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杨林》打我就要一天一夜

15、鹌鹑

　　到医院的时候正好听见午夜钟，杨思抱着人一路奔到卫生院大门，很快就出来了几个人把浑身是血的齐笙接了进去。

　　“家属别着急啊，你来跟我把钱交一下，等处理完你再进去。”

　　杨思喉结动了动，转头看了一眼刘广，“舅，你回吧，明天你抽空再来，要是他没大事我俩就回去。”

　　刘广没有多余的话，点了点头就拉了车掉头，“成。”

　　杨思目送人调头，抓着自己的裤兜跟人进了缴费室。

　　“得多少钱。”

　　那医生笑了一下，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这个还不知道，我看他伤的挺严重，你一会去告诉那边的医生他的情况，你先存一百，不够我再叫你。”

　　杨思握了握拳头，下一刻走到她面前掏出一把皱巴巴的票子，全是一块和五毛，厚厚的一叠握在杨思的手里，手指都被撑得泛白。

　　她看了看杨思，一只手接过钱，然后在自己的位置上写写画画，不一会就开出了一张票子，递给了杨思，“这是付钱的票据，你家要是政府得，这个能报销的，能换钱。”

　　杨思接过那张小小的纸，看了一眼就放在了里怀兜里，随后转身出去找值班的医生。

　　杨思手有些抖，扶着门框想往里看，但被人拦了下来，“大夫，我弟弟怎么样？”

　　“确实伤得有点严重，胳膊得缝五六针，给石头划了个口子，脸上也得两针，其他还不清楚，不知道他骨折没。”

　　杨思轻轻点头，“嗯...”

　　大夫看他年纪不大，大半夜的自己带弟弟来也是挺难的，就多问了一句，“家里没大人了？钱够吗？”

　　杨思抬眼看着他，终于还是问出了那句话，“得多少钱？”

　　大夫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身进了屋，好一会儿门才再次被打开，杨思看着门有了光亮，目光立刻去寻齐笙的身影，怎料还是刚才那个人。

　　“孩子啊，你弟弟没事了，没骨折，挫伤的地方很多，等一会缝完针，你就能进来了。”

　　杨思无声点头，那个大夫看他忧心的样子有些不忍，于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刚才我同事来说你交了一百，够了，别担心。”

　　杨思的心终于停止了揪痛，他用力的点头说谢谢，医生又安慰了他几句也离开了。

　　他走到走廊里，慢慢滑坐在椅子上，无力地闭了闭眼，从兜里摸出了一张干巴巴的票子，是一张五毛钱，他只带了一百块零五毛。

　　杨思觉得有些累，不自觉地靠在了椅子上，不止眼角红了一片，像几天几夜没睡觉那样，眼底也尽是血丝。

　　不知道过了多久，杨思被人拍醒了，一个白色大褂的大夫在他面前轻声说他弟弟醒了，叫他进去看看。

　　杨思用力揉了揉酸涩的眼，晃了晃晕得不行的脑袋，跟着大夫往前走，他走到房间门口的时候，看见了隔壁的屋子也点着灯，里面躺了一个老人，插着氧气瓶，儿女守在身边默声哭。

　　杨思没再驻足，捏了捏眉心后扶着门框进了齐笙的病房，他看见齐笙安安静静的躺在白色的病床上，脸上还沾着褐色的血迹。

　　杨思没有立刻坐下，而是再次转身出去要了一截纸，去茶水间润湿了拿回来，他这次终于坐了下来，伸手轻轻的在齐笙脸上擦，他怕碰到伤口，所以动作轻的不能再轻的，齐笙的五官终于清晰起来，白白净净的一个孩子。

　　杨思就这样坐到了天亮，看着黑色的夜一点点沾染蓝色，直到变成橙色。他的眼睛彻夜只放在两个地方，齐笙身上和窗外，大夫期间来过一次，也给齐笙又测了体温，杨思的心也算是从滚灼中一点点安静下来。

　　齐笙醒的时候，杨思正垂头看着自己的手，满脸的疲态让齐笙看的心里一阵难受，“哥...”

　　杨思闻声一怔，好一会儿才从失神中缓过来，他拉住齐笙的胳膊，低声询问：“怎么样，还疼不疼。”

　　齐笙摇摇头，动作很小的笑了笑，然后用手指头勾他的手掌，“哥，不疼...”

　　“不疼就好，大夫给你打了麻药的，说打了就不疼了，等药劲过了还是会疼，疼你就跟我说。”

　　齐笙点点头，好一会儿才问出口，“哥，你一夜没睡么？”

　　“我不困，回家再睡。”说完杨思捏住他的手，往被子里掖了掖，然后拿手去试探他额头的温度，“不热了，你饿了吧，我去给你买点粥。”

　　齐笙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点点头，杨思望着他笑了笑，然后起身就出了门。

　　齐笙听见了那天他们在村长家说的话，心里苦涩苦涩的，他不知道是该让姨妈家把钱还给杨思，还是自己该彻底从那跑出来。

　　他舍不得他妈妈，他不知道自己如果走了姑姑能不能找到自己，可齐笙又觉得没希望了，姑姑也已经两年没有来过了...

　　杨思捏着那张票子在卫生室前大街走了一圈，进了好几个屋，终于买到了两份粥，是两分钱一碗的，两碗还送咸菜。

　　要是他舅晚上来，中午也得给齐笙买点带荤腥的饭，不然根本补不回来流的那么多血。

　　杨思步子很快，从一楼几个步子就跃了上来，再次走到走廊的时候，他看见了隔壁那屋已经空了，棕黄色的氧气管被扔在床上，被子也是散乱的，静止的白色让杨思觉得难受，不忍再看下去。

　　“来，吃饭，买了小米粥，等中午哥去给你买饺子。”

　　齐笙抬起头看着杨思进来坐下，给他把粥倒在柜子上的小木盒里，又放了好些咸菜递给自己，“饺子？...”

　　这词听起来有些陌生了，小时候家里妈妈总会包的，来杨村之后一次也没吃过，见也没见过，都忘了那是什么东西了。

　　杨思笑了笑，神神秘秘的从兜里摸出一个东西攥在手里，“嗯，中午我去买，你猜猜这是什么？”

　　齐笙摇了摇头，把另一份粥推给杨思，“你也吃，咱们一起吃。”

　　杨思说了一声好，摊开掌心给他看，那是一枚很小很小的蛋，上面还有着黑白的花纹，“尝尝，鹌鹑的，没见过吧。”

　　齐笙眸子亮起来，把粥放在自己肚子上就伸手去拿那个小东西，“鹌鹑？”

　　“嗯，你尝尝，小鸡蛋。”

　　齐笙看着那枚鹌鹑蛋，半天都没有动作，直到杨思拍了拍他胳膊，才停止了对它的欣赏，杨思看出了他的喜欢，故意问他：“怎么，这么喜欢？”

　　“我...我没见过这好看的蛋，我舍不得吃...”

　　杨思垂头笑了笑，重新把他那份粥端起来给他，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没事，我到时候买几个给你孵，到时候你就有很多小鹌鹑蛋了。”

　　齐笙呆呆的看着他，有些难以想象那是怎样的场面，“真...真的吗？”

　　“嗯，快吃，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鹌鹑有多小，长着花纹的小小鸡，长大了会满地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