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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五十二章 ...


  •   月色清朗,晚风缠绵,院中老树不住晃动,落下几片枯黄的叶。眼前人眉目舒展,笑意恬淡,白皙面容细润若玉,盈盈眼波亦如水中涟漪,实是清极雅极,教人不可逼视。

      原本两人身量并不相近,倘若当面交谈,霍眠便需微微抬眼,方能与连城自如对视。但连城这厢有意俯身低头,霍眠便能轻而易举地与她平视起来,二人目光交错,一个眉语目笑,一个平平静静,赫然便是两幅截然不同的光景,各有其独到之处。

      “我还道你真有那么好心,又是替我喝酒,又是维护我的颜面。”霍眠哼笑一声,“却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

      连城勾起嘴角,温声说:“看样子,贺姑娘还是不肯答应我了。”

      霍眠淡淡道:“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我在燕子山救你时,尚未料到会被你连累至此,如今既已知道你这人一身麻烦,便没道理再给自己惹些是非。你若当真需人相帮,还是该请易姑娘帮你的忙,你们二人本就是好友,找她不比找我强?”

      “我一早便说了,满秋怕是分身乏术,无暇帮我。”连城说,“她于晨间出的门,眼下亥时都快到了,人却还没回来,说明短时间内,她定是回不来了。”

      经她这么一说,霍眠才想起易满秋已经离开了许久,到此时也还未见得她人影。自从来到凌霄书院后,易满秋为了保护霍眠与连城,防止沈十忧和殷灵均来寻她们二人的麻烦,自始至终便没出过望舒院的大门,今个儿也不知是因着什么事,竟是一去不复返。

      “你怎么知道她短时间内回不来了?”霍眠说。

      “因为我和满秋相识已久,对她再是了解不过。”连城说,“似目前这等节骨眼上,正是需要她守在你我身边替咱们遮风挡雨的时候,若非出了什么意料之外的状况,她是不会轻易撇下我们二人离开的。须知她若走了,那么沈十忧和殷灵均若还想跟我们过不去,便少了许多顾忌。是以能在这等关头把满秋叫走的人,便只有一个。”

      霍眠心念一动:“这个人……只怕并非沈十忧。”

      “正是。”连城会心一笑,“所以我猜,必是她师父邱承风也来了长陵,点名要见满秋。”

      忆起易满秋临走前交代的话,又结合连城这番猜想,霍眠赶紧问道:“那姚小姐呢?她怎么也不见了?”

      连城说:“日间殷灵均走时,曾将这望舒院的大门锁上了,我帮姚小姐把门打开之后,她便追随殷灵均而去,到此时也还未回来。”

      那岂不是两尊守护神都走了,一个也没留下?

      “你既知道易姑娘一时脱不得身,又知道姚小姐不在望舒院,还搞出这么大动静干什么?”霍眠皱眉道,“易姑娘要你哪儿也别去,最好是乖乖待在房里,你偏不听她的话,还跑到前院和这么多人玩耍,要是那沈十忧稍后带人来抓你,你要怎么应付她?”

      连城“嗳”了一声,摆手道:“我猜沈十忧今夜应该不会急着来抓我,倘使邱承风果真来了长陵,又将满秋禁足,不让她回来,那就证明他们手上另有要事去办,该是没工夫理会我。”

      霍眠说:“何以见得?”

      连城说:“贺姑娘有所不知,满秋与沈十忧虽同为邱承风的徒弟,两个人的待遇却是天差地别。邱承风素来更为偏爱沈十忧,在她跟前一向和颜悦色,连句重话也不会说。谁都晓得邱承风对沈十忧宠信有加,待她便如亲生女儿那般。可对于满秋,他却极其严厉,不假辞色,稍有过失,骂她一顿都是轻的。便是满秋没有过失,邱承风也能寻个由头将她狠狠训斥,火气一上来,动手打人也是常有的事。”

      没想到易满秋在梅花台过的居然是这样的日子,霍眠难免对她生出了几分同情,猜想着说:“难道这便是易姑娘要和他们对着干的原因?”

