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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渔歌子 16节 切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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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切谏
诏命一出,群臣大哗,屡次要面见李璟,都被查文徽等人挡了回来。没奈何,大家便公推宋齐丘与给事中萧俨再度上书切谏。
宋齐丘是两朝元老,地位尊崇;萧俨虽然官位不高,但为人极是耿介,人望甚佳。这两人出面,查文徽与魏岑也不敢十分拦阻,这才答应将折子递上去。
查文徽命人继续在宫门外守侯,阻拦意图进宫面见君王的大臣,自己便捧着一叠奏折走入大内。
行至僻静处,他先左右查勘了一番,确认四外无人,于是偷偷将奏折打开,逐字逐句通读了一番,并没有发现对自己不利的言辞,这才面上微露笑容,召来宫人,问明了李璟所在,施施然前去。
他走入延英殿,看见李璟正和从嘉凝思下棋,一时也不敢打扰,就站在一旁观看。此时棋局刚展,从嘉依礼执白,在李璟的黑棋旁边一点,成了个“双飞燕”式。
李璟胸有成竹,不稍细想,在白棋旁应了一子,阻断从嘉归路。如是你来我往,不过三五招,已经提了对方数子。从嘉左支右绌,终于难以招架。李璟笑着说道:“初学下棋,能与我对拆几招,已经不错了。从善和你一起学,还没有你一半功力。”
他说话之间,看见查文徽站在一旁,因问道:“什么事?”
查文徽双手呈上奏折,李璟闲闲翻弄几下,便将奏折丢在地上。查文徽见状,试探问道:“外面的朝臣,还在等待陛下的批示。”
李璟冷笑说道:“批示什么?他们说来说去,就是一个意思,要朕收回成命。这些人,惯会上书劝谏,痛哭流涕,仿佛不如此便不能成就忠名直声。朕才不会上这个当!”
查文徽想了一想,又说道:“奏章迟迟不回,也不甚妥当。宋齐丘还算老实,不会说什么。可是,萧俨的脾气秉性,陛下是知道的,他岂能就此罢休?”
李璟听他这么说,也默默点头,他知道,萧俨这个人,在昪元年间便是南唐的能臣。他还有件故事,在南唐朝野上下传播甚广。
当时,在庐陵有一个富户雨后晒衣,到了傍晚要收衣服时,却发现所晾晒的衣服全都不见了。富户的衣衫价值不斐,况且居所很是偏僻,邻人只有一个穷户。于是,富户认定了,是穷户偷窃,一怒之下,将他告上衙门。
官差前来勘察一番,便将穷户逮捕入狱。烈祖时期,治国甚严,律法规定,偷窃十两银子以上便要处以死刑。富户所丢失的衣物总也价值数十两,是以,尽管再三审讯,穷户一口咬定,并无偷窃之事。
官差久不能破案,便开始严刑拷问。穷户捱不住,只得勉强承认偷窃。在穷户将要被处死的时候,还一直悲声喊冤。也是天可怜见,监斩官是个有良心的,见穷户如此,觉得此案颇有疑点,当即决定暂缓行刑,将案件发还重审,并且上报朝廷。
时任员外郎的萧俨,便被朝廷派至庐陵。他将案件重新审理,也找不到什么线索。后来到富户家中查看,在晾晒衣物的院子中,发现了一些凌乱的牛蹄印,他心中顿时有了数,几句话便问出了端倪。
原来,富户所遗失的衣物,竟然是被家中所养的牛吃进肚中,萧俨命人当场破开牛腹,果然见到了失物。一场冤案,得到了完满的结果。萧俨也因此名声大噪,得到烈祖赏识。
萧俨聪明敏捷,脾气却很直,常常是有一说一,不会拐弯抹角,兼之词锋犀利,不给人留丝毫情面。即便是身为帝王的李璟,在深心中也是有些忌惮他的。
从嘉在一旁站了一会儿,便走到父亲身边,将地上的奏折理好,放在桌案上。李璟拉着从嘉,坐在自己身边,抚一抚他的头发,低头默默的叹了口气,一时也无可奈何。
近几日,常听得见朝臣在宫门外呼喊,声浪一日高过一日。到了后来,李璟虽然居于深宫,也能听得清清楚楚。他开始有些后悔,不该听从冯延巳的话,传下那样的诏书。只是,诏命既已颁传,贸然收回,只能惹人笑话,他的帝王声威,又将置于何处?
一时间心乱如麻,怅恨不迭。侧目间,瞥见萧俨的奏折上言辞激烈,更加恼怒,愤然说道:“这个萧俨,哪里还当朕是个皇帝,居然这样说话!”
从嘉靠在李璟的手臂上,仰头看着父亲微锁的双眉,心中想道:“原来父亲做了皇帝,也是这样怏怏不乐的。”
他轻轻拉了拉李璟的衣袖,说道:“父皇,您何不学一学唐太宗?”
李璟闻言一怔,问道:“你说什么?”
从嘉说道:“儿臣曾听父皇说过,咱们是大唐李氏的后裔,也曾读过太宗皇帝虚心纳谏,成就一番功业的故事。父皇就好比是唐太宗,萧大人好比是魏征,他直言上疏,也是为了家国之事,不会有意冒犯,父皇又何必计较。”
他这几句话,虽说是小孩儿的话,听在李璟的耳中,却分外舒坦。查文徽见李璟面色稍霁,立刻进言说道:“六殿下说的不错,陛下是成大事之有道明君,宽怀大度。他日北定中原,还都长安,也是可以想见的事,萧俨的几句话,若有道理,不妨接纳,若是胡言乱语,何必放在心上?”
李璟点头微笑,其实在他心中,也早就将自己比做唐太宗李世民,慨然有定中原,复旧都之意。加之查文徽一番吹捧,更有“天下虽大,舍我其谁”之感。
他不好自夸,便说道:“从嘉年纪虽小,却甚有见识。和朕倒是挺像的。”
查文徽笑道:“依臣看来,陛下的皇子中,也只有六殿下最为出色,他的仁孝之心,与陛下简直一般无二。而且,六殿下是重瞳子,这样天赐的富贵相貌,更是其他皇子没有的。皇上诏告天下兄弟传国,说句实话,臣有些替六殿下不平呢。”
李璟点点头,细细端详从嘉,这个俊秀柔和的孩子,他越看越是喜爱,不觉说道:“从嘉是很好,毕竟不是长子,而且,先皇最钟爱的是景遂……”
说到这里,他忽然发觉失言,急忙住了口,淡淡说道:“储君之事,已经定了,也不忙更改,还是看看再说吧”
正说着话,忽然听见殿门外一阵喧哗,隐隐有刀剑相撞之声,李璟惊问道:“外面是什么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对查文徽说道:“你出去看看!”
此时,查文徽也正自害怕,暗想:“难道是臣下作反,意图逼宫?若真是如此,我出去了,哪还有命回来?”这样想着,只装做没听见李璟的话,自顾自钻入桌下发抖。
李璟更加惊慌,他抱起从嘉,便要从后门出去,正待抽身,殿门已经被人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