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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五十三章 ...


  •   映着穹顶之上投下来的月光,那鲜血格外刺眼,瞧来很是瘆人。霍眠稍显怔愣,不由眉头紧锁,脸上溢出几分嫌恶之色,一只手举也不是,放也不是。

      祁颖儿见了她的手,吓得脸色一变,躲在连城身后满面惊恐道:“霍姐姐……这是个死人吗?”

      霍眠摇了摇头:“不是,听他呼吸这般粗重,应当只是醉死过去了。许是喝多了酒,走到此处摔了一跤,约莫磕到了哪里。”

      祁颖儿半点功夫也不会,耳力平平不说,又碰上今晚夜风甚急,自然是丁点呼吸声也听不见。

      “拖出来瞧瞧。”连城自袖中摸出一张丝帕,朝霍眠手边递去,“他手中这柄宝刀品相不俗,应该不是凌霄书院里的普通门生。”

      霍眠微微侧脸,接过丝帕将手上的血擦干净,随后一把抓住那人脚踝,将他自草丛内拖了出来。

      三人定睛看去,只见这人乃是一名年轻男子,身穿一件竹青色交领袍衫,头发凌乱,观其体形稍显瘦弱。他两眼紧闭,嘴唇微张,气息不匀,一张脸面无血色,形容憔悴,似是久病缠身之人。

      霍眠将他扫了两眼,忽觉这人的样貌竟有些面熟,仿佛是在何处见过。

      她正要问问身后两人可有同感,便听祁颖儿正巧开腔道:“这个人的脸……怎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霍眠意外道:“你也这么觉得?”

      祁颖儿点点头,屈膝在霍眠身边蹲下,想了想说:“霍姐姐,你有没有觉得他长得很像一个人?”

      霍眠说:“是有一点,但我想不起来他长得像谁。”

      祁颖儿说:“我也是。但他这张脸,我肯定是在哪里见过的。”

      两人并排蹲着,双双沉默下来,正冥思苦想间,倏听连城轻轻笑道:“不用想了,这是姚小姐的兄长,名叫姚云平。”

      祁颖儿一听,顿时豁然开朗道:“对对对,他和如镜姐姐长得很像!”言毕又问,“原来如镜姐姐还有兄长么?倒是没听谁提起过。”

      连城说:“姚小姐素来美名在外,这位姚公子与她自是没得比,加上你们刚来凌霄书院不久,没听说过此人也很正常。”

      “那他怎么会一个人倒在这里,还受了伤?”祁颖儿指着姚云平的膝盖,“快看,他腿上全是血呢。”

      霍眠本以为这人是因醉酒后不慎跌入草丛,故而磕着了哪里。可此刻这么一看,那膝盖处的布料并无破损痕迹,而草丛里也并无可刺伤人的低矮灌木,更没见哪片叶子上沾了血,即说明姚云平腿上的伤,定不是摔跤所致。

      既然身上有伤,腿脚不便,就该待在房里好好疗养,却又怎么喝得酩酊大醉,还孤身出了门,身边也没个随从跟着?

      “我出去看看周围可有什么人路过,得让人把他弄走才行。”霍眠站起身来,本想将丝帕还给连城,但见帕子上已经染了血污,便又揣进袖中,打算洗干净了再还她。

      她方才站直身子,一步还未迈出,却听连城阻拦道:“别忙活了,让他躺着罢,肯定会有人来找他的,咱们就当没看见。”

      霍眠不解道:“这是为何?”

      连城说:“个中原由,稍后再与你说也不迟,总之这位姚公子,还是别去管他得好。”

      霍眠虽心有疑惑,但觉连城既然有意提醒,那便是有她的道理,又想到这姚云平乃是凌霄书院掌门的儿子,也可说和自己有仇,倒的确没必要管他,于是打消了去叫人来的念头:“那我们是不是得换个地方待了?”