      连城不置可否,只是说道:“满秋为何要与他们对着干,背后原因说起来倒还有些复杂,我也不便转述。总而言之,邱承风不喜满秋,满秋也不喜邱承风,这师徒俩相看两厌已有数年。加之邱承风若要做些什么恶事,满秋必会故意捣乱,不叫他得逞,所以在邱承风眼中,满秋除了顽劣叛逆,还是个吃里扒外之人。也正因如此,他在做某些要紧事之前,必会将满秋关起来,不准她出门,也是为了杜绝满秋若是察觉到了什么,便会碍了他的事。”

      “照你这么说,易姑娘迟迟不归,便是邱承风来到长陵会有什么大动作了。”霍眠说到这里,立即后退一步,与连城拉开了距离,“他该不会是听说你人就在凌霄书院,特地奔着你来的罢?”

      连城神情微顿,好似有所猜测,却也没有明说,只缓声道:“应该不单单是为了我,否则满秋去了这么久,沈十忧早该找上门来,不至于到现在还没出现。”

      “那我请你快些回房躲起来,别站在这里抛头露面了。”霍眠说,“万一沈十忧真的来了,你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这也不尽然。”连城从容不迫道,“就算满秋和姚小姐都不在,但这里总归是凌霄书院的地盘,沈十忧即便带了人来抓我,也不一定就抓得住我。再说事情一旦闹大,对梅花台是只能百害而无一利,沈十忧没那么傻的。”

      “你会不会把这事想的太简单了?”霍眠说,“有自信是好事,但也不要太过自负。若是将我换作沈十忧,今晚这么好的机会,我必不可能错过。她和邱承风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将你除去。假如沈十忧打听到姚小姐今晚也不在望舒院,直接带着人来杀了你,那么就算这件事惊动了旁人,她也自然会给出相应的说法。到了那时,你人都咽了气,不还是沈十忧说什么,外人就信什么?”

      连城“嗯”了一声:“言之有理。那依贺姑娘之见,你觉得沈十忧真有本事能杀得了我吗?”

      霍眠忍不住白了她一眼:“你以为你是什么天神下凡,刀剑不侵么?”说罢收回目光,懒得再看她,冷淡道,“我已经好心提醒过你,你若非要继续作死,那就请你离我远一点,别又再来一次‘无心之过’,到头来又将我连累了去。”言罢皱紧了眉,实在难以忍受般地冲祁颖儿喊道,“颖儿!快别弹了,这大晚上的,玩够了就快回房休息。”

      二人交谈间,侍女们仍在兴致盎然地玩着飞花令,祁颖儿也依旧乱七八糟地弹着琴,那琴声犹如野鬼哭嚎,简直要多难听有多难听。霍眠听了这许久,只觉内心十分毛躁,连带着胸口的伤势也被激得发作起来。

      祁颖儿“哦”了一下,瞥见霍眠脸色不大好看,赶紧小跑到她身边,关切道:“霍姐姐,你的脸色怎么又苍白了许多?”

      霍眠揉揉太阳穴,正想委婉一点告诉她,是因她弹了太久的琴,实在听得人心烦意乱,却听连城在一侧插嘴道:“你贺姐姐是见你弹琴这般有天赋,心中甚是喜悦,故而一时心潮澎湃,激动过头了。”

      祁颖儿一听这话,登时喜出望外道:“真的吗?我姐姐真是这样说的?”

      连城拍了拍她的头,柔声道:“这是自然了,我骗你做什么?”

      “那可真是太好了!”祁颖儿无比雀跃,满面红光地抓着连城的衣袖晃了晃,“那连城姐姐,既然我弹琴很有天赋,你以后能不能教教我呢?”

