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杨林》打我就要一天一夜

17、落定

　　杨思又上了一趟楼，刘广就这样倚着大树抽烟，脑子里一遍一遍过着事情。

　　“哥？”齐笙等了半天才看见人回来，心事一切都写在了脸上。

　　“没什么大事，我问了大夫你可以走了，你在这乖乖躺一会，等我回来就可以回家了。”

　　齐笙脑子里一震，想也没想就直接抓住了他的袖子，“哥，哥...你要走？”

　　杨思看穿了他的心思，却没有着急离开，反手捏住了他的手腕，“你别怕，我不会扔下你的，我能把你带来，也要给你带回去。”

　　齐笙眼里不安已经满溢，听见了杨思这么说，也只是稍稍松了一点力。

　　“小笙。”

　　齐笙有些恍然，他听见了杨思在叫一个陌生的名字。

　　“别怕，我去看我爸，天没黑之前我一定会回来。”

　　“嗯...”齐笙妥协了，慢慢被把手放下，将手揣进了被子里，等着人离开。

　　“我走了，晚上回家吃肉。”

　　杨思笑着同他告别，最后在齐笙眼里消失在了门口，刘广没拉那个三轮去派出所，也觉得有点抹不开面子，镇子上已经有四个轮的了，即使是比驴高级，刘广也觉得自己那破铁有点拿不出手。

　　两个人顶着秋日的烈阳走了一个小时，终于再次站在了熟悉的铁门前。

　　“来探监？”

　　刘广没说话，杨思点点头把手里的水果扬了扬给他看。

　　“我查了一下，他这个情况现在是特殊阶段，因为明后天就要拉去最高法院终审，现在只能进去一个人，也不能带东西。”

　　杨思深吸一口气，把手里的苹果递给刘广，“我去吧。”

　　杨思跟着狱警穿过了漆黑的铁门，进入到墨色的建筑中，里面四周是一种死亡的颜色，是暗无天日的灰。

　　“杨大齐，有人来探监。”

　　杨思坐在巨大的“铁笼”面前，看着深处传来铁链的拖拉声，那个佝偻的身影逐渐清晰，直到扑通一声坐在他面前。

　　“杨思阿...”

　　“爸。”

　　杨思清晰地看清了他脸上的伤痕，有些已经发黑发紫，最新的伤口在眼角，也许才刚刚结痂。

　　杨大齐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不自觉地低下头遮掩，杨思也把头侧向一边，手有些抖。

　　“儿子，我没事。”

　　杨思的五指捏在一起，捏的泛白透红，血管都根根尽现。

　　“爸...你真的没...”

　　杨大齐这次没有躲闪，而是笑了笑，将双手搭在铁栏杆上，“儿子，你爹是垃圾，才会让你妈伤透了心离开咱家，也许我做错了，错了很多，但是...”杨大齐拖着手铐抹了抹眼角的泪，继续说下去，“我不会杀人，过几天我就不在镇上了，不管判我一辈子，还是...还是死，我都不会改口的，儿子，你不是杀人犯的孩子。”

　　杨思的眼眶通红，杨大齐脸上的那些颜色鞭笞着他这个刚刚成年儿子的心，杨思没有办法改变什么，而身为父亲的自己，也同样没有办法。

　　“爸...”

　　杨大齐抹干了属于父亲的泪，浑厚的声音唤醒了杨思晕眩的身体，“儿子，以后我不在家，你就是家里的顶梁柱，你要好好孝顺你爷.....”

　　杨思眼里有些空，他无声地看着杨大齐给他交代后事，却怎么也说不出口真相，直到监狱里的人把他带回去，隐没在黑暗中。

　　“爸......”

　　铁门喀拉一声打开，杨思通红着双眼走出来，刘广掐灭了嘴里的眼看向他，两个人都没说话，低着头往卫生所走。

　　齐笙蜷缩在被子里，手里握着那颗鹌鹑蛋，他把它放在自己的脸侧，眼泪浸润了它的表面。

　　杨思走到卫生所门口的时候，太阳刚好在西边，火烧云染红了天边一片，把庄稼都披上了红盖头。

　　杨思轻轻推开门却没看见齐笙，心里咯噔一声，他手颤抖着离开扶手，却听见被子里传来抽噎的声音。

　　“小笙？”

　　被子瞬间被掀开，齐笙胡乱擦了擦通红的脸，就要往床下跳，幸好被杨思及时扶住了胳膊，“注意点，你腿还没好利索。”

　　杨思瞧见了他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浅浅地挤出一个安慰的笑容，“别哭了，回家了。”

　　他有些生疏地抱了抱齐笙，然后给他披好衣服，背着他半蹲在地上，“来吧，我背你，这楼梯挺高。”

　　齐笙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搂了上去，走廊里的护士看见两人往出走还问了一声，杨思笑着跟护士告别，背着人走出大门，披着红光的两人朝刘广挥了挥手。

　　齐笙来的时候是昏迷的，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出了镇上很久才意识到自己离开了村子，满眼全是对村子外的好奇，一路上指着很多东西问杨思，一老两小驾着三轮车就这样白杨林的公路上突突地走。

　　“杨思啊，过两天是不是要重算药籽儿了，你还打算接你爷的活儿吗？”

　　杨思扶着齐笙的胳膊给他揉发青的手，逆着风转头朝刘广喊，“弄，村里二十几户指望这个填补家用，不能就这么不干了。”

　　“那憨胖子心眼多，你跟他办事得多精心。”

　　“成，有事我再找你参谋。”杨思明白他舅的好意，他爷那么大岁数跟那胖子办事都会偶尔栽坑，他这么一提醒倒是让杨思精神起来。

　　齐笙不顾自己胳膊让人揉的通红，眼里全是路上的小鸟和野草，杨思见他脸上终于有些颜色，也就没管他，任他看个满足。

　　三轮车稀里哗啦的响到了村口，好些人不知道从哪忽然就跳了出来，叽叽喳喳地问三人去哪里了。

　　“诶呀，那不是那谁家的侄子来着，听说被打个半死，咋还真去镇上治病啦？”

　　刘广把话听在耳朵里，故意仰起脖子喊，“可不咋的啊！去镇里的卫生所，花老了钱了！要不是我侄子跟他爷一样心善，这小子早归西了！缝了多少针都不知道，拆线还得花钱呢，不说了不说了！”

　　一群人叽叽喳喳跟着车走，一边走一边议论，杨思把齐笙护在怀里，低下头跟他耳语，“小笙，快装晕。”

　　齐笙立刻就闭了眼睛，装成一副半死的模样，一群人看见他泛白的脸，吵闹声瞬间大了一倍，刘广看着意思差不多了，挂了三档就往前开，终于把人都甩到了后面。

　　而齐笙的姨妈正在人群后面捏着自己的衣摆，说不出的惊与忧。

　　“行，你家也不远，我就送到这了，你把他背回去得了。”

　　杨思先跳下了车，挽了挽袖子把胳膊伸向齐笙，不费力地就将人抱了下来，“成，舅，那我先回去了，等过几天你家地里苞米下来了我再来帮忙。”

　　“哎呀，一共三亩地还能用得上你啊，赶紧走赶紧走。”

　　“走了！”杨思蹲下去叫齐笙上来，颠了颠轻飘飘的人往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