      连城应了声“是”,毫不迟疑地往来时方向走去,霍眠与祁颖儿看了姚云平一眼,便也跟了上去。

      岂料她们还没走出多远,却听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跟着有人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三人身形一顿,同时回头朝后看去,便见姚云平不知为何醒转了过来,正一手按着额角、面带疑色地坐在地上看着她们。

      这人先前倒在地上时,双目紧闭之下尚且和姚问月有几分相似,此刻恢复清醒,又坐了起来,那张脸便与姚问月愈发相像了,说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也不为过。

      只是姚问月生得更为面善,叫人见之便如春风拂面,使人倍感亲切。反观姚云平却是眼下发青,眸色阴沉,眉宇间噙着一股明显的戾气,不免令人感到难以接近。这兄妹俩模样相差无几,透出来的气度却称得上一句天差地别,可见二人的脾性当是大不相同。

      霍眠正要答他的话,却又听得园子另一侧突然传来不少人的呼唤,喊的都是“大公子”云云,料想是这姚云平的随从找不见他,便四处寻人来了。

      很快,七八个穿着短打便服、腰佩长刀的青年纷至沓来,一见姚云平跌坐在地,腿上还渗着不少血,而霍眠三人又站在他前方,便都相继喝道:“你们三个哪来的,为何出手伤人!”

      霍眠眉峰一扬,心道这些人一来便兴师问罪,倒也不先了解了解情况,还真是有些不讲道理,便反问道:“你们哪只眼睛看见我们伤了人?”

      为首一名青年先吩咐手下将姚云平扶起,尔后瞧着霍眠道:“若不是你们出手伤人,我家大公子怎会摔在地上?还不快快报上名来,你们几个是怎么进来的凌霄书院!”

      霍眠冷笑一声,欲待回呛于他,祁颖儿却气呼呼地抢先道:“他自己喝多了酒,大晚上看不清路栽了跟头,关我们什么事?我们不过是出来散步的,正好碰见他罢了。他刚才倒在那边的草丛里,还是我姐姐好心把他拖了出来,正打算找人来看看呢,你们总得先将事情经过问问清楚罢,哪有一开口就给人定罪的?”

      那青年听了这话,似是也觉理亏,便也缓和了几分神色,复又问道:“那你们三个到底哪来的?我倒没见过你们。”

      他话音一落,便见扶着姚云平的一名随从将祁颖儿看了看,说道:“师哥,这小姑娘咱们是见过的,她是那位易大人的小妹。”

      那青年顿了一顿,闻言便朝祁颖儿仔细看了两眼,旋即恍然道:“哦……好像有点印象。”

      祁颖儿稍显疑惑,也将这几名青年来回扫视一番,这才想起她被易满秋初次带来凌霄书院的那天,两人在院中飞来飞去时,便是被眼前这些人拦了下来。

      祁颖儿顺势解释道:“我们都是满秋姐姐的朋友,也是如镜姐姐请来你们府上做客的客人。”

      姚云平原本晕晕乎乎地被随从扶着,只顾用手掐着眉心好叫自己清醒一些,可听了祁颖儿此言,他却忽地停下动作,仿佛顷刻之间醉意便已去了七七八八,直勾勾盯着祁颖儿说:“你们都是二妹请来的客人?”

      发觉这人投来的视线之中竟然带着明显的敌意,祁颖儿皱起眉来,回道:“正是。”

      便听姚云平霎时冷哼一声,一瞬无故发起火来:“又是她……又是她!我真是上辈子欠她的,这辈子走到哪里都能碰见她给我找的晦气,简直存心让人不痛快!”

      晦气?

      这话叫祁颖儿和霍眠听得一头雾水,唯有连城神情如常,毫无反应。

      “你这话什么意思?”霍眠说,“敢问晦气二字从何而来?”

      姚云平并不答话,只是挣开身边的几个随从,原地踉跄了几步,后才寒声道:“明知故问!”

      说罢转过身去,又将几个打算搀扶他的人狠狠推远,一瘸一拐地朝园外走了去。

      他一动身,那领头的青年便将姚云平的佩刀拾起,一行人临走前还朝霍眠等人投来极不友善的眼神,竟都个个面目生冷,好似她们三个得罪了他们一般。

      眼见这些人皆是一副充满敌意的嘴脸,祁颖儿好不纳闷:“怎么一个个都像是和我们有仇似的,也太莫名其妙了罢,我们招谁惹谁了?”

      霍眠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稍一思索后道:“这姚云平,是与姚小姐不和么?”

