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最美的眼睛》青花燃

4、第 4 章

　　安德明调出监控视频。

　　校车里出现了纳纳的身影。

　　纳纳友善地向身边的人打招呼，银蓝的眼睛亮晶晶地发光，像两枚闪耀的恒星。

　　男孩女孩都很喜欢她，她路过每一排座椅时，都有同伴伸出手来和她击掌。

　　她像一只小鸟，他们像一群小鸟。

　　快乐的小鸟。

　　海瑟的心脏仿佛被一根酸涩的线一点点勒紧，她的呼吸变得困难，就像溺水一样。

　　纳纳坐到了后排，双手放在膝盖上，背影乖巧。

　　直到校车启动，画面上也没有出现任何多余的人。

　　校车渐渐驶入出事的街区，平稳地前进。

　　海瑟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

　　“后面别再看了吧？”安德明不忍地看着她。

　　海瑟紧紧咬着牙，牙龈浮起了血腥味，她说：“要看。”

　　校车爆炸的时间点到了，屏幕上亮起了刺眼的蓝白光芒。

　　只是那么一个瞬间，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

　　视频结束，房间里回荡着无休无止的白噪音。

　　很久以后，海瑟缓缓抬起头，望向安德明。

　　他有一双浅棕色的眼睛，瞳孔里倒映出她的模样，脸色惨白得像一只鬼魂。

　　“监控。”她说。

　　“很抱歉，”他轻声说，“是我看错了……”

　　“我是说，你后面调取的，校车外部的监控。”海瑟干哑地说。

　　安德明点头：“哦，对，它在这里。”

　　他拿出了另一段监控影像。

　　公共监控记录了纳纳上车的过程。

　　这只快乐的小鸟穿着心爱的舞鞋，蹦蹦跳跳登上车，透过车窗，可以看见她和每一排座椅上的同伴打招呼。

　　直到校车关门、启动，视频里都没有出现所谓的“带走纳纳的人”。

　　校车开走了，纳纳真的没有下车。

　　海瑟重重摁住自己的额头。

　　“那你为什么说有人带她下车了？”她茫然地盯向安德明，“为什么？”

　　安德明苦涩地说：“最近连续加班，精神不太好……大概是我潜意识里不愿意接受这件事，所以发生了幻视。当时我同事也在看视频，我和你通讯的时候他们都很奇怪，问我为什么要骗你。”

　　海瑟望向周围。

　　几个陌生的队员默默点头。

　　“是的，当时我们都想不通队长为什么要说谎，毕竟您马上就会知道真相。”

　　“抱歉博士，您的女儿真的没有下车。请节哀。”

　　“事故确切原因还在调查中，有结果会第一时间通知您。”

　　*

　　海瑟在事故现场的警界线外待了很久，然后拒绝安德明的陪伴，独自浑浑噩噩回到家。

　　她仰坐在沙发上，时不时抬起手擦一下鼻子。

　　这个屋子里充满纳纳稚嫩的香味，四周都是和纳纳相关的记忆，耳边回旋着纳纳留下的欢声笑语。

　　她的视线扫过一切与纳纳有关的东西，噢，这个家里，所有的一切都和纳纳有关——她的绵羊水杯、她的森林抱枕、她扔在沙发上的小外套、她用坏的发夹、她心爱的小舞鞋……

　　海瑟痛苦地捂住眼睛。

　　那些液体像硫酸一样，烧灼她的心脏，然后从眼眶里涌出来，淌过指缝。

　　个人终端不断发出信息提示音。

　　海瑟不想听那些安慰。

　　她点开终端，打算设置静音，却不小心点到了正在沸议的一条话题。

　　女星阿卡兰轻生。

　　画面里，美艳的女明星神态疯狂，穿着舞衣舞鞋站在天台边缘，冲着记者们的镜头声嘶力竭地喊叫。

　　“假的！都是假的！他们篡改了我的证据！他们截断了我的终端信号！如果我不站在这里，根本没有人能听见我的声音！”

　　“为什么不信我！为什么没有人信我！”

　　“你们都是一群自私鬼！都是一群可怜虫！”

　　“你们告诉自己，你们没有我的美貌，没有我的野心，没有我的虚荣，所以你们不会遇到我这样的事，你们是安全的！但是你们错了，我告诉你们，在地狱里，没有人是安全的，没有！”

　　然后她跳了下去。

　　海瑟感到心脏一揪，身体失重。她吓得闭上眼睛，好一会儿才敢睁开。

　　巨大的刺激缓冲了海瑟的哀伤，她微微颤抖着点进话题，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阿卡兰向联邦告发AC财团，她声称他们用合同套牢她、用违禁药物控制她，逼迫她向无数位联邦官员长期进行性.贿.赂。

