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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Part 133 侵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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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你说‘看到阿凌的脸，就想给他一拳’，这种心情是怎么来的呢？”
草薙明月站在医疗大楼的走廊里。特设的心理治疗室在这条走廊的尽头，是按照太空方舱的样式设置的全沉浸式的场所，此刻正亮起着幽微的清澈蓝光。
他抱着双臂，靠在墙上，微微眯起的黑瞳像是熄灭了所有星辰的、永恒静谧的黑空。
他回忆着自己向源千鹤提出的问题。在她最近一次处理的富江事件中，似乎相比于魔物本身，那个被感染的对象更让她心情不爽。
“因为……该怎么形容？就是那种势在必得、过度自尊的感觉，真让人不舒服啊！你亲眼看看就能明白了。当然，我承认完美的外形是会让人产生那种程度的自恋啦……”
源千鹤毫不留情的评价措辞，在草薙明月心里静静流淌。
草薙明月的思维，一直被越发强烈的魔物能量场暗中消磨阻拦着，让他每次快要解开一切不和谐事件中的关键点时，就总是倒退一步，什么也想不出来。
但是，他总是擅长从微小的细节中，捕捉到难以清晰描绘的异常感。剖析人类的奇怪情感，那无论怎么描述，都还是让人无法完全理解的扭曲又细微的心态，从某种程度上说，其中透露出的连接鬼神的功力，是要超过身为通灵师所具备的强悍灵能的。
相比于鬼神，人类本心里散发的畸形感情和可悲欲望，才是更厉害的存在。
所以……
“你说阿凌可能不是富江肉块，在开玩笑吧？他可是实实在在迷恋富江，被魅惑得连自己最引以为傲的模特身份，都完全丢掉的人啊……”
草薙明月转过身。在他视线余光轻微扫过的地方，走廊墙壁上嵌入式的公告板里，正写着预约治疗的患者名字，并特别标注“禁止探望”。
在“种岛修二”的名字晃过少年的余光，成为粉碎流星般幽微的幻影时，草薙明月正回想着源千鹤近乎抓狂的否定话语。
事情的关键就在这里。草薙明月既要隐藏自己的灵能场，使魔物不要察觉，又要顶着对方散发的邪能场，让自己冰水般的思绪，尽量流淌到清晰又无底的深渊里去。
“现在这个富江本体，是不完整的。”他在心内默默重复着当时的对话，源千鹤想要暴跳起来又只能忍住的样子，浮现在他冰漠的幻视视界里。
他与源千鹤曾确认过，富江本体的能量场的确有哪里不同。按照源千鹤所说，“我倒是感觉它更漂亮了”，这只是其中一点表现。而更关键的是……
“洁白无瑕。”草薙明月顶住邪能场反噬的压力，将冰冷的理智集中起来，“洁白无瑕的肌肤，连衬着那双美丽绝伦的眼睛的眼下肌肤，也是完全无瑕的……”
“你的意思是说……”源千鹤的旧话，在他的脑海里幽幽浮动远去。
“这个富江本体是不完整的，我探测了这么长时间，却忽略了近在眼前的真相。”草薙明月仿佛站在时间交接的幻之节点上，既像在回答之前源千鹤近乎抽空肺部气息的惊愕吸气，也像在当前的静谧环境里喃喃自语。
“真相就是……”他虚空指了指眼角的位置，“这个富江没有泪痣。”
无论是富江本体，还是分裂的个体，亦或是变异同化的肉块……
每个富江的左眼角下，都会有一颗淡色的泪痣。
单论泪痣本身，似乎并不起眼，但结合整体的美貌来看，那淡淡的一点黑痣，简直像极限微缩的塌陷黑洞，能将理智与生命，通通吸进去，吞吐、嚼碎，散成飞灰……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草薙明月回想起自己看过许多次的富江的全貌，她那光洁无瑕的眼下肌肤，那缺少淡淡泪痣的洁白美貌——他不由得深深感觉到，尽管放任富江自己露出本体破绽，才能使通灵师有进攻的机会，这种做法是正确的……
“然而，这个富江本体携带的能量场，强悍到使我的理智，模糊到能够忽略就摆在面前的形貌差异。这实在是……”
草薙明月缓缓吸起一口气，深深含在咽喉里，冷冰冰地轻呼出去，几乎不撩起任何一丝气音的波动。
这种程度的魔物，不就地干净处决，草薙明月无法想象会产生怎样的局面。
“不，冷静下来。”草薙明月想道，“这也就代表着，这个富江本体不完整，失去了一部分产自它的魔体本身的肉块。”
如果魅惑成功，产生的肉块只会加重魔物的能量场，而不会使它反向成为残缺的存在。
除非……
“富江的魅惑失败，投放出去的魔力，没有产生新的肉块，反而使自己失去一部分邪能，成为不完整的本体。”草薙明月沿着走廊走去，步履轻健，近乎无声。
那过于清澈平静的蓝色淡光，像某个融化开来的只有蓝冰的死亡星球，无声无息、无边无际地映在他的眼中。
草薙明月将纷飞的思绪收集回来，投向自己冰水般的心渊。