      她这话问的自然是连城,连城听后答道:“不错,他对姚小姐心怀怨恨已久,一听说我们是姚小姐的客人,势必不会给我们什么好脸色看。这也是我刚才为何叫你不必管他的原因。”

      心怀怨恨?

      霍眠不免有些好奇:“是什么样的怨恨?”

      连城说:“那可就说来话长了。两年前,七大名派曾齐聚一方办了一场春猎,姚院长不甘心凌霄书院在江湖上被天鹤山庄压过一头,便叫这姚云平务必在春猎中拔得头筹,以涨门中威望。也许是姚云平太过急功近利,当日在山间跑马时反倒不慎从山坡上跌落,摔断了一条腿。彼时姚小姐得知后,立即赶去为他接骨疗伤,岂料三个月后,姚云平的腿骨却没接好,走路时有些跛脚。因着这事,姚院长和姚云平对姚小姐怨责颇深,时至今日也未能释怀。”

      “难怪他方才走路时一瘸一拐。”霍眠说,“还以为是膝盖受伤的缘故,倒原来是个跛子。”

      连城弯弯唇角,笑得有些轻慢,说:“但他会变成现在这样,可不是姚小姐一个人的过失,要怪便只能怪他自己,和他那位‘好父亲’姚院长了。”

      霍眠追问:“这又怎么说?”

      连城接着道:“其实姚云平的腿刚开始并无大碍,虽然姚小姐没给他把骨头接好,但也远远没到如今这等地步,只要他行走间稍微注意一些,是不至于叫人一眼就瞧出来的。但这位姚公子和姚院长一致认为习武之人绝不能有丁点残疾在身,于是另请了一位大夫来,那位大夫表示若要修正,唯一的办法只能是重新接过。姚院长当时听后,便亲手将姚云平的腿骨打断,叫那大夫再给他接了一次。只可惜事与愿违,又是三个月过去,姚云平的腿不仅没有恢复如初,反而更为严重,也就成了今日这副模样。”

      祁颖儿听得一阵肉疼,不禁打了个冷颤:“这么说起来,他的腿瘸了,也不都是如镜姐姐的错,姚公子和姚院长还有那位大夫都有一部分责任。可看这姚公子方才的反应,怎么倒像是全怪在如镜姐姐一个人头上了?”

      “因为那位大夫听说姚云平彻底跛脚之后,便连夜举家搬迁了,逃得不知去向。”连城说,“这父子俩积着一口恶气,却又找不到人发泄,除了怪罪姚小姐,还能怪谁?”

      她说到此处静了静,又道:“依我看,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只能怪姚云平自己,姚院长一贯爱子不爱女,对姚小姐向来不闻不问,连家传武学都不肯教她,对姚云平却是呵护备至,拳拳爱护。他既那般用心栽培姚云平,指望他能继承凌霄书院,到头来却是个连马都骑不好的废物,一朝摔断了腿,那也是他自己没出息,怨不得旁人。”

      先是得知易满秋在梅花台并不受师父宠爱,后又得知姚问月在姚家也不受父亲待见,霍眠自然感到十分费解。她虽与这二人相识不久,但也看得出易满秋性情爽快,不拘小节,且好友众多,走到哪里都吃得开,其为人如何自不必多说。而姚问月亦是品行良善,待人温和有礼,素有“大善人”的美名流传在外,她的为人如何,当然也无需多言。

      可就是这样两个在外人眼中品德兼优之人,却在家中不为长辈所喜,这可真叫人有些意外了。

      霍眠这样想着,忽听园外骤然响起了什么人的争吵声,其中一人的嗓音分明是刚刚才走的姚云平,至于同他吵嘴之人,却只听得出是个男子,不知具体是谁。三人听到那动静,便沿着湖边小径走到月亮门前,探头往外看去。

      只见距此不远的过道上,姚云平一行人正驻足中央,面向前方。

      而在他们对面站着的,则是一整日也未回到望舒院的姚问月,以及一位叫不出名字的年轻男子。

      霍眠见了那男子,竟觉他也有些面熟,可细想之下却想不起是在何处见过此人。倒是祁颖儿记性好,忙冲霍眠小声道:“霍姐姐,你看如镜姐姐身边那位,是不是在燕子山帮你安葬师父的那个人?”

