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最美的眼睛》青花燃

3、第 3 章

　　近一个月的紧张忙碌之后，幸运之神再次眷顾海瑟。

　　中和酶研制成功了，试药也顺利通过。

　　海瑟回到家楼下，下车，抬头望向落地窗口。

　　只见一道小小的人影扶着护栏爬起来，整张脸都贴到了透明玻璃上，挤成圆圆的可爱饼子。

　　显然，女儿看到她回来了。

　　海瑟的心脏软成一片，迈开腿，大步走向电梯。

　　电梯到站时，纳纳早已经操纵着轮椅堵在那里。电梯门一开，她立刻欢呼起来：“妈妈妈妈妈妈妈妈——”

　　海瑟愧疚地上前抱起女儿：“一个人在家很无聊吧？”

　　“不会呀，一点儿也不无聊。”美丽的银蓝眼睛忽闪忽闪，懂事的纳纳一本正经地说谎，“我找到了好多好多新的星网游戏，根本玩不过来。哦，它们都不会刺激心脏的，妈妈你放心好了。”

　　海瑟的心化了。

　　她望向家里的落地窗。

　　可怜的纳纳，明明总是坐在那里，寂寞地看着外面发呆。

　　海瑟忍住眼泪，把脸藏到女儿毛茸茸的脑袋旁边，轻声告诉她：“我们有新的药了，新的药可以治好纳纳的病，以后我们纳纳也可以在下面的草地上奔跑，不用坐在窗户那儿看着别人玩。”

　　纳纳偏头疑惑：“我没有看别人玩啊，去窗户那里是等妈妈！”

　　六岁的小女孩一不小心就暴露了自己。

　　海瑟化掉的心脏彻底碎成渣。

　　她猛然咬住嘴唇，死死屏住呼吸，不让自己发出颤抖呜咽。

　　‘纳纳，纳纳，我的纳纳，我的小天使……’

　　这一瞬间，她不再有任何迟疑和彷徨，那个年轻暴徒留在她心底的阴影彻底消散。

　　这是一个光明的世界。

　　每一个遵纪守法的公民，都会拥有美好的未来。

　　*

　　一年后。

　　纳纳的人造心脏不再有任何不良反应，她能跑能跳，在草地上飞奔的样子就像一只快活的小鸟。

　　这只美丽的小天使成功通过了联邦初级学校的入学考试，成为一年级新生。

　　她飞来飞去，叽叽喳喳。她最爱舞蹈课，每次穿上那双最心爱的小舞鞋，就像长出了一对洁白的翅膀。

　　海瑟总感觉自己在做梦，而眼前梦幻般的美好生活，悉数来源于自己的努力。

　　她发明的中和酶被称为医学界的里程碑。

　　她获得了数不清的奖章，也赚到了一辈子花不完的财富。

　　偶尔她会听到纳纳向别人吹嘘自己的妈妈，女儿豪迈叉腰，骄傲地告诉自己的好朋友：“整个城市的人都吃我妈妈的药！”

　　海瑟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圆满了，不需要再添补什么——她知道那位救过她性命的英俊队长一直在偷偷讨好纳纳，想要成为纳纳的继父，对此，海瑟选择假装不明白，只在偶尔见面的时候故意提起纳纳的父亲，表达自己的思念之情，以阻止安德明队长告白。

　　一切都很完美。

　　直到某天，正在加班的海瑟接到一条信息。

　　女儿每天放学乘坐的公共校车出事了，能量核心自爆，乘客无一生还。

　　海瑟嗤笑一声，把这条恶作剧消息拉黑，转身继续忙碌。

　　一分钟之后……

　　她低低骂了句脏话，扔下手中的事情，走出研究室，摘下护目镜，拨打纳纳的通讯器。

　　“线路故障……”

　　“线路故障……”

　　“线路故障……”

　　海瑟皱起眉头。原地转了两圈之后，她拨通了联邦安防中心。

　　“您好，海瑟博士，这边为您转接安德明队长……”接线员姑娘用最公式化的口吻，公然假公济私，把她转给了她的追求者。

　　海瑟没有闲心生气或者不生气，她用指甲掐着通讯器外壳，烦躁地敲击。

　　“下午好，博士。”很快，队长沉稳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出来，“别担心，收到消息时我已经第一时间查看了校车监控，纳纳没事，请放轻松。”

　　听到对方不急不躁的语气，海瑟悬起的心脏噗通落了地。

　　“所以校车没事对吗？”她向他确认。

　　“校车有事。”安德明队长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告诉她，“但是很幸运，有人临时把纳纳带下了车——”

　　他压低了嗓门，“咳，我已经利用小小的职权，正在调阅校车外部的公共监控，放心，马上就能找到她。不会有事的。”

