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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   一夜过去,雨势已经有所减缓,但也淅淅沥沥,不见停息。

      屋子里的血腥味还没散,床上的被褥乱成一团,沾了不少血迹,用过的帕子也丢得到处都是。霍眠将那纸条揉成团,随手一扔,拉开房门出去时,蒙录与一众属下还在廊子里睡得香甜,没有半点要醒转的意思。

      霍眠暂且不管他们,先去了沈孤岚房中查看一番,发现柜子里的银钱都还在,并无物品失窃的迹象。尔后又直接翻窗而出,去了院子里,转了一圈后才见马棚里的马儿不见了,只有小黄牛还在牛棚里呆呆地嚼着草料,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霍眠低下头去,看见那地面还留有一串杂乱的马蹄印,坑中的积水满得快要溢出来,足以证明连城并非是清早离开,多半是昨天夜里便悄然离去,这会儿估摸都入了平康城,早就不在临安镇了。

      这人不仅悄悄地下了山,还抽空给她留了字条,顺走了她的马,竟全程都未发出什么动静,没叫他们察觉。

      这哪是身负重伤的人干得出来的事?

      霍眠一拍脑门,很有些匪夷所思,她回到檐下站定,将蒙录等人叫了数次,却没一个人搭理她。霍眠只得从灶房取了水,挨个儿拿水瓢泼了一通,才叫一群人遂然惊醒,纷纷抽出长剑站了起来。

      “什么人?!”

      霍眠无语凝噎地看着他们,晃晃手中的水瓢,没精打采道:“是我。”

      蒙录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下意识唤了声“霍姑娘”,忽然按着太阳穴喊道:“糟了……头怎么这么疼?”

      他话音一落,便见其余人也都露出头疼的样子来。霍眠本以为他们是淋了雨,又吹了一晚上的冷风,所以着了凉,然而视线移动之下,却见那门槛边居然倒着一支小小竹筒,捡起来草草一闻,里头竟是迷香。

      “一定是那白衣女子干的好事!”蒙录反应极快,两道锐利眼神如剑光般朝霍眠房里射去,发现那女子果然不知所踪后,便沉声道,“我就知道她不是什么好东西,本事还真不小!霍姑娘,你可有事?”

      霍眠摊摊手:“我没事,就是丢了师父送我的马,被那女子顺手牵羊了。”

      “她都伤成那个样子了,怎么还能在我们眼皮底下放迷香?”蒙录疑惑道,“姑娘一整晚都和她待在一起,她若要起身下榻,姑娘难道就没有发觉?”

      霍眠说:“她都给你们用迷香了,难道还能略过我?只是我倒没觉着哪里疼,估计是吸入的量不如你们多。”

      虽然霍眠昨晚说过要连城天亮以后就自行离开的话,但若站在连城的角度,她这么做倒也无可厚非。只有把这一屋子的人都迷晕了,她才好安安心心地离开燕子山,这样就不会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也就杜绝了霍眠等人会有跟踪她的可能。

      只是这人走便走罢,横竖霍眠也不会拦她,还巴不得她快些走,可没想到连城还把她的马给拐跑了,这就叫霍眠有点生气了。

      不管怎么说,那可是沈孤岚送她的马,此番这么一丢,怕就再也寻不回来了。

      “也罢也罢,她倒也没做什么害人的事,起码不曾恩将仇报。”好在霍眠十分豁达,没把这事放心上,“受了那么重的伤,没马可不好下山,就当送她了。反正那匹马我也不大喜欢,只要她别拐我的小黄牛就好。”

      蒙录用袖子把脸上的水擦干净,看了一眼天色,说:“既然她都走了,那霍姑娘,你也赶紧收拾收拾东西,准备下山去罢。”

      霍眠奇道:“下山?”

      “姑娘还不知,那女子是被梅花台追捕的犯人。”蒙录解释道,“她将那些捕快引来山里,我们担心他们会冲撞姑娘,给姑娘带去危险,所以就将梅花台的捕快都给杀了。已经一夜过去,梅花台的人怕是快追查过来了,这地方不能久留,你需得离开才行。”

      何为梅花台,霍眠从前倒是听沈孤岚提起过一些。她有点惊异于连城竟是逃犯,但也不解道:“人又不是我杀的,你们避避风头便是了,我干什么要离开?”