      经她这么一说,霍眠才陡然间想了起来,那男子正是奉姚问月之命将棺材运往山中,又替霍眠将沈孤岚的灵柩下葬之人。

      只见那男子一脸冷漠,眼中带着不加掩饰的厌恶,冲姚云平说道:“大公子还是适可而止为好,二小姐今日为了你的事,已经被院长罚去祠堂点了一天的佛灯,到此刻连口茶水也未喝过,她总归也是姚家后人,怎么这条路只许大公子你走得,二小姐便走不得?难不成从今往后,大公子走哪条路,二小姐便只能绕道而行,连在自己家里都不敢随意走动了?”

      姚云平站立不稳,却也因着自尊心始终不要旁人搀扶,闻言冷笑道:“你不过一个家奴之子,却敢这样同我说话。我念着你那老娘从前是我母亲身边的老人,如今又是我二妹院里的管事,任你屡次三番以下犯上,倒也没跟你计较。是不是我对你仁慈了些,便叫你这狗东西自以为能爬到我头上来放肆?”

      那男子听他辱骂自己,倒也未动火气,仍是面不改色道:“夫人临走前特意交代过,要我和家母务必照顾好二小姐,万不能叫她为人所欺。既然夫人已经远走他乡,我与家母的主子便只有二小姐一个,凡有人对二小姐不客气,管他是谁,在下一概不会姑息。”

      姚云平得了这话,脸上怒意更重,瞧着沉默不语的姚问月讥嘲道:“我平日怎么说来着?二妹啊,还是你的命好。那年母亲决意离家出走,我那般苦苦哀求,她却连看我一眼都不肯。倒是你,她不仅吩咐奚管事继续照顾你,还叫奚管事的儿子也来保护你,可说是为你着想到了方方面面,事无巨细。但对于我,她竟连一句话也未能留。再说这些年来,你四处行医救人,多行善事,任谁提起你都少不得一顿夸赞,仿佛我们凌霄书院除了忍风刀以外,便属你姚如镜最是个宝。可我呢?我自小勤学苦练,简直吃够了练功的苦,就为了不负父亲所望,好叫凌霄书院传承下去,但你却将我害成残废一个,又故意给我送来有毒的膏药,叫我这条腿烂得见了骨!眼下连你身边的一个奴仆也不将我放在眼中了。二妹,你果真好狠的心,咱们亲兄妹一场,你何至于这般害我!”

      姚问月容色疲惫,眼中泪光闪烁,轻声道:“大哥,你的腿会变成现在这样,我确实难辞其咎,但我诚然不是刻意为之,只怪我当时医术不精,这才苦了你。你若要怨我,我倒也无可辩解。只是那盒膏药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也的确想不明白。正如你所说,咱们亲兄妹一场,你又不曾有哪里得罪过我,我怎会下此毒手害了你呢?”

      “你想不明白,我倒是明白得很!”姚云平恨声道,“你不过是嫉妒我深受父亲宠爱,又见不得我将来会继承凌霄书院,所以便要蓄意害我,将我除去!可是二妹,你且等着瞧罢,我即便是被你害到丢了命,这偌大一个凌霄书院,父亲也绝不会将它交到你这心思狠毒之人手里。你一个女流之辈,迟早要嫁做人妇,为别家生儿育女,日后连姓也得改了去,旁人只会称呼你一声某某夫人,倒不会再称呼你为姚小姐。你以为你装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就能骗得过我和父亲?你那些狼子野心,我和父亲一早便看在眼里!任你挖空心思,处心积虑,也休想得偿所愿!我姚云平别说瘸了一条腿,便是两条腿都瘸了,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将姚家祖祖辈辈的心血给毁了去!”

      他这番话说得何其决绝,大有将姚问月视为毕生头号仇敌,且来日若有必要,还将大义灭亲之意。

      姚问月听后怔然无比,半晌才眼圈一红,哽咽道:“我送膏药给你,只是念着昌州连日落雨,天气不好,唯恐你旧疾发作,才特地做了那盒膏药,仅是盼着你能好受一些,便能在武会上同别家子弟尽兴切磋而已。我若果真要害你,理应暗中下手才是,又何必这般明目张胆、堂而皇之地叫人把药送到你手上?至于继承凌霄书院一事,我不知同你说过多少回了,我对继不继承凌霄书院根本没有半分兴趣。再说我时至今日也未学过忍风刀,便是父亲将掌门一位传了给我,我又如何能令门中上上下下心悦诚服呢?大哥,你会这样看待于我,实在是叫我好不寒心,我自觉并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你到底如何就要这样误解我?”

