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8、第四十八章 ...


  •   房门被关上,薄光皆被门窗阻隔在外,屋子里又变得幽暗不清起来。霍眠得了这话先是一声嗤笑,后才说道:“答谢?”

      她腕间一个用力,将连城的手使劲甩开,不咸不淡道:“昨日你突然现身,打断我与沈十忧的谈话,这事我且没跟你算账,你倒好意思跟我说什么答谢?”

      连城兴味盎然地瞧着她,悠悠道:“贺姑娘,一码归一码,适才我的确帮了你一次,你谢我难道不是应该的么?”言罢又道,“再说我昨日突然现身,不也是为了你好?眼见沈十忧步步相逼,叫你快要答不上话,我便挺身而出替你解围,这显然也是在帮你,你怎么还要跟我算账?”

      “帮我?”霍眠觉得这人真乃不可理喻,“别说得这么冠冕堂皇,究竟是帮我还是帮你自己,你心里难道不清楚?况且你非但没有帮到我,反而还害了我。”

      “那贺姑娘倒是说说看。”连城很有耐心道,“我怎么就害了你?”

      霍眠盯着她,口吻略显不善道:“那我也要先问问你,请问你我什么关系?”

      连城笑而不语,慢条斯理地打量她片刻,反问道:“贺姑娘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自然是什么关系也没有。”霍眠说,“我压根不认识你,尚不知道你是谁。”

      “贺姑娘,你这么说可就有些伤人了。”连城笑意一收,很是正经道,“我还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朋友?”霍眠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一般,极为冷酷地道,“谁跟你是朋友。”

      连城说:“怎么不是朋友?你在燕子山救了我一回,我也在长陵城托满秋救了你一回,这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亦是上天注定要让我们再度相逢。这等可遇而不可求的因缘际会,难道还不能令你我成为朋友么?”

      她这话说得过于真情实感,不掺半分玩笑之意,直教霍眠无语凝噎,半晌才憋出一句:“少来花言巧语,我跟你算不得什么朋友。”

      见她神情冷漠,口气生硬,连城这才又露出笑来,说:“好罢,看来是我一厢情愿了。既然贺姑娘还不曾将我当做朋友,那咱们之间倒也的确没什么关系可言。”

      霍眠横了她一眼,说道:“昨日沈十忧跑来见我,无非是想试探我罢了,但不论她怎么试探,我只需咬死不说,一律否认,她便是对我有所怀疑,却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可你当时忽然现身,又口称是来关心我的伤势,试问这意味着什么?如若你我二人仅是因着易姑娘才同时来到这望舒院,之前并未见过面,那你又怎会专程去我房里看我?要知道那等节骨眼上,连易姑娘也未像你这般主动关心于我。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会叫沈十忧如何作想?”

      连城稍一思索,立即答道:“她自然会认为你我早已相识,且关系匪浅。毕竟只有感情要好的朋友,才会一大早特地去你房里关心你的伤势。如此一来,她对你的怀疑便也加深了许多。”

      见她答得这样快,条理又这般清晰,霍眠不由怒道:“既然你都明白,那你当时还存心冒出头来?你还说你不是在害我?”

      然而连城却是摇头笑道:“贺姑娘,虽然听你这么一说,我仿佛的确是无意之间害了你,可我倒有一事不明。你和沈十忧昨日谈了些什么,我其实都在门外偷听得很清楚,我本以为她大张旗鼓地来到这望舒院,是为了替殷灵均打探你的来历,可实际情况却并非如此。那贺姑娘不妨再说说,她到底在怀疑你什么?”

      霍眠心中一动,木然道:“这还用问?当然是怀疑我救了你,还帮你杀了那些梅花台的捕快。”

      “那我便又有一事不明了。”连城说,"她既未亲眼见到你救了我,也未亲眼见到你杀了人,请问她是怎么怀疑到你头上去的呢?"

      霍眠说:“你不是已将我们的对话都听了去?我和沈十忧早在临安镇就见过一面,当日你在客栈房顶躲避搜查时,不也看见我躲着他们那群人了?我与殷灵均对峙当夜,沈十忧并没认出我是谁,加之又有易姑娘作保,她才放了我和祁颖儿一马。但当我们来了凌霄书院,她又把这事给想了起来。我眼下和你搅在一起,又曾在临安镇出现,沈十忧倒也不是吃干饭的,她岂能毫无联想?”