      蒙录说:“这山里就一户人家,梅花台的人来了岂会不找姑娘询问?虽说昨夜下了大雨,冲刷了许多打斗痕迹,但他们梅花台的捕快自有一套引路标识,肯定会将人指引到此处。就算人不是姑娘杀的,但命案现场却距此不远,姑娘要如何置身事外?何况梅花台的手段么,向来是不会放过任何有嫌疑的人。姑娘若是不走,定会被他们带去官署问话,少不得要吃些皮肉之苦。”

      这与她救不救连城无关,即便蒙录等人昨夜将那些捕快和连城全都通通杀光,也不在霍眠跟前露面,梅花台的人还是会一路追踪过来。说到底,只怪连城不该逃来这燕子山,她若去了别的地方,也就没这档子事了。

      霍眠安静须臾,顿时有些心情复杂,她默了默,问道:“你们为我师父效命多久了?”

      蒙录想了想:“得有二十八年了罢,我像姑娘这么大时,就已经跟在谷主身边了。”

      “谷主?”霍眠注意到这个称呼,“什么谷主?”

      蒙录眼神躲闪,支吾道:“就是……就是姑娘的师父。”

      霍眠说:“这我还能不晓得?既是一谷之主,多少是个门派了,可我师父却从未告诉过我这件事,你把名字说来我听听,或许我会有所耳闻。”

      蒙录与几个属下对视一番:“姑娘可曾听说过龙渊谷?”

      霍眠托着腮,喃喃道:“龙渊谷……”她回忆了一下,摇头,“不曾听说。难道我师父便是这龙渊谷的谷主?”

      “正是。”蒙录道,“十七年前,龙渊谷乃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武林门派,以掌法奇妙、刚柔并济的‘绛珠手’威震四方,我家主子便是第二十六代谷主,江湖上无人不知她的名号。”

      听他如是说来,霍眠自然是两眼放光,甚为崇敬道:“果真?原来我师父这么厉害!”她停了停,又道,“可这事,我师父却是只字也未提过,而且你方才说十七年前,那不就是我刚出生的时候?”

      蒙录叹了口气:“不错,姑娘当时还是个刚出世的奶娃娃。也就是在那时,龙渊谷被七大派围剿,死伤惨重,我家主子遭人暗算,身中奇毒,不得已带着姑娘来了这燕子山隐居。如今十七年过去,姑娘长大了,龙渊谷也不复存在了,我家主子亦是……”

      霍眠一怔,心想姚问月的猜测果然没错,沈孤岚还真真是中过毒。她追问道:“你说的七大派,是哪几个门派?”

      “是无双阁、天鹤山庄、蝴蝶岛、清净庵、太平寺,以及凌霄书院和四象斋。”

      “他们为什么要围剿龙渊谷?”

      “自然是见不得龙渊谷一家独大,有统领武林之势,便要合力铲除了。”蒙录面露憎恶之色,寒声道,“龙渊谷当年何其壮大,势力远非小门小派所能比拟,也就这七大派勉强能在龙渊谷后头排上名号。若非他们合力而攻,又有梅花台那些狗贼在旁相助,我们龙渊谷便绝无落败的可能。”

      想不到沈孤岚竟会有这样的过往,还是个声名远播的大人物,霍眠初次听闻,心中实在是震撼难当。她与师父相伴这么多年,沈孤岚同她说起过许多事,大到庙堂之上,江湖之中,小到街头巷尾,家长里短,甚至还教过她一些别派的武功,却唯独没有提及过和自己有关的任何事。

      霍眠从前倒也问过她一些问题,可沈孤岚要么闭口不答,要么三言两语敷衍过去,时间一长,霍眠也就摸清了她这位师父的脾气,不再好奇打听了。

      天光渐亮,细雨纷飞,落得人间一片清寒。霍眠不自觉沉默下来,蒙录又道:“所以姑娘,你此番下了山,可千万不要让人知道你和谷主的关系,也更不要用龙渊谷的功夫,尤其是那绛珠手,一旦你露出些微端倪,就将招至杀身之祸。这十七年来,七大派仍在清缴龙渊旧人,你若是不小心暴露了什么,后果可就不堪设想。这也是我家主子为何不让你轻易下山,也不将这些事告诉你的原因,她不过是想你做个普通人,不要搅进这些纷争当中罢了。”

      霍眠深呼吸一口气,脸色有些凝重,一时还不大能消化这些事。她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不会乱来,惆怅道:“其实你说的这些,我师父大可不必瞒着我,你看,她现下人不在了,不还是得由你们告诉我么?”

      “这便是知道得越少,姑娘就越安全的道理了。”蒙录说,“我们龙渊谷剩下的旧人已经不多,谷主这一去,就更是少了个主心骨。她的遗命是要我等保护好姑娘,既然如此,眼下麻烦将至,姑娘还是尽早离去,莫要叫那梅花台的人来了,查出些什么可就不好。”

      “那你昨夜去见的人,也是我师父的手下么?”霍眠忽然想起这茬。

      “昨夜……?”蒙录没料到她竟真的知道自己去见了人,略显错愕道,“不、不是。”

      霍眠见他没有要正面回答的意思,便就此打住,转而问道:“那你知道我的爹娘是谁吗?”