      连城说:“当然可以了,你若想学,我随时都能教你。”

      祁颖儿不由眉开眼笑,见连城这般好说话,又待她格外温柔亲切,便就忸怩了一下,一把将连城抱住,有些害羞地说:“连城姐姐,你真是个大好人。”

      霍眠:“……”

      她算是看明白了,这孩子只怕没见过几个好人。

      “时候不早,该回房睡觉了。”霍眠见她二人互相拥抱,仿佛一瞬就变得极为亲密,便伸手将祁颖儿一拉,不由分说把人拽了过来。

      祁颖儿很会察言观色,自然看得出霍眠是有意要和连城保持距离,便凑在她耳边小声道:“霍姐姐,你放心,我只喜欢你,不会喜欢别人的,你才是我心目中真正的大好人。”

      霍眠听得发笑,又觉心中甚慰,想着祁颖儿年纪虽然不大,心眼子倒是比她多了不少,倒也不是那等好收买的小糊涂虫。

      祁颖儿一走,没人往下弹琴,侍女们也都见好就收,不再继续玩闹,都开始收拾起院中摆放的东西来。

      霍眠看了眼连城,并没多余的心思再和此人交谈,便领着祁颖儿往后院行了去。

      只是两人刚一动身,连城便也踱着步子跟了上来,霍眠见她那副优哉游哉的模样,仿佛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处境是好是坏,不禁暗叹这人真是心大,被人一路追杀至今,身处逆境,她竟连一点危机感也无,倒还叫霍眠有些佩服起她来。

      三人就这般入了长廊,往各自的厢房走去。霍眠与祁颖儿的房间比连城近一些,两人先到了房门,霍眠正要送祁颖儿进去,忽听连城在身后开口道:“贺姑娘,你们这就要歇下了么?”

      霍眠回头看着她:“不然呢?”

      连城笑了一笑,说:“你先前所言,的确有些道理,为了防止那沈十忧真会趁机来此杀我,所以我决定不在望舒院待着了。”

      霍眠说:“哦,是么,那你准备去哪儿?”

      连城抬起头看了看夜空,随口道:“我准备出去逛逛,正好这凌霄书院我也是头一回来,还没好生观赏过此处的风光,现下去看看也无妨。”

      霍眠顺手推开房门,扶着祁颖儿的肩跨进门去,面无表情地说:“好的,你请自便。”

      她前脚才迈进去,后脚便听连城又问道:“贺姑娘,你们果真要歇下了么?”

      霍眠白眼一翻,还未来得及发作,祁颖儿便已疑惑不解地反问道:“连城姐姐,你到底想说什么呀?是不是你一个人出去闲逛觉得害怕,想我们陪着你一起?”

      连城即刻从善如流道:“还是颖儿妹妹聪慧。你说得不错,我正是有些害怕,想请你们陪一陪我。”

      祁颖儿说:“陪你倒是不成问题。”她看看霍眠,又看看连城,“只是我们为什么不能就在房里睡大觉呢,都这么晚了,一定要出门吗?”

      “因为今天晚上易姑娘和姚小姐都不在,你连城姐姐要是留在这儿,可能会倒大霉。”霍眠轻描淡写道,“没准沈十忧会把握时机跑来望舒院杀她,把她砍成八块。”

      “砍成八块?”祁颖儿先是震惊,随后又怒道,“别说,那个坏女人还真有可能干得出来这种事!可这么一来,连城姐姐不就不能待在这里了么?说不定真会有危险的。”

      “所以她才决定出门逛逛,好躲过这一劫。”霍眠靠在门框,无精打采地说,“你想陪她?”

      祁颖儿点点头:“都这个时辰了,一个人在外面闲逛也太可怜了罢……”

      可怜?

      霍眠看着连城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十分冷酷地说:“你可怜她,不如可怜可怜我,我这心口又开始疼起来了。你看你是要陪她出去赏景,还是要留在房里照顾我?”

      祁颖儿心道那还用问吗?我肯定会选择留在房里照顾你啊!但这话说出来怕是会伤了连城的心,祁颖儿只好佯装为难道:“唔……这可如何是好呢。”

      霍眠于是替她拿了主意,当即将祁颖儿推进房里,两人进了屋,正要将房门无情关上,却听连城又一次开口道:“贺姑娘,你确定不和我一起么?”

      霍眠忍无可忍道:“你要走就走,能不能别啰里吧嗦了?”