      “难怪你会骗她说你是郢州人氏,到临安镇只为寻亲。”连城像是这才醒悟过来,“原来是这么回事。”

      “原本我这些说辞只管说给她听,倒也不用管她信或不信。”霍眠眉头紧锁,目光透着冷意,“毕竟她就算怀疑我,但也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我和你就是一伙儿的。可你昨日闯进门来,却是叫我一番苦心周旋全都泡了汤,简直白费功夫。你说你是好心替我解围,殊不知问题却正好出在这解围二字上。你这害人精,害我一回还嫌不够,是非要让沈十忧把我抓去梅花台刑讯逼问才满意不可?”

      她言辞犀利,讨伐起连城来半分情面也未留,可连城却并不见任何恼意,反而拍手道:“骂得好。贺姑娘,听你如此说来,我似乎果真是个害人精。只是我并非有意害你,而是无心之过罢了。再者我说自己是为了帮你才会突然现身,其实也并不全是假话,但我倒也没想到,我竟会帮了你的倒忙。”

      “你做什么都是无心之过。”霍眠忍不住嘲讽道,“差点冲撞我师父的坟是无心之过,连累我也是无心之过,只要把这四个字搬出来,我就没法怪得了你了。”

      “那倒也不是这个意思。”连城眼神清冽,语气相当柔和,“我之所以要在沈十忧跟前露面,只是发觉她说起燕子山中的竹屋已被烧毁,你师父的遗体又不翼而飞时,你好像有些答不上话来,这才故意踹开房门吸引沈十忧的注意力,目的仅是为了避免你露出破绽罢了。”

      霍眠顿了一顿,脸色一瞬有些沉重起来:“这两件事情我并不知,当时的确有些意外……但不管怎么说,她要如何试探都可以,我自有我的应对法子,谁让你多管闲事了?”话毕叹了口气,颇为心烦意乱道,“你昨日主动露面,不过是想逼沈十忧和你打一场,等易姑娘和姚小姐闻讯而来,沈十忧便不好当着她们俩的面为难了你。她既没发现你身上有伤,便也没道理再找你的麻烦,往后自当看在易姑娘的面子上暂且不与你计较,也别说得像是有心替我解围似的。”

      连城眼中含笑,闻言点点头道:“这话也说得不错。可是贺姑娘,我怎么觉得那沈十忧,仿佛并不全是因为我才盯上你的呢?”

      霍眠抄着手,满脸“你又想说什么”的表情:“那还能是因为什么?”

      便见连城微微一笑,温声道:“贺姑娘,我知道你对我心有怨言,也知道诚然是我连累了你,但你倒也不用这般哄骗于我。前天夜里你不肯来凌霄书院,一心想避着那姚家小姐,可昨日我却发现姚小姐对你甚是关怀,她显然是已经和你谈拢了什么。你们二人之间的小秘密,只怕才是沈十忧盯上你的真正原因罢?”

      霍眠听她此言,心下顿时一沉,冷道:“你该不会也偷听过我和姚小姐的谈话?”

      “那倒没有。”连城说,“我也不是随地随地都爱做偷听人墙角这种事。”

      霍眠观察着她的神情,试图从她脸上的表情分辨出这话是真是假,奈何连城向来是一张看不出真实情绪的笑脸,霍眠一时也判断不出她到底是在骗她,还是说了实话,只得哼声道:“别来这一套,沈十忧已经将我视为你的同伙,这全都是你害的,休想三言两语就将自己摘干净,我可不是傻子。”

      连城唇角微弯,无声地笑了一笑,随即走到屏风外侧的梳妆台前坐下,对着镜子给自己梳起了头发。她通过镜面看向霍眠,分为友善地道:“贺姑娘,虽说你初入江湖的确该谨慎一些,但也不必对我抱有这么大的防备之心。你要知道,你若当真与沈十忧之间有什么恩怨,那你我还真是可以成为朋友。毕竟我与沈十忧和邱承风已是势不两立的仇人,不论你身上带着什么麻烦,你既救过我,我便绝不会帮着他们对付你。”

