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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四章 ...


  •   时值二月,初春的寒凉尤未减退,多数人仍穿着厚实的冬装御寒,一些老人与小孩更是裹得无比厚实,生怕一个不留神便着了凉,再平白大病一场。

      与这些普通老百姓相比起来,那正在临街的店铺前打得热火朝天的一行人便穿得过分凉爽了些。只见那些个天鹤山庄弟子们皆是热得一头大汗,又面目狰狞,都将外袍脱了下去,袖子高高卷起。他们每往前逼近一个,便被那姑娘踹飞一个,是以一场打斗下来,好似玩了把踢皮球的游戏一般,看得周遭众人直呼有趣,笑得合不拢嘴。

      殷灵均虽成功将霍眠堵在了这地方,但她起初倒也没有要亲自出手的意思,毕竟她身为天鹤山庄少庄主,身份尊贵,自然不是任何场面都得她亲力亲为,否则还养着这些随从做什么用?

      可眼见霍眠应对自如,还将她带来的人全都踹翻在地,连站也站不起来,一番缠斗下又赢得了不少围观者的喝彩,殷灵均自然越加盛怒,心中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便想为天鹤山庄扳回几成脸面,却不料十招都还未过完,就在霍眠手底下丢了佩剑,输得毫无悬念。

      一时间,围观的百姓们更是高声呐喊,不住叫好,直对着霍眠拍起了响亮的巴掌。殷灵均银牙咬碎,只觉颜面尽失,顾盼间又瞧得人群中还有好些别派的熟面孔,一张脸就更是恍若爬满了虱子似的,叫她心头那股火烧得愈发旺盛,可谓是愤怒非常。

      她今晚一再吃瘪,屡屡于霍眠跟前败下阵来,此刻又当众输给了她,今夜之事怕是很快就将传遍四方,沦为茶余饭后的一桩笑谈。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上,已不单单是她与霍眠之间的小打小闹,而是关乎起了天鹤山庄的名声,再无挽回的余地。殷灵均当然没脸就这般打道回府,只能硬着头皮接着跟霍眠打下去,哪怕是拼了这条命也非得将霍眠擒住不可。

      然而邪门的是,不论她使出何种剑招,霍眠都有法子轻松化解。甚至有时一招还未使出,霍眠就像是知道她接下来会如何举动似的,往往会抢在她出手之前改换路数,仿佛她肚子里的蛔虫一般,令她应接不暇,章法大乱。

      这般打了数个回合,殷灵均渐渐觉察出不对,脑子里骤然闪过一个极为荒唐的念头。她正要暂时收手质问霍眠一番时,却见一道人影忽地自余光中疾掠而来,横插进两人中间,顿时就将她与霍眠隔绝了开来。

      从她与霍眠交锋起,便有不少人在旁围观,却始终不见谁敢插手管这闲事,此刻突然间有人出手,倒叫殷灵均怔了一怔,内心颇感意外。

      可还不待她厉声呵斥,便见那人竟抬起手臂朝霍眠袭去一掌,而霍眠却还难以躲避,登时就被这人打中胸口,连连后退之下,又当场吐出一口鲜红的血来。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旁观的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霍眠亦是没料到殷灵均居然还有帮手,且这人身手极快,出掌也十分迅捷狠辣,霍眠尚未看清来人的影子,胸口便已狠狠挨了一下,叫她顿时心口一滞,五脏六腑都似要翻转一般,腰膝也在刹那间酸软得厉害,无法站立,踉跄倒退几步后,便没忍住呕了一口血出来。

      与此同时,又听得有人在人群外喝道:“何故在此聚众闹事,速速闪开!”