“而且……”他将回忆倒回去，寻找不和谐感的最初原点。
那就是种岛修二因不知名的缘故，旷掉国中生带练任务的那天。就是那天入夜的时刻，新一批的游学团刚刚抵达U—17，在活动大厅举办小型见面会。
那是草薙明月初次见到这个富江本体。
而那个时候……
“就已经没有泪痣了。”草薙明月淡淡心语。
他一直走到心理治疗室门口。在灵能的笼罩下，他行走于既不是现世、也不是幽冥的边界中，完全销声匿迹。
“这说明，在魅惑南前辈失败之前，富江的魅惑应该还有一次失败，导致她失去了一部分本体的魔肉块。”草薙明月的总结，将当时的源千鹤惊了一大跳。
“……她自己是否意识到了这一点？”源千鹤想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如果魔物意识到了本身魔力的残缺，那它一定会在当前U—17的感染行动中，产生更恐怖的未知变异。
对于这个问题，草薙明月必须亲自查证。对付肉块残缺的富江本体，必须首先让她变得完整，一次性消灭完整的本体。
“那个消失的泪痣……”草薙明月缓缓抬起手，在静流的蓝色光影中，指尖轻轻一点。
虚妄的涟漪旋波开来。草薙明月触碰到了覆盖在心理治疗室整体范围中的、静谧又哀伤的灵能场。
这个灵能场名为“梦”。
是已经进入深度催眠状态的种岛修二，从他的精神世界深处旋升弥漫出来的梦境。
“催眠性心理治疗，确实有点东西。”草薙明月抬起眼睛。自下而上展露瞳光的黑眸，静静地盯住波动的涟漪。
“我是说，那个消失的泪痣，也就是那个魅惑失败的流失的肉块……”他将指尖探入涟漪的中心。指尖像是没入了虚幻的镜面，完全吞噬掉伸入涟漪的部分。
“如果富江本体并不知道这种流失，还以为在南前辈之前，她没有经历过任何失败的魅惑。”涟漪缓缓扩大，像一个向内倾塌的螺旋形塌洞一样，如水如雾，在草薙明月面前扩大开来。
“那么，这或许就是一举消灭这个魔物本体的……”直到冰蓝色的涟漪扩宽成古老溶洞般的巨大凹陷，像无声张开、等待进食的深渊魔口时，少年收回手，慢慢转过手背，掌心朝内，虚握五指，仿佛抓着一把缤纷粉碎的花瓣。
“王牌。”草薙明月淡淡吐息，眸色轻瞠，微妙睁大的黑瞳，凝聚起骇人的冷光。
他向前几步，仿佛在充满柔风与花香的晨曦中漫步，跨过无刺荆棘缠绕的花丛一般。
他的全身瞬间浸入涟漪，进入了种岛修二的“梦”。
涟漪发出幻梦般的“叮——”的一声冰冷水音。
草薙明月抬起头。遥远的月空上悬着一轮异样的白月：月亮上的岩痕和斑点过于明显，和圆形的月影结合在一起，像极了……
“一张脸。”少年淡淡冷语。那些岩斑的黑迹，就像肌肤上的瑕疵和肉纹。
他再次想起这个词汇。
一直萦绕在草薙明月心头的、最沉重的不和谐感，都来自“脸”。
他行走在种岛修二的梦里。这是借由深度催眠、不必草薙明月自己费劲去搜寻的，在最深的精神世界里产生出来的梦境。
正在接受心理创伤定期治疗的种岛修二，他的梦境里出现的，正是那片环山跑道旁的幽深山林。
远处有自由训练场的俯瞰虚影，还有岔开分裂成上下两条、无论向上还是向下都显得没有尽头的跑道。
草薙明月看到种岛修二的身影，在鬼影潜伏般的山林里，就在那窸窸窣窣、像是有许多活物爬行奔走的茂密灌木丛中，无措地跑动。
少年走上去。他看到种岛修二脚边滚落着乱七八糟踩坏的饭团和食品袋，这让他想起真田弦一郎轮值在厨房帮忙时，严肃说过的“固定套餐总是缺……”这样的话题。
种岛修二曾提着食品袋，匆匆在通往餐厅的便捷走廊中，与草薙明月擦肩而过的姿态……
草薙明月想到那个情景，微微歪了歪头，“为藏身在山林中的模特前辈送吃的。种岛前辈再怎么自由随性，也会认为这种行为，不单单是搞怪而已了吧。”
面对突然失踪、又再次出现的面目全非的前辈，曾有的美好记忆与真挚相处的情感，被毫无头绪、没有任何解决办法地变成乱糟糟的现实。
正是因为拥有那种纯澈真挚的性情，种岛修二才会更受不了这种状况。
这时候，脆弱的精神世界更容易被魔物侵入，如果目睹了什么的话……
草薙明月踏着梦里的冷白月光，在头顶那轮像极了人脸的月亮的无声映照下，走进灌木丛。
种岛修二跌坐在阴影里。他那可可爱爱的银白色卷发，在阴影里刺出突兀的剪影。
草薙明月看了他一眼，又走近发出诡谲沙沙声的所在。
在那里，阿凌——那个将自己完全包在黑色套子里的、曾经是所谓顶尖模特的男人——他正摘下过于宽大的口罩。
“脸。”草薙明月感到一种恐怖的释然感，谜团解开的时候，尽管面对的是骇人的真实，他仍然有一种“我终于不再糊涂了”的切割心脏般的痛快感受。
没错，脸……
他早该明白的。对于拥有完美外形的阿凌而言，究竟是什么原因，促使他将最骄傲的脸蛋完全严实地遮盖起来？
那就是因为……
草薙明月冷冷地看着阿凌脸上的伤疤——挤压了整个侧脸、像痴肥坏死的巨人化的烂肉般，瘤子状互相挤压撑起的疤痕，正从原本是刀割般的条状划伤的深深口子里，就那样鼓伸出来。
“脸被划烂了。”他冷冷低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