      这话明显是在向霍眠示好,也是想获取她的信任,霍眠又怎会听不出来?可她身上的麻烦实在不小,根本不能轻易相告于人,即便连城所言非虚,她也绝不能把自己的身份透露出去。

      此时想来,无论是看在连城的份上救下她和祁颖儿的易满秋,还是答应替她在沈十忧跟前作伪证的姚问月,这二人都是围剿过龙渊谷几大势力的后生子弟。尽管她们目前都于霍眠有恩,但梅花台和凌霄书院都曾对龙渊谷赶尽杀绝,还致使沈孤岚中了百虫散,且不久前才毒发而亡,真要说起来,易满秋和姚问月两人,其实都是沈孤岚的仇人之女。

      而霍眠作为沈孤岚唯一的亲传弟子,她既拜在了沈孤岚门下,也即算是龙渊谷的一员,而今面对这两人,先不提她们对她有恩无恩,霍眠都理应杀了她们为师父报仇雪恨,以慰师父在天之灵才对。

      虽说上一辈人的种种恩仇,其实不应牵连到下一辈,对于龙渊谷的灭亡和沈孤岚的死,易满秋和姚问月也都并非真正的当事人。但在仇恨二字面前,又有几个人敢说自己能真的做到深明大义,懂得何为“冤有头债有主”?

      毕竟沈孤岚从前也杀过不少梅花台和凌霄书院的人,她亦是易满秋和姚问月眼中的仇人。试想这二人若是得知霍眠乃是沈孤岚的徒弟,定也不会将她轻飘飘放过,说不得也要联起手来杀了霍眠为已然逝去的亲朋好友报仇,并杜绝她日后接替沈孤岚的衣钵,又带领龙渊谷旧人卷土重来。

      可霍眠眼下不仅要依仗这两人护她周全,且短时间内也还做不到真的替师父报仇。

      不管怎么说,易满秋和姚问月目下皆是真心待她,并非虚假,她又岂能为了一己私仇,去做那等恩将仇报的小人?

      倘使她们知晓了霍眠的身份,果真要对霍眠也赶尽杀绝,只有到了那时,霍眠才会奋起反击,与她们拼个你死我活。

      至于眼前这位连城……

      “听你这话的意思,你还真想拉我入伙了?”霍眠及时打住发散的思绪,转身朝外间走去,在桌边拉了张椅子坐下。

      她伸手给自己倒了杯冷茶,埋首饮茶间挪动椅腿,使自己面向连城那方,淡漠无波的目光远远地落在她身上。

      那梳妆台立在屏风右侧,紧贴着墙面,其上设有一扇推窗,只开了寸许缝隙。一道浅薄的日光自那缝隙投进屋中,又带来细小微风。连城坐于其间,抬手梳发时两手衣袖往下滑去,臂上肌肤便在那薄光里显得尤为白皙,仿若月光照射下的霜雪,好似透不出一丝热气。

      霍眠不露声色地瞧着她,懒懒地靠在椅背上。连城扭头看了她一眼,笑笑说:“横竖沈十忧已经认定你是我的同伙,那倒不如遂了她的意,若能多一个人帮你,这也是为一件好事,不是么?”

      霍眠心道你可闭嘴罢,你不害我我就谢天谢地烧高香了,还盼着你帮我?

      她暗自腹诽,面上却十分沉静,闻言将茶杯搁在桌上,说:“多谢你的好意,但我信不过你。”

      连城拿起桌上的绢带,随意往脑后一缠:“贺姑娘,咱们如今也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你如何就信不过我呢?”

      霍眠说:“自然是不信你会有这么好心。”她抬了抬下巴,轻描淡写道,“也不只是你,我被骗得多了,谁也信不过。除非你先告诉我,你是哪个门派的。”

      连城瞧了瞧她,站起身来:“那贺姑娘又是哪个门派的?”