      霍眠两眼发黑,几乎要在这一刻昏过去,下意识抬眸张望间,便见一队官差拨开人群来到此处,将围观者全都赶得远远的,不准他们靠近。

      再一挪动视线,又见眼前站了个身着银白劲装的年轻女子,垂在身侧的右手戴了只黑色手套,腰间还挂了个金灿灿的腰牌,其上雕刻着繁复的梅花图案,正中间还有个大大的“沈”字。

      意识昏沉间,霍眠瞧见那腰牌,不由得眼睫微颤,及时回了些神过来。她仰首而看时,便又正对上一双冷漠非常、极具杀气的眼睛,一瞬便令她回想起临安镇上的隔空一瞥,叫她禁不住神色变了变。

      集市上人头攒动,已不知何时成了茫茫人海一片,却在这年轻女子现身后变得寂静无声,再无先前的喧哗吵闹。

      街道两旁的灯光汇集于此,悉数投在那女子身上,映照出她高挑的身形,不俗的气度。这人一张面孔生得秀丽端庄,神情却是冷若冰霜,比殷灵均还要清高孤傲,连周身的空气都仿佛要比别处更冷些,几欲冰冻至凝固,使得看向她的众人都不免放轻了呼吸,连口大气也不敢出。

      霍眠捂着胸口坐在地上,心脏似烈火焚烧一般的疼,而她身后的祁颖儿已经傻了,半晌也未反应得过来。直到那女子抬腿朝霍眠走去,祁颖儿才眼皮一跳,连忙跑到霍眠跟前将她护在身后,大着胆子道:“你、你想做什么!你们仗势欺人,无端打伤了我姐姐,还有没有王法了!”

      那女子视线低垂,眸中神色好似一泉死水般不见波澜,瞧着格外瘆人。祁颖儿只与她对视了一下,便就觉得心中怕得要死,后背也窜上一股凉意,慌忙将视线错开,不敢再看她。

      倒是殷灵均见了此人面貌之后,当即双目一亮,欢欢喜喜地上前道:“沈师姐!你怎么也来了长陵城?”

      晚风吹拂而过,带来春夜的湿润萧索。沈十忧漫不经心地瞧着霍眠,以左手揉动着右手腕骨,头也不回地道:“姚家老祖宗过寿,差人送了请柬一封给家师,只是他老人家旧疾复发,卧病在床,我便代他来了。”

      梅花台总捕邱承风与天鹤山庄庄主殷凤行交好,素日里多有往来,论起两家的交情与辈分,殷灵均自然该称沈十忧一声师姐,也显得更为亲近。

      一听她说邱承风旧疾复发,殷灵均便关切道:“邱师伯的痛风之症又犯了?前几日我母亲还提起此事,说是那位行踪不定的妙手坊花仙姑近来有了消息,似乎也要来长陵城为姚家奶奶贺寿,只是我今夜在宴席上却没见着她。师姐既然来了,不如在长陵多待几日,倘若见了那位仙姑,可得向她讨些治疗痛风的方子给邱师伯带回去。”

      沈十忧“嗯”了一声,未多言语,比起殷灵均的热络,她的态度显然有些冷淡。二人相视片刻,沈十忧才主动说道:“我今夜来得有些迟,未能赶上寿宴,先前在姚家见了殷庄主,她与我说起寿礼被盗一事,又说你一去不复返,便托我出来寻一寻你,恰巧撞见你与此女起了冲突,这是怎么一回事?”

      见她问起这个,殷灵均当即将脸一垮,斜眼瞟着霍眠道:“沈师姐来得正好,你可要替我做回主!那清净庵的惠姑,想必沈师姐是知道的,这人自来便与我们天鹤山庄不对付,屡次寻衅滋事,没少跟我们作对。此番我们来了长陵,她不知从哪里得了消息,也一道跟着来了,寿宴开始前,她偷偷潜入姚家盗走了我们备给姚家奶奶的寿礼,被我母亲戳了一剑,尔后拼死逃了出来。我之前本已将她拦住,却被这来历不明的丫头坏了事,叫那惠姑给逃了去,师姐不妨说说,我该不该找她麻烦?”

      她此言作罢,祁颖儿便忍不住插嘴道:“胡言乱语!你们那劳什子寿礼,明明就已经拿了回来,还是我姐姐好心给你们透露的消息!可你们非但不谢她,反而要仗着人多势众欺负她,此番还故意颠倒黑白,简直可恶!”

      殷灵均怒道:“什么寿礼?你觉得我们天鹤山庄会挑那等下贱东西当做寿礼送人么!你们分明便与那惠姑是一伙儿的,刻意搞了这么一出羞辱我们,还敢狡辩!”