　　官方调查发现，阿卡兰提供的证据都是假的，纯属污蔑。她这样做，是因爱生恨——她是AC财团继承人的秘密情人。这位继承人即将与众议长的女儿订婚，于是向阿卡兰提出分手。她不肯分手，故意坏他的名声，想要害他联姻失败。

　　真相大白之后，阿卡兰遭遇了铺天盖地的讥讽、嘲笑和谩骂，精神崩溃，选择了轻生。

　　海瑟皱眉摇头。

　　对阿卡兰的事，她完全无法感同身受。

　　她不理解娱乐圈的虚荣浮躁，更不理解女明星嫁不了豪门就去死的愚蠢行为。

　　助理就在这时发来了通讯。

　　“抱歉博士，非常抱歉，我知道这时候无论如何也不该打搅您，但是我真的遇到了很难处理的事……”

　　海瑟捏住鼻梁，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研究室出了什么问题吗？”

　　“不是的。”助理嗓音发紧，说话也磕磕绊绊，“是我的私事，噢，也不完全是私事，阿卡兰，就是刚去世的明星阿卡兰，她是我的表妹，她把一张储存卡放在我这里，里面有很可怕的证据，涉及了好几个真正的大人物……”

　　海瑟不耐烦地打断：“你到底想说什么？”

　　助理紧张地回答：“这段时间，她似乎真的被限制了人身自由，还被截断了通讯……我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博士，您拥有很高的声望，您说话一定有人信的，能不能帮……”

　　“不能！”海瑟断然拒绝，“我绝不会帮你们弄虚作假！”

　　助理着急：“不是的，博士，如果您看到这些证……”

　　“交出去。”海瑟冷冷地说，“是真是假有专家们鉴定，不要疑神疑鬼，听信那些阴谋论。还是说，你宁愿相信一个满口谎言的人，也不愿意相信联邦？”

　　“可是……”

　　“没有可是。”

　　海瑟挂掉了通讯，把助理的号码拉进“免打扰”。

　　她本来不是那么暴躁的人，谁让助理正好撞在了枪.口上？

　　*

　　次日，海瑟收到了完整的故事报告以及赔偿款。

　　她请了几天假，办理纳纳的后事。

　　安德明陪在她的身边，她没有再拒绝他——她需要依靠。

　　也许上帝也想补偿这个可怜的母亲，这几天里，好消息接踵而至。

　　她的论文将被联邦最权威的科学期刊发表，科学院邀请她成为高级院士，“中和酶”将以她的名字命名并载入教科书……毫不夸张地说，海瑟即将成为联邦历史上最年轻的著名科学家，名垂青史。

　　虽然这些金光闪闪的成就无法弥补海瑟的痛苦，但多多少少也是一些安慰。

　　“纳纳在天上看着，一定为你骄傲。”

　　“向前看吧，海瑟，都会过去的。”

　　安德明稳重可靠，像一座安全的岛屿，正好可以放置孤苦飘零的心。

　　有人需要她，有很多很多人需要她。

　　一切看起来都在好转，她逐渐打起了精神。

　　海瑟回到研究室那天，收到了一个滞后的消息。

　　她的助理突发心脏病，在家中猝死了——就是被海瑟拉黑的那天。

　　当时助理倒在地上，天罗系统第一时间检测到异常，通知最近的医疗中心派出急救飞车，然而还是迟了一步，人没救活。

　　这个噩耗让海瑟紧紧皱起了眉头。

　　如果那天她耐下性子和助理见一面，是不是就能避免悲剧？

　　海瑟心神不宁，提前回了家。

　　想着助理的事情，她不知不觉又打开了明星阿卡兰站在楼顶的视频。

　　美丽的女人像蝴蝶一样坠落，一只舞鞋掉在天台边缘，轻轻旋转了几圈。

　　海瑟出神地盯着那只舞鞋。

　　当它“噗”一声躺倒在尘埃里，海瑟感觉有什么东西嘭一下击中自己的心脏。浑身一震，仿佛有道电光劈进脑海！

　　舞鞋……舞鞋……舞鞋！

　　她猛然起身，扑到门后面，一把拽开了鞋柜。

　　里面静静躺着纳纳最心爱的小舞鞋。

　　它在家里。

　　可是……

　　海瑟的手臂上瞬间起满了鸡皮疙瘩。

　　她记得很清楚，校车出事的视频里，纳纳穿着它，蹦蹦跳跳登上车。

　　它不是应该消失在那场大爆炸里吗？

　　海瑟抬手捂住了嘴，心里翻起惊滔骇浪！

　　这、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