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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议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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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凌钰其实很少这样急躁的时候,楚惟被吓得一激灵,赶紧听话地抱紧裴凌钰。
裴凌钰趁机道:“你就该这样听话。”
楚惟在他怀里点头,吓得一点声音都不敢出。
楚惟知道他在说什么,无非就是从前楚惟总是在冬日里做哪些绣活,她的绣活好,绣出来的花样比宫里的还好看,送到宫外能卖不少钱。
苍梧宫的一切供应都可能被克扣,楚惟只好想办法求了采买的小太监替他卖些香囊、手帕换钱,宫里这样做的人不少,并没有多稀奇。
楚惟也觉得这样很好。
裴凌钰却总见不得她这样,现在想来……
他那时并非是真的被幽居于深宫,其实并不需要她做这些吧。
楚惟原以为的二人相依为命,原来只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她忙这忙那的时候,裴凌钰究竟是怎么看她的呢?
他会觉得她很可笑吗?
楚惟忽然间觉得有些冷,手脚都变得冰凉。偏殿的地龙烧得这样旺,可她还是觉得冷,下意识地抱得更紧一些。
裴凌钰没察觉出什么不对,只以为是楚惟不自知地亲近他,他很享受楚惟这样的举动,心中多了一些餍足与快意。
这人还是在他的掌控之中,这样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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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裴凌钰辰时未至,便睁开眼。楚惟被疼痛折磨半夜,此时才刚入睡不就,正睡得香甜。裴凌钰瞧了瞧她,自己起来了。
宫人们早已准备好朝服,要来服侍他穿衣。
裴凌钰不爱宫人近身,便点了捧衣服宫女,“你,去把她叫起来。”
小宫女名叫采荷,是专门负责给陛下穿衣的,因为陛下身量高,管事太监特地找来了这么一位长得人高马大的婢女,仔仔细细地教会了如何给贵人穿衣,没想到连近身的机会都没有。
采荷只好上前,蹲在床榻边,唤楚惟:“姑娘,醒醒??”
一夜过去。
所有宫人都知道了楚惟与裴凌钰的关系,不敢再直呼姓名,就以“姑娘”尊称。采荷见人一时醒不来,狠了狠心提高音量:“楚姑娘,陛下等你伺候呢!”
这下楚惟醒了,她不认得采荷,眼神慌乱地找了一下,结果刚好撞到了裴凌钰凌厉的眼神,她赶紧爬起来,告罪:“请陛下恕罪,我睡过头了。”
裴凌钰给了她一个眼神,楚惟便自动上前来,要去托盘上拿朝服给裴凌钰穿上。裴凌钰看她还是这么笨的样子,动作一点也不利索,又点了采荷:“你教她。”
采荷只好在一边,把这两日学的都背出来。
采荷说一句,楚惟动一下。
虽然动作还是慢,但好歹是有章法了。只是裴凌钰身量比楚惟高太多,裴凌钰又不肯低头,楚惟常常要踮起脚努力往上够。皇帝上朝的服饰繁琐,这一通伺候下来,楚惟竟比昨晚还要累,也可能是因为她身子实在太虚了,又总是睡不好才会这样。
裴凌钰等她替他穿戴好,淡淡道:“我真是太宠你了。”
楚惟心里像被钝刀割了一下,低了低头。
裴凌钰嘱咐:“传膳吧。”
陛下的御厨自然是极好的,早膳也摆了十个碟,光闻着就喷香,比起当初苍梧宫的膳食,更是一个天一个地。
楚惟算起来已有一天两夜没有吃东西了,更何况桌上还有她喜欢的炸春卷,不知不觉便多吃了一些。
裴凌钰早膳并不多吃,慢条斯理地喝着茶,等楚惟吃得差不多了,他再拿起手帕擦手。裴凌钰瞧着楚惟:“你若嫁给寻常人家,怕是养不起你。”
楚惟最后一口酥饼才刚咬下去,顿时不知道能不能再吃了。
可她昨晚就没有吃东西,裴凌钰明明就知道的。
裴凌钰站起身,叫她:“愣着做什么,跟上。”
楚惟忙咽下塞进嘴里的酥饼,随手套了一件宫女的外衫穿上,边走边理衣服。很快,她就和其他的小宫女都变得一样了。
她要跟上裴凌钰,跑得很急,没几步便有些喘。
裴凌钰在跨出寝殿时忽然站住,不很满意地看着楚惟:“你把头发挽起来。”
楚惟并没有带钗子,只好随意拢了拢头发,在门口的盆景里折了一小段树枝,总算把头发挽了起来。
裴凌钰见此“啧”了一声,“这昭晨宫里竟还出了个乡野村姑。”
楚惟被说得低下头。
她不敢反驳,只小声答:“陛下,我好了。”
·
乾元殿是皇帝见大臣的地方。
楚惟跟了来才知道大臣们早已等着了,她不敢去前殿,就在门帘后停下了。
裴凌钰不悦道:“快跟上。”
楚惟悄悄抬眼看了一下,文武官员来了不下十个人,这么多人她怎么能跟上去呢?楚惟只好意识低下头,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大臣们终于等到陛下,忙列队行礼。
裴凌钰在主位上坐定,又抬起一个眼神,要楚惟站好。过后,才淡淡地:“众卿,免礼。”
新朝伊始,所有事务都是千头万绪,要拿出来议一议的事自然也很多。首辅年大人很快出列,只是他还没有开口说话,就听见陛下的声音:“朕今日来晚了。”
陛下这样说,却并不太真诚,说话时还朝楚惟看了一眼,“楚惟,还不给各位大人奉茶、请罪。”
楚惟猝不及防被点名,忙低头应是。
可她连乾元殿的茶水在哪里都不晓得,所幸掌茶的小太监机灵,向她使了个眼色。楚惟这才忙跟着去了。
裴凌钰饶有兴致地看着说:“她叫朕给宠坏了,一贯没规矩很。”
几位大人连忙起身,又行一礼,道不敢辛苦楚姑娘。
裴凌钰没什么表情:“她该罚。”
众位大人连忙互相看了几眼,都拿不定主意,这样明目张胆的昏君行径到底要不要象征性地劝谏一二,还是当做没看见先谈正事呢?