      “你还寒心?试问你寒的哪门子心!”姚云平愈加动怒,气得脸红筋涨,“我倒也想问问你,你既已美名在外,远胜于我,又还用这些下作手段对付我做什么?你若不是想将我除去,好继承凌霄书院,还能是为了什么!算我姚云平倒了八辈子血霉,这辈子竟然摊上你这么一个恶毒的胞妹,你若是与我毫无血缘,我早就将你杀了泄愤,断不会留你到今日!事已至此,你往后最好离我远远的,别再叫我见到你,少来我跟前触我的霉头。倘使你不以为然,非要跟我作对,那我只好叫父亲随便找个人把你嫁出去,如此方能落个清净!”

      他几乎是咆哮着说完了这些话,语毕之后也不再给姚问月辩解的机会,当即重重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见他气急败坏又一瘸一拐地大步而行,那七八名青年弟子便也赶紧跟上,亦是看也不看姚问月一眼。

      姚问月愣在原地,一双眼睛里蓄满了泪水,那模样瞧来伤心至极,却始终没有落泪。

      晚风过境,吹动一片婆娑树影,发出细密的沙沙声响。主仆二人皆是一言不发,静静站着,过了许久,才听姚问月身边那名男子低声道:“小姐,大公子一向口无遮拦,惯会说些恶言恶语中伤于你,他那些屁话你听听就算,犯不着真往心里去。”

      姚问月抬起手来,用衣袖将眼中泪水轻轻拭去,叹息道:“自从他瘸了腿之后,至今已有两年光景,心中恨意越积越多,又整日酗酒浇愁,难免性情大变。其实我大哥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那男子无奈道:“小姐,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居然还在替他说好话?你我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这大公子待你如何,我可是比谁都清楚。还小的时候,他便总仗着院长的宠爱处处欺负你,每回学了什么新的招式,必不忘拿到你跟前演练炫耀一番,若是闯了什么祸,也都次次推到你头上,叫你给他背黑锅。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若无院长的处处偏袒,言传身教,大公子又岂会养成这样的性子?他每日里跟在院长身边耳濡目染,潜移默化,早就将院长那一套学了个彻底。你听听他说的那些,什么迟早要嫁做人妇一类的话,那不都是院长他老人家的想法么?偏生大公子这人自个儿也没长脑子,院长说什么他就信什么,我看他当年摔断腿,倒是好事一件,也是活活的现世报。”

      姚问月又是一声叹息,郁郁寡欢道:“罢了,说这些又有什么用?若不是灵均今日闹着要为我出头,我也不会急急忙忙地跑到我大哥那里去,反叫父亲又训了我一顿,罚我去祠堂点灯思过。唉……以后就尽量避着他们罢,左右他们也是不愿见到我的,等我请求仙姑收我为弟子之后,我便能离开这里,倒也不用再面对这些糟心之事了。”

      那男子还要再说,姚问月却摆了摆手,主仆二人皆是神情沉重,十分低落,旋即也闷闷不乐地朝望舒院那头走了去。

      直至两人走得远些,躲在园子里的三人才也往来路行去。祁颖儿将身上的外袍脱下还给连城,问她道:“连城姐姐,这姚云平说话真是好生气人,你刚才为什么拦着我?我真想跑过去狠狠骂他一顿,若能替如镜姐姐出出气,那也是好的么。”

      连城伸手在她头上一敲,缓声道:“你能有这份心,姚小姐知道后定然十分欣慰,可方才那样的情况,咱们三人却不适合露面。你若是跑过去帮着吵架,不仅会叫姚小姐难堪尴尬,还会叫那姚云平越发来气,怕是会骂出更难听的话来,这又有什么必要?不管他们吵成什么样,那到底是人家的家事,只要没动起手来,咱们既是外人,自然不便掺和进去,更该给姚小姐留些体面为好。”

      祁颖儿挠挠头,若有所思道:“原来如此……看来人情世故这方面,我还得多多学习才行。”

      “听姚云平先前所言,曾提到姚小姐给他做过一盒有毒的膏药。”霍眠说,“他那膝盖血流不止,便是因为这个?”