      祁颖儿虽不知个中详情,也还不清楚霍眠究竟怎么招惹了她,但也依然辩解道:“是那尼姑说寿礼就在北元大街桥底下的,我姐姐不过是转述罢了,至于那盒子里头装的到底是不是你们原先的寿礼,我们又怎么知道?真要找麻烦,你也该去找那尼姑,凭什么抓着我们两人不放!”

      发觉这小姑娘和霍眠一样牙尖嘴利,嘴上分毫不饶人,殷灵均被她气了个仰倒,正要还嘴骂上几句,却听沈十忧开口问道:“怎么,那寿礼是被掉了包?”

      殷灵均叫她打了岔,脸上青红交接,眼神也跟着躲闪起来。她嗫嚅一阵,小声道:“沈师姐不知,我派人去北元大街的桥底下将寿礼打捞回来后,原本是想要放了她们的。可……可我当时打开一看,那盒子里装的东西,压根儿不是我们事先备好的寿礼!”

      沈十忧看着她,语气平淡:“那是什么东西?”

      殷灵均咬了咬下唇,极为羞恼道:“是……是个黑驴蹄子!”

      便见沈十忧一瞬面露了然,神情间多了些微妙之色。

      “……所以我才气不过,认定她们都是一伙儿的,想将这两个丫头带回去让我母亲发落。”殷灵均道,“就算她们和那惠姑不是一伙儿的,寿礼被掉包也不关她们的事,可那惠姑能逃出生天,却与这丫头脱不了干系。我出来这大半日,总不能空手而归,多少得给我母亲一个交代才行,哪能叫她们俩也拍拍屁股跑了?”

      她说得格外委屈,仿佛是霍眠将她狠狠欺负了一般,言语间又不断观察着沈十忧的脸色,显然是想说动沈十忧为她做主,最好是能替她出出气才好。

      谁料沈十忧听后却是哼声一笑,毫不留情道:“你若能将人带回去,倒也算你有本事,只是我适才一番旁观下来,你却连半招也未赢过此女。若非我及时出手,你不仅要为她所伤,还要将殷庄主的脸都丢个够,传出去只会比那黑驴蹄子更加遭人耻笑。”

      殷灵均始料未及,叫她数落了这一顿,不禁满面通红,跺脚道:“这都什么时候了,师姐怎么还帮着外人教训我?”她说着,朝仍在地上瘫坐不起的霍眠剜了一眼,同沈十忧耳语道,“这丫头决计不是什么善类,方才我与她交手时,她竟像是熟知我们天鹤山庄的摧星剑法似的,不管我使什么招数,她都能临机应变,一一化解,这岂不是奇哉怪哉?不论别的,单论此事,我也不能叫她逃了,务必得将她带回去拷问一番,起码要让我母亲见过这人之后再做定夺。”

      实际她便是不提,有关霍眠会否了解摧星剑法一事,沈十忧在旁观望后也有过几分怀疑,这也是她为何要亲自出面替殷灵均打那一掌的原因之一。

      而根本原因在于,沈十忧在此之前并不认识霍眠此人,可她先前在人群外见了霍眠那张脸后,却觉得像是在哪里见过她一面,只是细想之下未能想得起来罢了。

      她作为梅花台少捕头,又是邱承风的亲传弟子,在江湖乃至朝堂上俱都小有名气,见过的人多不胜数,而绝大部分人的姓名与身份她都能记得清楚。如若有人叫她感到眼熟,却又一时对不上号,那便多半是什么只见过画像的逃犯,一般情况下错不了,只需带回衙门审问对比一番,就能得出个结论。

      本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原则,沈十忧很快拿了主意,毋庸置疑道:“此人你不必再管,我自会将她带去官署严查一番,至于殷庄主那边,我也会拿个具体的说法给她。今夜你已经闹了这么久,也该回去同殷庄主报个平安了。”

      闻言,殷灵均沉默须臾,似是不能同意她这决断,但又不好跟沈十忧唱反调,只得颔首道:“既如此,那便交由师姐处置了。”

      沈十忧淡淡地应了一声,抬手一挥,便有官差即刻上前拿人。

      霍眠此刻还歪在地上动弹不得,沈十忧与殷灵均对话时,她那心口处的焚烧感便随着时间的推移愈演愈烈,逐渐向四肢百骸扩散而去,乃是一种极为刁钻的痛意,令人无法忍受不说,还调动不了内息将其平复一二,直叫霍眠连带着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眼前时而发黑,时而发白,以为自己将要晕厥,却又保持着一分清醒,实在是折磨人得紧。

