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杨林》打我就要一天一夜

14、决绝

　　天黑得可怕，却遮不住人群的喧闹。一群人堆在村长家，等着到底判个什么结果，一群人有帮杨思说话的，也有帮齐笙姨夫说话的，杨思始终一言未发，扶着昏沉的齐笙在地上听着他们一言一语。

　　村长老婆说了半天，村长却是一直在摇头，眼看着天都黑了也没辩驳出是非，烟是吸了一根又一根。

　　村长把烟蒂扔在脚边，用力地跺灭了火星，看着杨思终于开了口，“再怎么说，你打人也是不对。”

　　杨思眼角微微抽动，脖颈鼓出一根青筋，切齿地回答他，“他打人就对了？”

　　村长叹息一声，冲着大伙摇头，“大家也都看见了，他是教训自己家孩子，怎么说你也不能上来就打人，这跟你也没关系啊。”

　　村长老婆见缝插针，吊着眼角犀利地补上话，“可不咋地，人家要领孩子回家，你拦住算怎么回事儿啊，还让人家孩子给你白打工洗衣服呢！你说你安的什么心！”

　　“哎！说什么呢臭老婆子！”村长喝止住了她的话，但是目光也重新落在杨思身上，意思让他给个话。

　　杨思一把将人抱起来就要往外走，直到被齐笙姨妈拦在了门口，杨思将人撞开，侧着头冲着众人说：“齐笙摔断了腿，我不黑不白的把人救活了，他欠我药钱，你如果能把钱付了，人你马上领走。”

　　齐笙姨妈手里捏着衣角，朝着人群看了看，又看了看村长，才开了口：“多少钱...再怎么说你也不能...”

　　杨思不等她说完就打断了她的犹豫，“五百，没有就别想领人走，一命千金百两药，你心里应该有数。”说着杨思轻轻将齐笙的头放在自己身上，让他靠着自己休息，复又冲着村长和众人的方向继续说，“我打人不假，我认，你们也应该看见了，我如果没伸手，现在这孩子早就被打死了，你们就算是他亲爹亲妈，也这样往死打？”

　　众人一阵唏嘘，连忙都附和起来，“是啊是啊，打的可惨了，她家老爷们还喝酒了，那拦都拦不住。”

　　“是啊，可不呢，好险把我都打了！”“是呀！”

　　村长铁青着脸，看了看齐笙和他姨妈，最后甩了一句赔点钱算了，都散了吧！

　　赔钱，多少还不是自己商量，可是这药钱是真真切切的，就算是闹到镇子上，闹到局子里，这钱也得还，一双双眼睛都看着呢，也都明白这个理。

　　一群人拥挤着把杨思送出了村长家，伴着一声声叹息目送杨思渐渐消失在黑夜中。

　　“苦命的孩子啊，杨家孙子有担当啊。”“是呀是呀。”

　　杨思的脚步愈来愈快，他能感受到齐笙在烧，贴着自己的地方都像是在温水里泡过一样，本不远的路，杨思此刻觉得竟有万里般。

　　出了鼓包终于到了回家的街上，杨思几乎是在往回跑，却又不敢全力地跑起来，他怕齐笙遭不住折腾。

　　大门破烂两半挂在门框上，杨思抱着人一路进了屋，掏出了两根蜡烛将黑屋点得亮堂堂，给他脱了衣服又出去打水，烧炕，去架子上捡药。

　　齐笙有意识的时候，就看见他哥里里外外的跑，眼睛就酸了起来，却始终没哭出一滴，他想自己今天没有喝水，已经哭不出了。

　　杨思打了热水进来，又拿了止血的药，刚要帮他脱衣服就看见他胳膊上的衣料已经因为拖拽和伤口粘在了一起，杨思的心像是活活揪住，痛得麻痹无声。

　　杨思把人抱起来将他头放在自己臂弯里，又伸手去捞盆里的毛巾给他擦身子，“伤到五脏六腑没有，你觉得哪里疼。”

　　杨思的语气近乎轻柔，也带着微微地颤抖，齐笙费力地摇了摇头，嘴里呵出一个字，“不...”

　　齐笙很疼，但他不想在拖累他哥，挺一挺肯定能好。

　　杨思无声地看着他，注视着他小臂长长的拖伤，皮肉磨得血淋淋的，他甚至不敢去扯开袖子，“小笙...”

　　杨思闭了闭眼，草草帮他擦了擦身上的土，再次将人抱起来往出走。

　　“舅，开门。”

　　敲门声在寂静黑夜中显得格外突兀，周围邻居家的狗也纷纷那闻声狂吠，刘广在屋里还洗着脚，听外面一声声舅舅传来，立刻趿拉着鞋小跑着去开门。

　　“哎？你咋来了。”说着刘广瞧见了他背上的人，赶忙招呼人进院子，“这，这谁啊，怎么了这是？咋身上都是血？”

　　杨思背着人，腾出一只手按住刘广的手臂，几乎是带着恳求，“舅，他伤得太重，烧起来了，得去镇上。”

　　刘广当即就听明白了，也明白了今天他老婆说的他跟人打架的事情，“成，救命要紧，我这就去开三轮子，你在这等我，我马上过来。”

　　“嗯。”

　　村里为数不多的万元户，其中就包括刘广，他儿子几年前去当了兵，现在早就是军官级别了，加上一直包着大片的药田，很快就买上了村里第一台三轮车。

　　刘广一刻都没耽误，他知道杨思这小子是个汉子，不会盲目去找人打架的，他妈自从没了之后他爹也是日日不在家，一家就一个老一个小，刘广放心不下，天天都叫老小两人来家里吃。

　　有时候刘广觉得他比自己儿子都亲，还惦记着叫他搬来一起住，没想到杨思他爹突然回来了，这事也就这么算了，只是没想到他爹回来不久就进去了，可是过继这事儿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杨思啊，这怎么弄的这是，我今天听人说你跟人打架了，就因为这孩子？”三轮车突突地往前蹦，刘广的声音也颠得四分五裂。

　　杨思搂着怀里的人，闷声答应，没再说话。

　　“你拿了多少钱，镇里的卫生院要钱不要命的贵，你送他去未必能救活啊。”

　　杨思看着闪过的树丛，眼里漆黑无光，“没事，舅，我带够了。”

　　刘广吸了吸鼻子，知道他铁了心要救，于是拉了档加满了油的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