      连城点了下头,看向霍眠道:“那盒膏药,原是姚小姐的一片心意,只不知为何,姚云平用了那膏药后,膝上竟烂了一个大洞,连骨头都露了出来,且抹了药也不见好。他本是去了昌州同友人办武会,因着烂腿和姚家祖母过寿一事,只得回了长陵。姚院长得知此事后,便命人查了姚云平近段时日用过的所有药,却在姚小姐给的那盒膏药里查出了一味可使皮肤溃烂的药物。咱们前来凌霄书院的那天晚上,姚小姐迟迟不归,便是为着此事被姚院长留在了书房。我听满秋说,姚院长当夜还掌掴了姚小姐一回,可见那父子俩都认定是姚小姐故意为之,这也难怪姚云平会那般痛恨姚小姐了。”

      原来那夜霍眠侥幸避开了姚问月,没有当着众人的面与她相见,竟是这么一回事。念及姚问月当晚受了这么大的委屈,第二日却还答应替霍眠隐瞒身份,帮了她一个大忙,霍眠心里自是有些五味杂陈:“这么说来,那盒膏药必是被什么人动了手脚。可姚小姐广结善缘,应是不会与人结怨,谁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刻意害她?”

      连城说:“那就不得而知了。若说是姚云平自导自演,却也不太可能,他若想教训姚小姐,只需在姚院长跟前煽风点火,便可轻而易举叫姚小姐受到责罚,没道理拿自己的腿来作怪。想必这从中作梗之人,定也是与他有仇的。”

      三人一边交谈,一边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去。待出了这园子,便来到望舒院背后那条小径。霍眠照旧率先翻墙进去,连城则抱着祁颖儿紧随其后,三人刚入长廊不久,却见阿净正从连城房里出来,见了她们不由诧异道:“啊,你们三位到哪里去了?我刚才正到处找你们呢。”

      霍眠与连城对视一眼,问道:“阿净姑娘,你找我们做什么?”

      阿净指了指前院的方向,说:“适才那位沈大人来过,说是易大人已经回了府衙,往后几日都不在望舒院住了,特地过来给她收拾一下东西,还说要顺道看看你们三位。可你们谁都不在房里,沈大人知道后,便又匆匆出门寻你们去了。”

      连城闻言笑道:“我们就在院儿里赏花呢,阿净姑娘,你怎么没瞧见我们?”

      阿净说:“赏花?啊呀,那可能是我眼睛花了,这大晚上的,的确没瞧见你们。可我还喊了你们好多声呢,你们又怎么没听见?”

      连城一本正经道:“估计是今晚风声太大的缘故。阿净姑娘有所不知,我们三个耳朵不大好,遇上这样的大风天,若不凑近了说,那是什么也听不见。”

      阿净面露讶异,又有些好笑地道:“真的假的?你们三位还这么年轻,便就耳朵不好了?”说罢噤下声来,忽然脸上一喜,“你们耳朵不好,我耳朵可是好得很。我家小姐好像回来了,我得去看看她,你们三位还是别在外头待着了,当心着凉,趁早回房歇息罢。稍后那位沈大人若是还要来,我自会替你们跟她说一声的。”

      连城笑了笑,颔首道:“那就有劳阿净姑娘了。”

      待阿净一走,霍眠便拉着祁颖儿朝房间走去,同时冲连城低声道:“我说什么来着?那该死的沈十忧,果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杀你的机会。”

      “可见还是贺姑娘高瞻远虑,想得全面。”连城款款一笑,“能有贺姑娘这样一位心思缜密的好友,真乃我连城的福分。”

      霍眠见她笑得格外悠然,好似天塌地陷也妨碍不了她心情好一般,便成心泼她冷水道:“谁跟你是好友。等我伤好以后,我自会立马离开凌霄书院,到了那时,你我就再也不会相见,又哪来的什么好友不好友?”

      “是么,贺姑娘果真这样认为?”连城嘴角翘起,眼神平和地看着霍眠道,“可我怎么偏就觉得,贺姑娘与我之间的缘分,才刚刚开始呢?”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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