      她已经知晓眼前这女子便是梅花台少捕头沈十忧,亦是数日前追捕连城的那人,两人还在临安镇上有过一次匆忙的照面。忆起连城曾经提到过邱承风的焚心掌尤为毒辣狠绝,有一击震断心脉之力,说明沈十忧方才这一手便是焚心掌无疑了。

      霍眠自小到大还从未受过这么重的伤,只觉下山以来在与人打斗方面还不曾落去下风,今次却是遇到了高手。沈十忧仅是一掌就将她打得口吐鲜血,几欲昏厥,可见此人的功夫自然在她之上,非她所能抵挡。

      当日离开临安镇时,梅花台的捕快本就在探查燕子山里的竹屋是何人所住,霍眠自是不想落在她手里叫她查出什么好歹来,便强忍着剧痛扶着祁颖儿的肩膀摇摇欲坠地站起,准备拼着一口气逃离此地。

      可她一经动身,沈十忧便侧首朝她看了过来,官差们也都动作得快,一把就将她与祁颖儿拉扯开来,分别扣在了手中。

      祁颖儿大叫道:“你们干什么!敢问我们是犯了什么事,你们凭什么要抓我们!”

      殷灵均好不畅快,冷笑道:“这位可是梅花台的少捕头,她要抓你们,必然是事出有因,还能冤枉了你们不成?”

      祁颖儿本就因着她的身份对她心存芥蒂,只当爹娘的死说不定就是殷灵均和她母亲所为,此番她又与霍眠被这人无故陷害,就更是恨极了她。祁颖儿啐了口唾沫,将要破口大骂时,却听得一道笑嘻嘻的声音抢在她前头响起,说道:“呦,你们这么多人围在这里,是有什么热闹可看么?”

      听得那熟悉的嗓音,沈十忧眉间微皱,头一个朝身后看去,殷灵均也是耳尖一动,亦随着沈十忧向那声音的来源投去了视线。

      不多时,就见一名锦衣女子将拦在人群前方的几名官差屏退,摇着一把湘竹折扇朝这处快步走了过来。

      这人个头适中,算不得高,也算不得矮,体型偏瘦,同个细长竹竿一般。她那一身锦衣光鲜亮丽,用的是上乘料子,做工也极其精细,穿在身上却空荡荡得很,仿佛此刻要是刮来一场疾风,再给她脖子上栓根鱼线,就能将她整个人卷到天上当风筝放似的。

      虽然比起霍眠和殷灵均这些人来说,她这外形并不算多么出众,可腰上挂着的金腰牌却是惹眼非常,叫人不敢小觑了她。眼下春寒料峭,东西南北各个地方都还是寒冷的天气,她却将那扇子摇得虎虎生风,一见沈十忧便笑道:“啊呀!这不是叫我魂牵梦萦多日的好师姐么?怎么你也来了长陵,却不与我说一声呢?”

      她说罢,也不管沈十忧答不答话,又将目光落去殷灵均脸上,笑得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缝,十足的热情道:“嚯!这位更不得了,天鹤山庄的大小姐嘛!上次见你时,你正被殷庄主骂了个狗血淋头,跪在祠堂里连动也不敢动一下,当时我费尽口舌替你苦苦求情,这才叫殷庄主没罚你去马厩里扫马粪,说起来你还没谢过我一声呢。大小姐,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

      殷灵均眉目一冷,就要张嘴骂人,这锦衣女子却又转过身去,突然冲着霍眠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随即跑过去将几个官差飞踹一通,搂着霍眠哭嚎道:“贺姑娘?贺姑娘!咱俩这才两天没见面,你怎么就被人伤成了这样?”

      言毕立马直起身来,将在场所有人都怒气腾腾地指了一遍,连殷灵均也没落下,唯独略过了沈十忧,极为暴跳如雷地道:“是谁?是谁——!到底是哪个王八蛋把我的好朋友打伤了,还不快给姑奶奶滚出来!”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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