      霍眠就知道她也会这么问,当下抬手制止道:“前来凌霄书院的当天夜里,我便已经说过我与我师父向来不闻世事,归隐山林,这个你不必再问。现在是我在问你,你答我的话就好。”

      连城轻轻一笑,饶有兴味地直视着她:“原来贺姑娘这么霸道?只许你问我,却不许我问你。”

      “那还不是因为你此刻有求于我么?”霍眠与她隔空对视,倏而也露出笑来,“你不会无缘无故与我说起这些,必是有什么事要找我帮忙罢?否则你连梅花台少捕头都认识,又何必非要和我这么一个无名小卒做朋友呢?你有话就直说,不必这么拐弯抹角,更不必打着要帮我应付沈十忧的旗号来哄我。”

      她话音一落,便见连城眼中溢出欣赏之色,赞道:“贺姑娘果然冰雪聪明。不错,我手上确有一事需人相帮。”

      霍眠说:“你为何不找易满秋?”

      “满秋怕是分身乏术,无暇帮我。”

      “那风厌呢?她不是你的师妹么?”

      “风厌被我派去替你抓那惠姑了。”连城说,“我身边现今无人可用,便只能央求贺姑娘你了。其实你今日便是不来,我也正打算去你房里找你。”

      霍眠早便料到她没这么好心,面上微微一哂,但听她说她已交代风厌去抓那惠姑,便还是问了下去:“你要我帮你什么?”

      连城走到衣柜前,从里头取出一套全新的衣物,又回到屏风后换起了衣。她轻声说:“过两日我要去一个地方,有件要紧事得办,只是我有伤在身,行动不便,还望贺姑娘能陪同我一二。”

      霍眠看着屏风上的那道影子,见连城将身上衣物一一褪去,清瘦的背影瞧来曼妙有致,四肢曲线如画笔勾勒般流畅婀娜,不由垂下眼睫,将视线移了开来:“去哪儿?”

      “不远,就在长陵城内。”连城说,“不知贺姑娘可否答应?”

      霍眠又问:“去做什么?”

      “去见一个人。”连城说,“不过我把话说在前面,这事会有点危险,我要贺姑娘陪我同行,其实是需要你保护我。”

      这话叫霍眠听得一愣,旋即发笑道:“我自己都伤势未愈,怎么保护你?再说你功夫本也在我之上,还用得着我来保护么?”

      “贺姑娘也是挨过焚心掌的人,你应当知道我身上的伤有多重。”连城换好了衣裳,复又从屏风内走了出来,“这件事非常要紧,马虎不得,贺姑娘身手了得,有你陪同,才能令我安心。况且再过两日,你身上的伤就该痊愈了,按说护送我一趟对你而言并非难事。”

      原来这人说了这么多,不过是想霍眠给她当护卫罢了。

      “要想我帮你,就得拿出诚意。”霍眠将手肘支在桌面,用指尖敲打着杯沿,“你既说这事会有危险,而我们两人的关系,又还没到我可以为了你不顾危险的程度,那我此番帮了你,我能有什么好处?”

      连城踱着步子走到桌边坐下,替霍眠将空茶杯斟满了茶水,说:“贺姑娘想要什么好处?”

      霍眠说:“我现在想不到。”

      “那就先欠着。”连城从善如流道,“你帮我这一次,即算我欠你一个人情,日后你若也要做些什么需人相帮,我便随时听候你的差遣,如何?”

      霍眠短暂地斟酌了一下:“你要去见谁?”

      连城说:“总归是贺姑娘不认识的人。”

      “那也得先回答我的问题。”霍眠再次问道,“你究竟是哪个门派的?这事你若不肯说,便休想我会答应帮你。”

      连城笑道:“贺姑娘,你为何如此执着,我是哪个门派的人,这对你来说很重要么?”

      霍眠见她始终不肯正面回答,于是让步道:“这样罢,你若实在不想说,就由我来问,怎么样?”

      连城弯弯唇角,这次倒没再拒绝:“贺姑娘要怎么问?”

      霍眠想了想,如若连城也是出身于围剿过龙渊谷的七大派,那从目前的形势来看,她绝不会是凌霄书院和天鹤山庄以及梅花台的人,而剩下五个门派之中,太平寺里全是和尚,即便带发修行的俗家弟子中也没有女人,所以太平寺可以第一个被排除。可看她这模样,也不像是清净庵的尼姑抑或俗家弟子,更不像是四象斋的修道之人,那就只剩下蝴蝶岛和无双阁这两个门派了。

      但虽如此,霍眠还是首先问道:“你是清净庵的弟子么?”

      连城一听这话,顿时啼笑皆非道:“贺姑娘,你看我像个尼姑么?”

