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落月光》云纸鱼歌

3、第 3 章

　　周舟的手臂压得时间过长开始酥麻，就在她准备换个方向继续睡觉时，一片阴影投掷下来，随即脑袋被什么东西覆盖住，她刚睁开眼眸眼前出现的是日光灯透过蓝色布料产生的微弱明亮。

　　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但是又不敢动，只能后知后觉明白头上搭的是一件校服，还有清新的洗衣液的味道，淡淡的很好闻。

　　随即身后响起黑板擦唰唰的声音，许是时间太久不易擦掉，来回擦拭了好多遍才作罢。

　　她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有人怕她睡觉不知道躲避粉尘才好心在她身上搭衣服的，周舟感激之余还有点小感动，想着这么细心的行为肯定是人美心善的女同学。

　　忽然视线里校服掩盖不到的地方多了一双苍白但经络分明的手，那人在她的桌角放下了好几张小纸条。

　　周舟就这样在别人不知情的情况下，扑簌着鸦羽般的长睫，直勾勾盯着桌角的一沓纸，好奇心驱使她像个好奇猫咪。

　　所有人都以为她睡着了，其实她正伸着小手手轻轻移动，试图偷看纸条的内容。

　　她已经猜到了纸条的内容，无非是板报文案罢了。

　　只是就在她马上触手可及的时候，头上的校服被人慢慢掀开，强烈的光线射进她的瞳孔，骤然收缩后她皱眉收回拿纸条的手轻揉眼睛。

　　她登时知道自己不能装睡了，就抬头看向是谁帮她。

　　倏然两人一高一矮看向对方，程牧之一脸愕然后立马恢复镇定，原来她已经睡醒了。

　　周舟看见程牧之的瞬间很想掐自己一下，是不是在做梦，怎么是他？那纸条也是他放在这里的吗？

　　“你醒了？”程牧之很从容地跟她打招呼。

　　周舟讪讪点点头，不知道说什么好，肩上的校服被他拿走，拎着衣服领子在空中抖了几下粉末，随后搭在了臂弯处，动作行云流水。

　　看他的动作周舟也瞬间明白了这衣服是谁给她披的，她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身上仍觉得被覆盖了一层软绵绵的衣物。

　　周舟惊讶于他的细心：“谢谢！”

　　程牧之浅笑一下说道：“刚才看你在睡觉，没好意思打扰你，把板报书写内容放在你的桌子上了。”

　　周舟连忙摆手，“没关系的。”她看他的衣服一直在他手里，写起字来这样肯定是不方便的，直接开口道：“你的衣服也放在我这里吧。”

　　程牧之看了看周围，的确放在她哪里比较妥贴。

　　小动物和动漫形象对几个美术生来说简直是手到擒来，不到半节课就绘画结束。

　　程牧之是负责书写内容的，轮不到他的时候他就帮他们看着布局，再换个粉笔。

　　有了刚才的小插曲，周舟也没心思睡觉，她的注意力不知为何总是在程牧之身上徘徊。

　　忍不住想他刚才为她盖衣服的行为好温柔好绅士，心里蔓延了一股甜丝丝。

　　一手托腮就这样扭着身子看着他，这几天天气转凉程牧之穿了一件灰色针织卫衣搭配深灰色长裤，脚上是一双白色篮球鞋。

　　程牧之举手抬足间总有一种运筹帷幄的气场，从周舟第一次见到他就有这种莫名的感觉，明明两人的交际并不算深。

　　她对他的关注和看法从来都异于其他同学，这一点周舟深知。

　　看着黑板上被填充的差不多她这才想起来自己桌子上放着一叠小纸条。

　　周舟没不好意思直接拿过翻看，大多是常见的激励学习的名言警句。

　　只是厚厚一沓文案中所有均出自一人整理，一样的字迹，虽笔锋凌厉但没有大开大合之感，让人看着心旷神怡，而选中的句子简单易懂却不落俗套。

　　每一张纸条都是A4纸裁剪的，纸张大小统一整齐。

　　日拱一卒，功不唐捐。——《法华经》

　　琉璃瓦本是泥土，生于大地，经过火的淬炼，水的洗礼，才有了金子般的韧性。——《故宫100》

　　往后都是符合板报主题的一些句子，周舟看的入了迷，这种之前都被她称之为鸡汤的东西，今天在她看来却是津津有味。

　　只是翻看着发现了后边的不同，主题开始多变，分类很多样，其中有大量的古代战场诗。显得尤为格格不入。

　　直到一首诗歌出现在她的眼前，周舟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般，那是一首程牧之写的诗。

