的动作如同寒冰轻轻裂开一点锐利的缝隙一样，从容、干脆，充满寒气。
他的衣发被灵能风暴狂掀着。
巨型蘑菇轰然倾倒下来，上面结满了富江头颅，每个都散发出强烈的传染魔力，只要触碰到它们，就会被吸入、融化，连成黏糊糊的一体。
草薙明月眼看着这堆东西撞破眼前的月光水面，爆破粉碎的灵力碎片像碎玻璃般反向掀起。
在无距离的恐怖接触下，富江头颅迅猛贴到了草薙明月眼前，灭顶的魔力波动刺入他的脑海。
草薙明月眼中闪过的最后的画面，是富江面容中、那眼角下毫无瑕疵的雪白肌肤。
没有泪痣的肌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