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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4、Part 134 怪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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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富江魅惑的另一次失败。比南健太郎的失败更早。
而且，根据草薙明月观察到的富江本体的魔气场的散发程度，无论是从美丽的外表，还是魅惑的气势来看，那种魔性满满、高贵自傲的自恋态势……
“完全不像意识到自己曾有失败。”草薙明月站在人脸般的月亮下，在这充满恐怖的视觉震撼与潜藏妖魔的黑暗气氛的深深梦境里，就像在普通清凉的月夜漫步在温情人间中似的。
他只是沉静地思考着什么，而所思考的问题也仿佛不过是某种朴素的事情。
“魔物的程式……”草薙明月综合自己对付魔物的经验，无论是死太郎、富江，还是由人类异化成的各种都市传说式的存在。
他们的行为与思想中，都有一种深藏的奇怪程式，使他们的魔性像一条有着大致方向的污泥河流，就那么诡静而冰冷地前行着。
草薙明月旁观着这片梦境。引起种岛修二那阳光纯澈的性格出现破裂伤口、进而在他的心里留下应激性的痛苦痕迹，引起这一切的场景，就在眼前。
草薙明月穿着宽袖式的白衬衫，蓝黑色的带些水洗做旧纹路的宽松牛仔裤，映衬在月光下，那人脸般的月亮，就像在静静欣赏少年的形貌。
他轻抱双臂，掌心虚托着手肘，淡静地注视着眼前的情形。
“大概是……”他推测着喃喃，“那天，种岛前辈还是一样来给阿凌前辈送饭。但是目睹了这种……”
阿凌在种岛修二面前摘下遮掩的口罩。也许是他崩溃的情绪使他做出自我曝光的行为，也许是忍耐不了伤疤变异的极度痛苦，总之他露出了自己的脸。
种岛修二再毫无提前防备与心理预设的情况下，眼睁睁地看到了这副情形。
有许多膨胀的肉瘤，正从那本身就很骇人深刻的割裂伤痕中钻出来。有种莫名其妙的恐怖的生命感，促使那些肉瘤笼罩上一层这样的形容：像一堆小小圆圆的、五官尚且模糊的婴孩……
浑身都被细胞液体黏稠地沾满，在阿凌脸孔的伤疤里，互相挤压、互相融化，纠缠不清地伸展出来。
像裂开的蘑菇形状的真菌一样。
真菌……寄生？
“肉块异化。”草薙明月看着那脸上爆开肉花的男人，从他骇人的形貌中，辨认重组从前的英俊风采。
草薙明月回想着源千鹤的话，“完美的外形……之所以想给他一拳，好吧，你只要亲眼看到过他那种对于迷倒别人这类事，无比自恋、势在必得的样子就知道了……”
源千鹤娇厉的声色，在梦之风里吹成一阵阵比虚空更不存在的飘音，“你说阿凌不是富江肉块？开玩笑！……他被迷得颠三倒四，外貌、身材还有精神气质，完全垮掉了，葬送了顶尖模特的事业呢……”
草薙明月微微摇头。人脸月亮的暗影被斜斜地挡在身后，让他的眼睛一瞬间看起来像是完全的漆黑：没有眼白，彻底的、清澈又冷酷的漆黑色。
他抬了抬眼睫，使这恐怖的全黑色眼睛的幻觉消散开来，露出那冰静瞳眸的全貌。
但是，甚至还比那恶魔般的全黑色眼睛的样子，更加冷酷……
“不对。”草薙明月冷声喃喃，“富江造成的肉块魔化，要么是精神异化，要么是全身溶解，没有这种状态的寄生。”
他向阿凌走去。他的身体轮廓上淡淡地勾勒着一层灰白的雾影，像是从遥远宇宙裁剪下来的幻影，随着冰冷的梦之风，投入这片既不属于现世、也不属于鬼神——只存在于那浩瀚无边、最美好也最可怕的人类思想之海中的——梦境。
草薙明月在阿凌身边缓缓踱步，侧过身体，侧脸对着男人的后背。如果在梦境里，血也有温度，而肉做的肌肤上也可以立起细微的汗毛，以感受到气息的撩动与颤栗的话。
少年幽幽开口的气息，即使对方是脸孔扭曲的异人，或是梦之月夜的黑暗处还深藏着什么妖鬼与魔物，都将产生那样的战栗感觉。
“这是活生生被人的情绪地狱，所实体化催出的东西。”草薙明月侧头看向阿凌，“怨念、自我纠结、无法面对事实的出格幻想，无法用单一的形容词所描述的、人心幽暗处那种极为复杂和可笑的情绪。”
这种程度的「业」力，就算是魔物散发的邪能场，它也有本事掺和进去，且被微妙同化为魔物自己的气息。怪不得富江本身也察觉不到，没有产生异常的气场波动和其他举动。
因为，就从这个分明还是人类、但是走向了一种无法形容的异化道路的阿凌身上，散发出了与魔物无异的活人业场啊。
“连千鹤那种级别的灵感感应，都会看不清这种混合气场的真相，不怪她发脾气。”草薙明月淡淡说道。
他转过脚步，站在阿凌身前，微微斜侧，目光自下向上抬起，眼睫像一片向上飘飞的渺淡的黑雪。
他深知，想要暗中谋划推动富江显出本体，他将要使用一些毫不知情、温柔良善的现世之人作为诱饵。他们无辜且对自己和善有加，而且在自己心上留下过不能泯灭的温柔伤痕。