　　诗并不晦涩，周舟觉得以自己的阅读理解能力足够解读，可是诗容易看懂，人心却难。

　　诗歌的名字叫《坠荒》程牧之。
　　四下呜咽呼鸣，
　　蔓草借势凌空。
　　贫瘠之地萌芽嫩生，
　　根裸露，茎斑驳。
　　长林风起，霜霞至，
　　夜奏离歌。

　　　周舟有一刻很想透过这首诗剥离出一个完整的程牧之，她知道这种想法很疯狂，但是她就是很想这样做。

　　透过一首诗解读一个人看似很荒唐，许是他一时兴起为赋新词强说愁也未必，但是这张纸条之后便充斥着大量孤独之感的句子，接踵而至的视觉冲击让她坚信自己是对的。

　　自童年时代起，我便一人照顾着历代星辰。——白鹤林《孤独》

　　说不清是什么情愫牵动着她，许是读出了诗里的悲凉，对孤独无助的吟诵 ，又或许是她早就被程牧之吸引只是借个由头向他靠近。

　　她觉得程牧之有不为人知的一面，淡漠疏离是和他接触几次下来的感受，给她的感觉就如同被封锁在一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只能望洋兴叹，可他又是如此细腻敏感的人只能靠书写诉衷肠。

　　一股难过划过心尖，周舟本身是个共情力很强的女生，她试图透过文字想象他的心境。

　　就在她拿着纸条发呆的时候，依旧是那双苍白健硕的手掌出现在她的眼前。

　　程牧之轻轻从她手中抽走纸条，看到是自己写的那首《坠荒》，眼眸微微一颤，转瞬即逝，恢复如常。

　　周舟回过神抬头望向他，没有隐瞒自己的行为：“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看你写的诗的，以为是板报文案。”

　　程牧之拿过那首诗，丝毫没有愠色，反倒是一脸温和地说着：“初中写着玩的，没什么意思。”

　　周舟看着他，很想从他脸上的表情中解读中这首诗的不一样，可事与愿违，她还是不放弃很真诚地问他：“只是写着玩吗？可是我觉得写的很好啊！”

　　程牧之垂眸把那张纸条攥在手里，声音有点喑哑，像是被粉尘浸染过：“没有任何寓意，你喜欢吗，送你了。”

　　语气凉的如同处理一件年久失修的古物，终于等到有眼缘的买主，懒得讲价直接送人一般。

　　周舟看他伸过来的纸条，一怔，心里突然空了一下，脸红的像是能滴出血来，有种打脸的体验，果然女生对有感觉的男孩子总是带着自以为是的滤镜，你以为你了解他，其实从未真正认识过他。

　　周舟泛着酸涩缓缓伸手接过，强颜欢笑：“谢谢，我很喜欢这首诗，会好好保存的。”

　　最后一句话出口有种倔强的天真。

　　程牧之转身拿起了一根粉笔在黑板上开始书写，简洁明了的一句话，粉笔断了四次，想到周舟对他的诗表露出的感兴趣，眼神中带着真挚的夸赞，他有种软肋被人拿捏的痛觉，空了很久的心脏被人误闯进去，写了到此一游还不够，试图在这里生根发芽。

　　对他来说周舟只是一个偶然机会早认识的高中同学，可爱且呆萌，他不排斥和她做朋友，更不讨厌她，不然也不会军训时替她解围，可与此同时他也感觉到了周舟面对他时的不自然，像是围着火炉取暖的小猫咪，靠近和远离对她来说都有点难。

　　他从小到大都没有朋友，情感淡薄的他并不会思量一个女孩子复杂的心思，只当她还过不去初遇的情景。

　　初遇时他单纯觉得这女孩子胆大且怂，仗着粉色头盔作威作福，掉了马甲后反倒是有点像含羞草，乖巧善良，包括被人起哄助兴表演节目即便不情愿也不会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