      “那贺姑娘可要考虑清楚了。”连城微微一笑,“我这一走,这地方就只剩下你和颖儿妹妹了,那沈十忧若真来了望舒院,眼见我不在,你说她会不会把你们俩抓起来呢?”

      霍眠关门的动作一顿。

      假若沈十忧今晚真的要来望舒院杀人,既然连城早已逃之夭夭,只剩霍眠和祁颖儿留在这里,那她肯定不会白跑这一趟,必会趁着易满秋和姚问月都不在,干脆先把霍眠和祁颖儿抓去梅花台。就算姚问月回来后发现她们不见了,沈十忧也自有一套说辞,毕竟人都被她扣在了手里,放不放人也就全凭她一个人说了算。

      霍眠方才的确没想到这一层,连城这厢一提醒,霍眠才幡然醒悟,磨了磨牙道:“……这该死的沈十忧,简直气死我了。”只得又拉着祁颖儿出了门,火冒三丈道,“等我伤好了,看我怎么收拾她。”

      连城见状笑道:“贺姑娘,我早就说过咱们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就算你想方设法要与我避嫌,眼下也是无济于事。如今你我乃是同生死共患难的盟友,既然如此,咱们还是该彼此信任,互相陪伴,你觉得呢?”

      霍眠冷道:“谁跟你是盟友。你连你是哪个门派的都不肯告诉我,何谈什么彼此信任?”

      连城立即道:“那贺姑娘又是哪个门派的?”

      霍眠:“……你闭嘴罢。”

      两人一边吵嘴,一边带着祁颖儿穿过长廊,往东边的围墙走去。

      这院子没有后门,仅有前院的正门可供人进进出出,若想掩人耳目离开此处,便只有翻墙这一个选择。

      霍眠与连城身上虽然都带着伤,但翻墙这种事对她们来说倒也不在话下。三人来到墙根前,霍眠先行一步,翻出去看了看外面的情况,见得望舒院背后乃是一条清幽小径,周遭树影深深,不见何人走动,便低低咳嗽一声。

      连城听到她给的信号,当即将祁颖儿打横抱起,一跃而上,落地时悄无声息,如燕子般灵巧。

      三人顺着那小径往前走去,未过多时便拐进一处清净的园子。只见园中青松翠柏绿意深浓,曲径蜿蜒恰似山间流水,附有假山怪石、花坛盆景点缀其中,格外幽然雅致。

      其时亥时已至,弦月高悬于空,泠泠月光映射下来,落得满地清辉,朦朦胧胧。这园子占地之广,难以肉眼丈量,三人走了半天也不见出口,回身而望时又见望舒院早已消失在视线之内,干脆寻了个黑漆漆的凉亭入内坐下,稍作歇息。

      这凉亭建在一片湖水之畔,四周栽种着不少已经开花的桃树,人在亭中虽看不清烂漫桃花,却有馥郁花香萦绕鼻尖。阵阵晚风疾驰而过,带来无边寒凉,吹得遍地桃树枝叶颤动,落下粉白残瓣飘飞于湖面,犹似铺了一层冬日絮雪,在夜色中显出一派静谧之感。

      时值三月,春夜仍旧十分清寒,这凉亭四面透风,周围又无灯盏照明,还是临湖而建,就更加令人感到尤为阴冷。祁颖儿起初还能好奇地看来看去,尽力睁大眼睛观赏美景,没过多久便开始牙关打颤,在冷风里冻得瑟瑟发抖。

      好在不一会儿,便有人将外袍脱下披在了她身上,祁颖儿顿感浑身暖和不少,正要回头谢上一谢,却见身后站着的人并非霍眠,而是连城。

      祁颖儿愣了一下,赶紧转身道:“连城姐姐,你身上还伤着呢,这里风大,可别把你冻着了。”

      说着就要将衣裳还给她,却被连城轻轻抬手制止:“无妨,你穿着便好,我没事。”

      祁颖儿心中大为感动,但也念及连城有伤在身,仍是坚持要把衣裳脱了还她。两人你劝我,我劝你,最后还是霍眠说了一句“她让你穿你便穿罢”,祁颖儿才未再推辞,同连城郑重道了声“多谢”。