      霍眠说:“尼姑的确不像,但清净庵中可是有俗家弟子的。”

      “那我也不会是清净庵的人。”连城倒了杯茶,浅浅饮了一口,“下一个。”

      “那你是四象斋的人吗?”霍眠接着问道。

      这下连城更是直接笑出声来,面露无奈道:“贺姑娘,先不说四象斋都是修道之人,其门下也的确有不少道姑,但她们可都是使双剑的,你何曾见我身上带过两把剑么?再说这四象斋居于蜀地,那地方的人说的都是蜀语,我这一口官话,倒也没有什么外地口音可言罢?”

      虽然知道她此话有理,但霍眠还是逆反心理作祟,忍不住跟她唱起了反调:“你若有心隐瞒自己的来历,少带一把剑在身上又有什么新鲜?再说蜀地也不是没有会说官话的人,正如我师父就曾教过我几句蜀语,这也并不稀奇。”

      “那尊师都教了你什么蜀语?”连城兴致勃勃的样子,“说来我听听?”

      霍眠回忆了一下,欲言又止道:“记不太清了,反正都是些骂人的话……你别打岔!”

      “好,我不打岔。”连城说,“下一个。”

      霍眠便又问道:“难道你是蝴蝶岛的人?”

      她问这话时眼神不自觉地幽深了几分,心道连城若真是蝴蝶岛弟子,那以她的身手来看,说不定便是岛主夜天心的徒弟。而这夜天心正是当年将沈孤岚“亲手毙命”之人,尽管沈孤岚并没有真的毙命,但夜天心将她一番重创,又与其余六派掌门人对沈孤岚围追堵截,那也是实实在在的沈孤岚的仇敌。是以她的徒弟与霍眠之间,自然也就存有不共戴天的“杀师之仇”了。

      却见连城将茶杯一搁,笑意浓浓地看着霍眠道:“贺姑娘,你往下是不是还要问起无双阁?我干脆一并答了去,我既非蝴蝶岛弟子,也非无双阁弟子,更非太平寺里的和尚。当今七大名派都快被你问了个遍,你还想问什么?”

      霍眠反应极快,赶紧又问了她几个别的门派,连城仍是一一否认,但也好奇道:“贺姑娘,七大名派我倒不可能不知,而旁的小门小派,我也几乎都有所耳闻,可你方才问的这几个门派,我却怎么没听说过?”

      霍眠心想你听说过就怪了。以沈孤岚那清高孤傲的性子,她能记得那七大派都算她有心了,别的小门小派是一个也入不了她的眼,霍眠长这么大根本没从师父口中听过七大派以外的门派。她刚才不过是担心连城对她生出疑心,才临时胡编乱造了几个门派的名字,连城若是有所耳闻,那才真的是见鬼了。

      而这么一来,不就表明连城并非那七大派的人?

      可她暂时还无法确认连城有没有说谎,毕竟这人若是存心骗她,就她这种初出茅庐的小年轻,又对这江湖上现有的各方势力了解不多,倒也听不出连城的回答可有哪些破绽。

      但从姚问月和殷灵均并不认识连城这事来看,她还真有可能不是七大派的人,像姚问月和殷灵均这样的名门之后,对于另外几个门派的后人应当都十分熟悉,她们既不认得连城是谁,那就只能说明连城乃是其他门派的人了。

      如此一想,霍眠倒是略略宽了点心,只要连城的师门并未参与过围剿龙渊谷的行动,如今又正被梅花台暗中对付,那么霍眠与她来往之间,自然是比易满秋等人要更安全一些。

      思及此,霍眠便也不再追问下去,神色不改道:“也罢,你打定主意不说,我也拿你没辙。咱们刚才……刚才说什么来着?”

      “说你若是问了我一些问题,便会答应帮我的忙。”连城“好心”提醒道。

      霍眠“哦”了一声:“对,是说了这个。”说完又立马瞪着她,“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了?你这人嘴里不胡说八道是要死吗?”

      连城立时发出一道轻笑,悠然道:“那贺姑娘问了这么多,还是不肯答应帮我么?换言之,你就这么不愿与我做朋友?”

