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杨林》打我就要一天一夜

16、斗殴

　　“现在开始报数。”

　　军官面前站了三排新兵，二十一个人体态各异，但面色都是萎靡的模样，有几个眼睛已经通红满是血丝。

　　“一。”“二”“三。”

　　声音一直响到了十五便戛然而止，军官帽檐下的眉角微微动了一下，随后放下了手中的名册，抬头去寻声音停止的地方。

　　“怎么回事？”

　　声音放出去却没有回答，军官将册子放在一边，几步走到了队伍里，冲着十五号的方向吼去，“我说怎么回事？没听见？!”

　　十五号士兵颤颤巍巍地拍了拍身边的人，低声催促，“欸？怎么了，长官让你说话呢。”

　　黑三子抬起头，费力地反应了一下他说的话，才低声应了一下，“十六。”

　　军官似是有些不满，大步就穿进了队伍，一脚踹在黑三子的膝窝里，人应声倒地，却连动也没动。

　　率先反应过来的人赶紧去摸人的鼻子，确定了还有气儿也开始喊起来，“长官！晕了！快送医务室啊！！”

　　其他人也纷纷聚集过来，抬胳膊的抬胳膊，抬腿的抬腿，慌乱之中长官眼中闪过厌恶，随后冷哼一声掉头离开。

　　“咋回事这是？！”还在医务室吊水的新兵王德一眼就看清了被抬进来的人，赶忙从病床上爬起来拎着自己的吊针往前凑。

　　送来的人叽叽喳喳也说不明白，直到王德看见了他们班的班长，“欸欸欸？班长，咋回事啊，不是去早训了，怎么人倒着进来的。”

　　班长朝军医那边看了一眼，确保人已经被接手了才稍稍放下心，顺手接过了他的吊瓶杆子朝床那边走，“昨晚上李墨发烧了，腿上一寸长的口子，没去医务室...”

　　“为啥啊？！我们后回来的都排上号了...”

　　班长看了他一眼，又垂下头看水泥地，没回话。

　　王德看他这样，也明白了怎么回事，李墨来的那天晚上在大门口闹了一宿，让新兵连管事的教官打得不成样子才拖了回去，人是老实了，气儿还一直憋着。

　　大家伙心里也都能理解，只是不知道李墨为什么反应这么大，那架势是要死在这一样，虽然是这样，但是第二天调兵去矿场的文书就下来了，这帮新兵蛋子刚发了盆和褥子就被拉走了，连个正经军装都没发，还是回来的时候才拿到手里的。

　　连着三天的抢修，矿场前面一段的塌陷才清理出了一条路，说实话谁都怕挖着挖着塌陷了死在里面，可是李墨不怕，拿着镐头没日没夜的挖，换岗了他也不撤，直到被砸在了矿里。

　　人没死，也没怎么伤，只是小腿被掉下来的承重板子划伤了腿，本来是要送去医务室的，那个教官却说什么不受点伤都不算当兵。

　　黑三子对他心里有气，掉头一瘸一拐的就自己回了铺，就那么拿毛巾擦了擦血，硬生生挺了一宿。

　　最后进去的那一个班挖穿了最后一段，没想到里面又塌了，好几个都被埋了进去，是死是活也不知道，撤回来的都送来医务室了。

　　王德丧气地抱着自己的吊瓶杆子，看了看自己的缺了一截的腿，心底最后一点乐观也消磨殆尽，“班长...我这样了，还怎么当兵啊...”

　　班长闻声看向他的腿，瞬间又收回了视线，喉结动了动，老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

　　王德见他没说话，又自顾自地开始说：“我贱命一条，本以为当了兵能换个活法，可惜我运太差，没过几天就花光了...我还记得咱俩刚来的时候呢，那时候训练脚磨起五六个泡，不知道疼还傻乐着去抢饭...”

　　说到这王德似是哽咽了一下，撇着嘴忍着眼泪继续自言自语，“怎么想好好活就这么难。”

　　班长终于开了口，握住了王德没打针的那只手，“德，别这么说，你是给咱国家牺牲的腿，不亏，你救了人的。”

　　王德干涩地眼沾了泪，随后簌簌地顺着脸颊往下掉，掉在绿色的军装上瞬间就成了墨色，“嗯，我知道，班长...”

　　班长避开他的目光，紧紧握住了他的手，“没事的，回去了也好好活，拿钱讨个老婆。”

　　一群人拥在小小的医务室里，良久才散去热气，黑三子的腿一宿时间就已经肿的跟大腿一边粗，这种钝面豁开的伤口里面都沾着煤灰，怎么能不感染。

　　新兵蛋子都会抱团，心里也恨，从医务室退出来的一群人叽叽喳喳就闹到了政务楼门口，班长从医务室出来打算去给王德打饭的时候，才看见了这一幕。

　　那个教官正在跟几个新兵互相推搡，班长手里捏着饭盒，快步跑到人群后面想把闹事的兵拉走，却听到了前面一声高喊，“谁都别走！”

　　随后又传来了一声，“操你妈的。”

　　一个新兵一拳打在了教官的鼻子上，血溅在了水泥上，黑红一片，本来呜呜喳喳的一群人瞬间没了动静，不一会儿四面八方终于来了人，是大门替岗的持枪兵。

　　齐笙喝饱了肚子，就静静的躺在病床上，兴许是被打的一时空了脑袋，或者是幸福得像在做梦。

　　杨思心里想着事情，也没怎么说话，两个人各自在各自的位置静默，直到传来护士的敲门声，“欸？杨思是吧，一楼有人找你，转了好几圈了。”

　　杨思回过神，站起身给齐笙拉了拉被子，有嘱咐了几句才往出走，下了楼梯就看见了他舅，穿了一身锃亮的新衣服正站在大门口。

　　“舅，咋来这么早，刚过晌午。”

　　刘广从兜里摸出根旱烟递给他，“会抽不？”杨思摇了摇头，没接话。

　　“欸，好不容易来趟镇里，我想...”杨思有些猜到他想做什么，特意往前又走了几步，两个人就这么走到了卫生所门口的另一边，在一个大树旁停下。

　　“你小子聪明，知道我要干什么，你爸这事儿不光彩，但是咱们也不能不信他，万一这里面...”

　　杨思嗯了一声，垂首看向地面，看着他抽完扔在地上的烟头，知道熄灭了才开口，“舅，就算我们都知道他没有杀人，我们也...”话说了一半他觉得心口有些刺痛，轻吸一口气才把话说完，“他们已经认定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刘广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意思，也恼火地踩向地上的野草，“那也不能认，告诉他死也不能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