      出来这一路,霍眠一直在默默记着路线,好为日后离开凌霄书院做准备。只是天色这般黑沉,园中又光线昏暗,即便来了此处,却也不知这里能通往何方,便盘算着要不要趁此机会再多走走看看,若能就此将凌霄书院的地形摸得清楚一些,也可防备意外情况发生之时,多少知道该从哪里逃走要更便捷。

      只听祁颖儿哆哆嗦嗦地问道:“霍姐姐,连城姐姐,我们难道要在这亭子里待一整晚吗?要是沈十忧今夜根本不会去望舒院,那我们不就白吹了这半天冷风么?”

      连城说:“这就叫做防患于未然了,面对未知的凶险本就该谨慎一些,吹这一时冷风又算得了什么。”说罢抬起手,朝那湖水对面的方向指了指,“看见那里的月亮门了么?门外即是通向望舒院的必经之路,只要姚小姐稍后由此经过,我们便能回去了,待不了一整晚的。”

      霍眠顺着她手指之处看去,果见那里设有一道月亮门,而门外显然便是一条宽敞的过道。忆起这人先前分明声称自己也是头一回来到凌霄书院,霍眠自是问她:“你怎么知道那就是通向望舒院的必经之路?”

      连城见她目光之中带着审视之意,微笑道:“自然是因我一路行来都在留心观察,这有何难?”

      回想起三人自从离开了望舒院后,这人便始终走在前方带路,途中未曾有过张望之态,明明是对此地地形十分熟悉,却不肯承认。霍眠对此心里门清,面上倒也没戳穿她,只淡声道:“哦,那你还挺厉害。”

      祁颖儿将连城的外袍紧紧裹在身上,挤在她身边取暖,想了想又说:“连城姐姐,既然我们都出来这么久了,到现在也还没被人发现,那你要不要直接逃走呢?你看,满秋姐姐和如镜姐姐不在,我们连望舒院也不敢待,时刻都得提防那个坏女人找上门来。只要你离开了凌霄书院,沈十忧就找不见你了,你不就可以趁早回家养伤了吗?”

      连城说:“你信不信,但凡我翻过凌霄书院的外墙,沈十忧的手下立马就会自四面八方从天而降。”

      祁颖儿“啊”了一声:“真的假的?”

      连城靠去护栏,笑着摇头道:“若真有你说的这么容易,我岂非早就走了?沈十忧虽不敢在凌霄书院内安排人手盯着我,却可以在凌霄书院外布下天罗地网守株待兔,只要我想偷偷离开,势必会有眼线出来阻拦,若想逃离此地,其实并非翻一翻墙那么简单。当然了,如果我此刻伤势已经痊愈,那就另当别论了。”

      祁颖儿神情古怪地看了她一眼,说:“既是这般,那你当初为什么还要留在长陵,且还跟着我们一起来了凌霄书院呢?我和霍姐姐被满秋姐姐救下的那天夜里,你明明就可以暗中逃走的,沈十忧那会儿也还不知道你就在长陵,你为什么不走?”

      连城笑而不语,显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可她虽不答,霍眠却在此时突然灵光一闪,骤然猜到了些许。

      “你不肯离开长陵,是为了去见你白天说过的那个人?”霍眠问道。

      便见连城眉头一挑,瞧着霍眠道:“贺姑娘,你还真是有几分聪明伶俐。”

      霍眠思索须臾,沉声道:“原本沈十忧并不知道你来了长陵,你却偏要主动在她跟前暴露行踪,这只能说明,你要见的那个人不仅待在长陵城,眼下还和我们一样就待在凌霄书院,对不对?”