面对这种情形，既保护尘世之人、又利用无辜的他们，无论是灵魂还是做事风格，都像月亮一样——比这怖惧的人脸月亮更为苍冷洁白、冷酷宽广——就像这种白月一样的草薙明月，将纷乱的情绪梳理平整，坦然准备动手。
在如同冰水湖面般的平整情绪下，草薙明月的理智像纤细的带刺植丝一样，连接到真相的幽深本质上。
“这条伤疤，原本是一种毁容性的割伤。”他轻轻侧身，靠近阿凌耳畔，对着这个存在于梦中的虚影低声淡语。
“使你彻底离开毁灭的模特事业，就是这个原因。”少年淡淡道，“引起这片情绪地狱、活人业场的源头，也就在这里。”
他缓缓一合眼帘，再轻轻张开，瞳光亮起漆黑的一点，“千鹤说过，‘拥有完美外形的、对迷倒别人如此势在必得的男人啊。’毁了你的脸，那会是什么感受呢？”
草薙明月意识到——这种意识让他顿时把握住了降伏这次的魔物的主动权——那就是，富江曾有的魅惑失败，是曾施加于本质上同她一样的人身上啊。
“富江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草薙明月说道，“在她的程式里，没有遇到过这种反过来可能在真实外表与欲望气场上，来魅惑她的人。”
他抬起一只手指，轻轻歪头，样子认真，“她对你说过，‘和我相比，你的美貌简直是下下等’。这句话刺痛的，并不是你爱慕她的受蛊惑的心，而是……”
而是那无法容忍自己的美貌竟然被看低、这世上竟然有没被自己轻易迷倒的人存在，就是那种自恋受挫的强烈负面情绪啊。
“我想，你一定狠狠地回击了富江。脱口而出、表情狂妄……”草薙明月幽静地一摊手，“‘你以为你很漂亮吗？你未免太高看自己，要知道迷恋我的女人都是顶尖模特呢！你是不是搞错状况，以为我爱上你了？’”
草薙明月最近收集了不少有关阿凌的信息，往日新闻、经典画报，以及搜寻种岛修二的潜意识记忆——他轻耸肩膀，淡淡点头，自我示意“这样做确实不太好”。
总之，他还原出了阿凌的性格和可能的行为。加上源千鹤亲自盖章的“想给一拳”的评价，他觉得富江肯定也被阿凌骂过，是在极度的自恋受挫的情绪下，口不择言的反击。
“按照魔物的程式。”草薙明月抬起手指，隔空轻点向阿凌脸上的、肉瘤挤出的伤疤，“富江肯定会报复你。”
就像她一定会报复南健太郎，甚至连带波及东方雅美一样。草薙明月以通灵师的敏感与警戒，提防甚至期待着这些举动的到来，那意味着富江的本体即将无法忍耐地破裂显现。
当然，在此之前，他自己也想不到，“关心则乱”的隐秘情绪，竟是如此……
草薙明月深深闭上眼睛。梦境里出现了短暂的气流波纹，那是直接从他心上发出的实体情绪。
这种时候，真是不能想到他那毫无希望、心所深爱的恋人。
他将短暂的痛苦驱逐出冰冷的心灵水面，再睁开眼睛时，眼神更如霜雪，带着残酷的柔意。
“报复你的方法，再简单不过了。”草薙明月五指虚张，向虚空里扔掉什么枯萎花瓣似地一摊手，“我猜，富江大概毫不费力地魅惑了什么小混混之类的家伙，给了你一刀。”
即使是潜入别人的梦境，这梦境中的一切只是由人的潜意识结成的虚无的能量场。
草薙明月移动脚步，来到阿凌另一侧，侧头瞥着他。
“即使这样，都能感受你的情绪地狱。”他露出残酷柔冷的一笑，声音混在轻微吸气的气音里，“至于你的伤痕里为什么长出富江……”
是的，那些瘤子般的变异肉球，正渐渐集合起褶皱模糊的五官，长出清晰的脸孔。
那些都是小小的、美丽无比的富江的脸。每个富江都翻起白眼，没有一丝黑色瞳孔。
草薙明月大大方方站在那里，仔细看着那些人脸肉瘤，淡淡感慨道，“都成为这种肉瘤形态了，还是很漂亮。”
这就是富江的终极魔力。无法抵挡的美丽，渗入所有感官的魅惑。
竟能抵挡得住这种恐怖的魅惑，而出现两次失败……
“南前辈是因为朴素坚毅的心灵，以及对东方前辈的……”草薙明月轻轻吸气，同时缓抬下颚，使瞳子冷亮的一点，移进高高在上的瞳渊。
“而你则是因为——”他冷冷地说道，“你最爱的是自己，并不是富江啊。”
被富江刻意贬低，企图造成因为扭曲魅惑而带来的心灵崩溃，使阿凌这个所谓的肉块，进入杀死富江、或被她感染的其他受害者所追杀的深渊。
这种魅惑失败的原因是——
“你并非因为迷恋富江而不得，才产生情绪地狱。”草薙明月说道，“而是因为最爱的自己受到自恋挫败，而产生了精神崩塌的痛苦。”
就算是富江这种级别的魔物，面对拥有无边无际的阴暗内心的人类，也是难以全面理解人们那些奇怪扭曲、不可理喻的畸情。
像是她大概理解不到，阿凌并非被她所魅惑。他向来深深迷醉与沉沦的，是他自己啊。
“所以，对胆敢将你拖下水的女人……”草薙明月幽幽翻过手腕，指节虚贴着那些肉瘤，缓缓抚下，“对富江那极度的怨恨与自恋的痛楚，将原本投放于你思想中的富江感染的魔力，硬是转变成实体的怪肉，就从这代表了你全部扭曲心痛的毁容伤疤里长出。”
就是这个。
草薙明月手指一停，面对面站在阿凌身前，冷冷抬眼，看定他那活人魔化的痴痴的眼睛。
“反而被别人的情绪地狱所感染的自身的魔肉块。”草薙明月喃喃道，“这将成为富江的致命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