      她刚才要是不胡说八道,霍眠还真有可能会答应她,此刻自然是拒绝道:“谁要跟你做朋友,做你的朋友就得有危险,说不定还要挨刀子,我怕死怕得要命,不像你,惯会找死。”

      言罢即刻起了身,要往门边去,似是已经无法忍受再和连城共处一室听她没完没了一般。

      她沉着脸,看也不看连城一眼,两人擦身而过时,连城却又伸手将她一拦。

      霍眠本以为她是还要劝说自己,不料连城却是问道:“贺姑娘,你是不是还忘了什么事没跟我说?”

      霍眠耷拉着眼皮,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没有。”

      “没有?”连城说,“那你先前找我做什么?还有,满秋让你给我带的话,你说自己一定带到,却怎么直到现在也只字未提?”

      霍眠一怔,骤然醒悟道:“哦!倒是差点……”她抿抿嘴唇,又忍不住发怒道,“还不是因为你一直啰里吧嗦,净说些有的没的?”

      连城无辜道:“这可真是冤枉,你问什么我就答什么,请问我哪里就啰里吧嗦?”

      “你最好是答了。”霍眠冷哼一声,从袖袋里摸出冰魄丹,随手朝她胸口扔去,“这破药我吃不着,交给你处理。”

      连城将那药瓶拿起,看了看说:“这是什么?”

      霍眠干巴巴道:“还能是什么?你这么聪明绝顶,难道还猜不出这是冰魄丹?”

      连城握着药瓶的手在半空一顿,缓缓抬眸道:“是满秋让你给我的?”

      霍眠视线低垂,将连城略显苍白的面容凝视片刻,忽然说道:“坐直了。”

      连城没等来她的回答,闻言便将身子坐直,从椅背上离开,说:“怎么?”

      霍眠微微一笑,那笑容里掺着点明显的坏劲儿。她将右手藏在身后,暗暗运转内功,同时对连城说:“你看那边,看看那墙角里是什么东西。”

      连城依她所言,侧首朝斜前方的墙角看去,只见那地方空空如也,根本什么东西也没有。她正要再问上一句,霍眠却眼疾手快地在她背上猛拍一掌,霎时就将连城打得一声闷哼,喷出好大一口血来。

      那血水颜色偏深,溅得桌面和地面到处都是。霍眠低着头,见连城那件衣裳也未能幸免,便挑了挑眉,将双掌拍了拍,说:“你倒也挺能忍的,昨日和沈十忧打那一架,一口淤血到现在也还憋在肚子里,就不怕憋出事来?”

      连城被她这一掌打得半晌也未回过神,直扶着桌沿咳嗽个没完。过了好一阵,她才白着一张脸抬起头来,似笑非笑道:“贺姑娘,这是姚小姐一大早让人给我买的新衣裳,我还没穿热。”

      霍眠很没良心地说:“那你再穿穿,很快就热了。”

      她说完这话皱了皱眉,只觉心口一瞬又疼了起来,想是方才运转内功牵扯到了伤势,于是赶紧走到门口,边开门边道:“我得回去打坐疗伤了,你也快歇着罢,至于你之前说的事,容我再考虑考虑。”

      她前脚才跨出门,很快便听连城在她后方柔声道:“贺姑娘,多谢你了。”

      霍眠回头朝她看去,发觉连城不知何时站起了身,也正立在桌边满目笑意地看着她。

      外头天光已然大亮,春日里的暖阳和煦明媚,自廊檐投来的道道光束如山涧溪水,携带着馥郁花香一齐涌进屋内。

      连城就站在那灿灿春光和沉沉阴影的交界处,往前一步即是朝晖满怀,往后一步则是如置烟幕。她下半张脸皆曝露于明亮日光,殊无血色的丹唇恍若白纸裁就,在光线下反倒显得轮廓模糊,而隐在暗中的上半张脸却又眉眼清隽,眸中隐隐有光华闪动,好似凝着无数细小的星点,就如湖水中倒映着的夜空。

      霍眠看了她两眼,没来由感到心中动了一动,但见连城眼神平和,透着少见的诚挚,始终将目光定在她脸上不曾移开,便又觉得后背一凉,头皮一紧,连忙转身走到门外,极是无语地搓着手臂道:“……这家伙干什么突然这么正经,肉麻死我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