      蒙录沉思片刻,略带歉意道:“这就不清楚了。不过我家主子倒是提过,说她当年能在混战中脱身而出,全凭一位姓霍的女子出手相救。但条件便是我家主子必须将你抚养成人,至于别的,谷主便没多说了,我们也没有多问。”

      难怪沈孤岚会那般疼爱于她,还将一身功夫倾囊相授,把她当做自己的女儿培养,原来是要报答母亲的救命之恩。虽然蒙录此言只是寥寥几句,并未过多谈及母亲的来历,但霍眠还是有些开心地猜想道:“能在七大派围剿龙渊谷的情况下将我师父救出来,这是否说明我娘也是个身手了得的高手?你们可曾认识什么姓霍的武林人士么?”

      “姓霍的武林人士……”蒙录苦想一阵,转头问起了身后的属下,“你们听说过么?”

      几个属下也齐齐思索起来,却都摇了摇头。

      “没准是用了化名。”霍眠感到些许失望,“可惜我师父不肯与我多言,还说我娘给她打了招呼,不准她告诉我她是谁。”

      “也许姑娘的母亲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蒙录见天色越发亮堂了,柔声催促道,“姑娘,时间已经不早,你若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往后有空再谈也不迟。当务之急,你还是赶紧下山去,别再耽搁了。万一梅花台的人追了过来,再从这屋子里查出和龙渊谷有关的东西,咱们一定会被大肆通缉,到时可就大事不妙了。”

      霍眠长叹一声,流露出深深的不舍:“好歹是在这里长大的,眼下要我即刻离开,我当真是不知所措了。”她望向屋中,将熟悉的厅堂和房间一一看过,“而且事发突然,我也不知要往哪里去才好,天大地大,竟没个方向。”

      蒙录宽慰道:“姑娘随心而为便是,不必这般忧虑。何况主子没了,你迟早是会下山另寻居所的,此刻不过是将日程提前了些。姑娘就当是远出游玩,你放心,等将这里的一切善了后,我等自会追赶上姑娘,不会叫你一个人流落在外。”

      霍眠“嗯”了一声,心事重重地进了屋,只好抓紧时间收拾起行李来。

      她换了套干净衣裳,又装了几件换洗的,在房里一顿翻找之后,发现除却沈孤岚给她的那枚金蝉和柜子里留下的银钱,别的东西倒也没有装带的必要。既是要出门漂泊,就该以便利为主,霍眠把包袱理好,背到身上,又将佩剑取来,便就去了沈孤岚的坟前,给她上了香,磕了头,同师父说了几句话。

      雨还在下,细碎的雨丝轻扫过面颊,带来冰冰凉的触感。霍眠安安静静地站在师父坟前,忽觉时光如白驹过隙,而世事则如白云苍狗,一去不可留。这半月以来所发生的种种,已将她原本平静的生活打破,而今物是人非,她又要孤身离去,还不知将来该何去何从。

      “师父,我走了。”霍眠努力挤了个笑容,尽量语气轻松地道,“得您养育,又教我一身本领,兰青万分感激,难以忘怀。您交代我的那几件事,我全都记得清楚,必不敢忘。此生已没有报答师父养育之恩的机会,还愿来生能再度相识相伴,我给您当牛做马,为您养老送终。”

      她说罢,复又磕了三个响头,随后转身跃下山坡,回到院子里将小黄牛从牛棚里牵引出来,翻身坐了上去。

      “蒙大叔。”霍眠冲蒙录拱了拱手,和声道,“这些年,多谢你一直在暗中照顾我和师父的衣食起居,也多谢你这段时日的默默守护。不管我走到哪里,都会找鸽站留下书信,你们若要与我汇合,就记得见了鸽站便进去看看,咱们就此别过,来日再见。”

      蒙录抱拳道:“姑娘一路小心,待此间事了,我等务必找到姑娘。若非事情紧急,其实该为姑娘安排好去处和住所,这也是没办法,还望姑娘照顾好自己,凡事多留个心眼,当心被人哄骗。”

      霍眠笑道:“放心,跟着我师父那么多年,功夫还是拿得出手的,至少不会叫人轻易欺负了去,那我就这走了。”

      蒙录躬身道:“姑娘慢走。”

      霍眠微微颔首,拍了拍小黄牛的头,便就出了这一方院落,朝山下的临安镇行了去。

      等霍眠一经消失,蒙录立即转过身去,吩咐道:“将灶房里的酒坛子都拿出来,动作快点,赶紧把这屋子烧个干净!”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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