      连城浅浅一笑,没有否认:“对。”

      这便是了。

      原本霍眠也一直很奇怪连城为何不及时离开长陵,还非要跟着她们一起来到凌霄书院,而在前来凌霄书院的那天晚上,两人同乘一辆马车时,霍眠也的确问过这个问题。

      当时连城只说她是奔着沈十忧而来,是想叫沈十忧亲眼见了她,却又碍着易满秋和姚问月的面奈何不了她,是要故意给沈十忧找些不痛快。同时,连城也能在凌霄书院好好养伤,反正沈十忧也不敢堂而皇之地杀她,这样做,也即是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一道理。

      然而事到如今,霍眠才忽然反应过来,那不过都是些搪塞她的话罢了。

      再结合连城白日里要她相帮的那个忙,她说自己要去见一个人,且此事还会伴随着一定的危险,可见连城之所以不及时离开长陵避开沈十忧,正是为着此事的缘故。

      可即便是有什么事情要在长陵处理,也没必要非在沈十忧跟前露面,她大可躲藏在城中其他地方,只要沈十忧没见着她,那她也就没什么危险可言。由此便又能推断出,连城所要见的那个人,必是就待在凌霄书院,否则她怎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到此地?

      一想到这人跟来凌霄书院后,便叫沈十忧对自己的怀疑加深了许多,还将她视为连城的同伙,霍眠便感到手心发痒,很想狠狠揍她一顿。

      许是察觉到了霍眠朝她瞥去的视线,连城有些好笑地道:“贺姑娘,你不必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实际从临安镇离开后,我便是一路奔着凌霄书院来的,就算你和颖儿妹妹去了别的地方,我也早就打算要和满秋来凌霄书院做客了。所以我并非是跟着你们而来,而是我自己原本就要来。再者沈十忧此人,我也从头到尾就没想过要避着她。至于又一次连累了你,这也的确是我的过失,但我并不是……”

      “你并不是有意为之,而是无心之过。”霍眠听得耳朵都快要起茧子,打断她道,“这话我已经听了八百遍,麻烦你今后别再说了。”

      两人便就同时安静下来,不再纠结此事。祁颖儿见这两人之间的氛围好似有些微妙,便清了清嗓子,想说些什么缓和一下气氛,只是她还未来得及张嘴,却见连城倏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先不要开口说话。

      祁颖儿一怔,扭头看向霍眠,便见霍眠已经站起身来,正侧着身子留神细听着什么。

      只听呼啸不休的夜风中,不知为何响起了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那声音十分清脆,且离此处越来越近,如同什么器物落在了地上,正于地面不断滚动一般。

      祁颖儿听到这动静,立即左顾右盼,四处张望,却由于风声过大,耳中颇为嘈杂,半晌也没寻到那声音的来源。她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朝亭外走了几步,忽见一个圆滚滚的酒坛子正从前方的草丛中滚出来,恰巧就撞在她鞋上,继而停在了她脚边。

      祁颖儿“咦”了一声,回头朝霍眠和连城看去。三人互换眼神,都从亭内轻手轻脚地离开,站到了那片草丛前。

      连城将祁颖儿拉到身后,霍眠便行上前去,拨开草丛看了看——只见一个黑梭梭的人影倒在其中,浑身酒气冲天,已醉成一滩烂泥,手里还握着把通体细窄的切刃长刀,在夜色中仿佛一束凛冽寒光,透着冰冷的杀气,一眼便知绝非凡品。

      霍眠看着那把刀,想起沈孤岚曾经告诉她,凌霄书院的忍风刀名满天下,其厉害之处便在于一个“快”字,门中弟子所使兵器通常为外形上与剑相似的细长窄刀,可见眼前这人大概率是凌霄书院的门生。

      这就难免叫人有些心里打鼓了。

      她们三人在凉亭里待了这些时候,说了不少话,哪知几步开外的草丛里居然就倒着个醉鬼,也不知这人此刻是真醉还是装醉,又有没有将她三人说的话听入耳中,如若听了去,那还是麻烦一桩了。

      霍眠当机立断,俯下身去,正准备把他拖出来好好瞧瞧,没成想适才揪住这人衣袍,便感到掌心湿漉漉的,好似摸到了什么水渍。

      她眉头一皱,察觉出些许不对,抬起手来一看,却见手心一片殷红,竟是沾了满手的血。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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