几位大臣须臾间打不出个眉目,仍是首辅年大人出列:“臣听闻皇上昨日巡幸江北大营匆匆而归便是为了此女,陛下不该如此宠爱一个宫女。”
“宫女自当谨守本分,若是陛下感念其多年照顾有功,赏些金银也不为过。只是,如昨日这般行事,只怕要治那婢女一个狐媚惑主之罪。”
年大人是三朝首辅重臣,最是看重规矩体统。
裴凌钰面无表情地听着,并不意外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
茶室。
楚惟一进门便闻到一些清香,她从前在家中是庶女,进了苍梧宫又是连新鲜吃食都少见的地方,自然是没有喝过什么好茶的。
她看了看,对尚茶太监说:“还请公公教我。”
那小公公并不敢托大,忙回了礼,指着桌上的茶具道:“茶早已煮好了,姑娘与咱们一同端出去就是。”
楚惟闻言松了一口气。
又过一会,楚惟端着茶出来,刚掀起帘子便听到裴凌钰点了最末的一位年轻官员:“江珽,你是礼部侍郎,你来说说?年大人说朕对楚惟太好了,江爱卿也这么觉得吗?”
楚惟听到那人回答:“臣亦赞同年大人的看法,只是??”
“只是什么?”
裴凌钰语气加重了些。
江珽又行一礼:“宫人若做事错了规矩,多加教导便是,动辄要打要罚却是不可。”
裴凌钰语气凉薄:“听到没有,他心疼你呢。”
裴凌钰低头看向正在为她奉茶的楚惟。楚惟并不敢在这种场合里说话,奉好了茶,便往后退了几步站定。
不过她难免有好奇心,抬眼看了看那位年轻官员。
她不认得对方,但是听起来像是一个好人,楚惟不自觉地笑了一下。她这些年遇到过的好人并不多,肯为她说话的人就更是第一次见。
因此,她便又多了几分好奇。
裴凌钰又看了她一眼,拿起了那杯新茶,故意说给楚惟听:“江侍郎是天启一十六年的进士,去岁娶了刑部刘观察的嫡女,朕说得可对?”
江珽忙深揖,答:“陛下圣明。”
楚惟不晓得裴凌钰还会和大臣们说这些,好端端地提人家娶了谁家姑娘做什么?楚惟不是很明白。
裴凌钰再看一眼楚惟,见她面上没什么表情,才终于放过了江珽。
首辅年大人再次出列:“回陛下,我与几位大臣商议过后,有几件事还需陛下圣裁??”
楚惟听不来这些国家大事,拿着托盘开始走神,也不知怎么竟然真想起了江珽这个人。父亲获罪前,嫡母也曾替她议亲。
嫡母仁慈,并不磋磨庶女,她的议亲对象是官学中的一位学生。
听闻是农家子出身,凭自己本事考入官学的。楚惟听嫡母与她讲过,虽然家境清贫了些,但读书是极争气的,十二岁时就过了童生试,预备来年就要下场考乡试。
姨娘对这桩亲事满意得很,当真带着楚惟去给嫡母磕头。
当时与她议亲那人的名字,似乎就叫江珽。
只是后来父亲因罪入狱,也就没了下文。
楚惟想起了这件事,觉得实在巧合,趁人不注意又抬眼看了一次。
“楚惟。”
裴凌钰声音在这时响起,有一些不怒自威:“想起来了?”
楚惟下意识地跪下,看着裴凌钰,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能低头不说话。
裴凌钰瞧着她,语气沉了下去:“朕倒是很好奇,与旧情人再见的滋味如何?一个小小侍郎,宁可得罪朕也要为着你,楚惟,你感动了?”
“刘观察榜下捉婿实在可恶,要不朕现在就下旨杀了他?”
裴凌钰说着,看向了殿中站着的江珽。江珽恍惚间回过神,立刻跪倒替岳父请罪:“陛下,高大人一片爱女之心,何罪之有?”
至于涉及他自己那番话,却是要据理力争:“臣身为礼部侍郎,为宫人请旌表本就是下官的职责。家母早年间确实为下官议过亲,可也是按照规矩来的,绝没有什么私相授受!况且这亲事还未成便已经退了??”
“好了好了,江大人不要着急,陛下不过是说句玩笑。”
江珽还要再说,被几位大人一起拉了回去。裴凌钰看在眼里,又对楚惟说:“你瞧瞧,他们才是一家人。”
楚惟抬眼,刚好对上裴凌钰的视线。
裴凌钰继续道:“不过江卿对你也算是不错,不如你跟他去侍郎府上?朕将你还给他?”
楚惟仍跪着,随手折下的树枝固定不了长发,青丝落下来一些来,显出了几分楚楚可怜。楚惟摇头:“陛下,奴不去。”
裴凌钰得到想要的回答,心情不错地喝了茶,又对她说:“这茶不错,你也去喝一盏。”
楚惟点头称是,捧着托盘退到了帘子后头。
裴凌钰放下茶盏,又若无其事地说:“说要将她赶出宫去,又不高兴了,她只怕是离不得朕。至于要给她什么奖赏,众卿不如再重新议一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