　　“呼……谢谢你。”海瑟脱力地倚靠在工作台上。

　　她顾不上为校车里面的人哀悼，此时此刻，她所有的心力都用于庆幸。

　　无论是谁把纳纳叫下了车，海瑟都会感激他一辈子！

　　“不用那么见外。”队长开着玩笑说，“抽空请我吃顿饭就行了。”

　　“没问题。”海瑟舒气，“是老师把她叫走了吗？”

　　安德明似乎沉吟了一下。

　　他说：“不是很确定，不过不用着急，市中心‘天罗系统’覆盖率百分之百，截止目前为止并没有任何异常警报，所以纳纳是安全的，只是暂时联络不上——啊，校车外面的监控调出来了，稍等，我回头给你打过去。”

　　“好的好的。”

　　海瑟握了握挂断的通讯器，试着再给纳纳拨了一次，仍旧不通。

　　她烦躁地拍了下桌面。

　　“砰。”

　　听到这个声音，她的后背忽然蹿起一道寒流。

　　一年多前，那个暴徒撑着桌面跳过来挟持她，手拍在桌子上，就是发出了同样的声响。

　　她的血液凝固了片刻，胸膛里涌起一股冰冷的恐惧。

　　那些被她刻意遗忘过的画面纷至沓来。

　　暴徒的眼神、声音、动作……暴徒嘲笑她的天真愚蠢……

　　她狠狠摇头：“没有那种事，没有！”

　　任何违背公民意愿的行为都会触发天罗系统的警报，联控中心会第一时间收到消息。

　　只要没纳纳没上那辆校车，她就是绝对安全的。

　　通讯器线路故障，一定是受自爆事件的影响。

　　对，就是这样。

　　“……”

　　她逐渐坐立不安。

　　安德明怎么还没消息？看监控需要那么久吗？

　　海瑟深深吸了几口气，终于忍不住抓起通讯器，主动给安德明打了过去。

　　“嘟……嘟……嘟……您拨打的线路正忙，请稍后再拨。”

　　认识这么久以来，她每次联络安德明，他都是秒接秒回。

　　这是他第一次挂断她的通讯。

　　海瑟微微颤抖，又拨了过去。

　　三声等待音，长得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博士。”通讯器里传出安防队长无奈的声音，“我在查。”

　　海瑟心中稍定：“抱歉，抱歉，是我太心急了。”

　　她没注意到，虽然安德明没有挂掉通讯，但他那边却安静得诡异。

　　海瑟体会到什么叫度日如年。

　　她等了很久，很久……

　　久到时常盯着一个生物反应堆几个小时不动的她，心里也毛毛躁躁起来。

　　她忍不住再次开口：“安……”

　　“抱歉。”男人飞快地回话，嗓音干涩喑哑，“我可能没看清楚……给我一点时间。”

　　“好好好您慢慢看。”海瑟不知不觉用上了敬语。

　　她捏着自己的手指，尽力按下焦灼。

　　不知道过了多久，通讯器对面传出一声沉重的呼吸。

　　“海瑟……”安德明的声音变得缥缈，“对不起。我大概是看错了，纳纳她，并没有下车。”

　　海瑟听到自己脑海里响起“轰隆”一声。

　　她被炸得五感缺失，浑浑噩噩地回答：“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纳纳在车上。”安德明顿了顿，干硬地吞咽了一下，“她没有下车，我第一次看的时候，看走眼了。她在车上，爆炸的时候也在，她已经……事故检测中心发来了报告，找到了她的DNA。”

　　“别开这种玩笑！”海瑟失声尖叫，“安德明，如果你还想追我，就别拿纳纳开玩笑！”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他深深地、深深地吸气，“是我的失误，给了你错误的希望。真的对不起！”

　　“我不信！”海瑟喊道，“我要看监控！”

　　“可以。”安德明答应得很快，“我马上来接你，请冷静，千万冷静。”

　　海瑟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冷静，极致的暴躁，让她抓起通讯器，将它狠狠摔在了对面的墙壁上。

　　“*&！”

　　旋即，她想起自己还需要通讯器联络女儿，急忙跌跌撞撞摔出工作台，扑过去把它抢了回来，抖着手拨打纳纳的号码。

　　“线路故障……”

　　“线路故障……”

　　柔和的电子女声仿佛在嘲笑她的天真。

　　从听到第一句“线路故障”起，她就应该有所觉悟了，不是吗？

　　可是，可是安德明他，他明明说，他看见有人把纳纳带下了车。

　　他说得那么肯定，那么放松。

　　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会看错？他怎么能看错？！

　　海瑟跌坐在地上，喉咙里发出野兽一样的呜咽，颤抖的手指一次又一次僵硬地回拨纳纳的号码。

　　“故障……故障……故障……”

　　安德明来得很快。

　　他替她披上外套，开车把她带到联邦安防队。

　　这里光线明亮，一切井井有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