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中也的终末旅行》山蓼

442、番外五：如果132

　　原本以为会一直很尴尬，可是真正相处起来，又没有一开始认为的那么尴尬了。
　　中原中也瞥了眼把自己变成矩形装饰品一样的机械，默默喝了一口水。
　　……哪里不尴尬了，还是很尴尬啊！
　　可能是因为一直以来都没有其他人，他隐隐觉得不管是骑着摩托车行进，还是像现在停下来休息，都是颇为隐私的事。
　　就是说，突然出现第四个人，真的有点不自在。
　　虽然实际上不是人，是机械。
　　中原中也胡思乱想着，又默默喝了口水，继续盯着灯发呆。
　　没有人说话。
　　机械也不说话，就连眼睛都已经黯淡下来，像是进入省电休眠模式。
　　幸好尴尬的气氛不需要持续太久，只要吃完饭就能进帐篷。
　　帐篷的门被紧紧关上。
　　“中也，觉得奇怪吗？”灯小小声的问。
　　“有点。”中原中也拉着灯的手捏捏，轻轻叹了口气，“原本以为不会觉得奇怪的，没想到竟然不太能适应机械在旁边跟着的感觉。”
　　太宰治闲闲道，“因为太久没和其他人相处了吧。哎呀，真可怜，中也无法回归社会了呢。”
　　中原中也懒得理他。
　　他自己是什么情况他还不清楚？和太宰治说的什么太久没和人相处一点关系都没有，只是不习惯私密的空间被闯入的感觉。
　　“没关系，我也很久很久没有和其他人说话了。”灯眉眼弯弯的，轻轻握住中原中也的手，“我们一起努力适应。”
　　中原中也忍不住笑起来，“嗯。”
　　就算不是因为很久没和人说话也没关系。
　　他想……陪着灯一起努力。
　　太宰治盯着他们交握的双手，很轻的哼了一声。
　　灯眨眨眼，也握住他的手，“太宰也是，一起努力！”
　　太宰治嘟囔着道，“我又没有无法回归社会的问题。”
　　中原中也凉凉道，“都搞到自杀了，别说现在了，你恐怕在横滨就有这种大问题了吧。”
　　太宰治脸上挂起意味不明的微笑，“真要说起来，Mafia都是一群无法回归社会的人呢。”
　　中原中也沉默了一下，一时之间无法反驳。
　　……这么说似乎也没错。
　　灯听得有点迷茫，“社会，是什么呀？”
　　中原中也有些莞尔，想了想道，“……大概就是，由一群有差不多的文化和习惯的人构建起来的群体吧。”
　　“唔……”灯问，“和国家一样？”
　　听灯这么一说，中原中也才后知后觉发现他刚才的解释和国家的解释很类似。
　　可是国家和社会又是两种不同的概念。
　　他还在思考着要怎么说的时候，太宰治就回答灯道，“通常来说，国家会有一个实质意义上的分界点，有一群人在这个特定范围内共同生活，才能称作国家。可是社会指称的范围不定，有时候可以比国家的范围还大，有时候也可以比国家的范畴小。”
　　灯眼睛有点转起蚊香圈，又努力想了想，“就是、有很多很多人一起生活的地方？”
　　中原中也思考了一下，觉得他没有说错，“差不多吧。”
　　太宰治反手捏捏灯的手，“不过，回归社会可不是单纯的指回到很多人住的地方而已。还有融入、相处，能完美的成为和其他人一样的人。”
　　灯不太懂，“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为什么要变得和其他人一样？”
　　太宰治轻轻笑起来，“是啊，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可是还记得吗？我曾经说过，有一部分的普通人……一部分里世界的人也是如此，非常在意同质性。只要和其他人不一样、有不同的特质，就是罪恶。”
　　“会很辛苦吧。”灯说，“希望每个人都一样的人、希望和其他人一样的人，都会很辛苦。如果是这样，不回归社会也没关系？”
　　“哪有太宰说的那么极端。”中原中也摩挲了一下灯的手背，顿了顿道，“只要能和其他人正常相处，大概就算是回归社会了吧。”
　　灯明显还是不太懂社会的意思，“嗯……Mafia也有很多很多人，不能算是社会吗？”
　　太宰治扑哧笑出来，“这么说好像也不是不可以哦。”
　　中原中也、中原中也也觉得灯说的很有道理。
　　“不过呢。”太宰治又笑，“我可不想再回归里世界呢了。中也如果想回去，就自己回去吧。”
　　中原中也无语的瞥了他一眼，停顿几秒，还是低声道，“……我也不想回去了啊。”
　　太宰治似笑非笑的说，“那还想回横滨？”
　　“总是有无法放下的事情……回横滨与不想回里世界不冲突。”中原中也道。
　　“真的不冲突？”太宰治说，“我的异能力只要没有遇见异能力者，就和没有一样，可是你不是这样呢。更何况……”
　　这不是只要控制着不在外面使用异能力就可以解决的事。
　　太宰治在当首领的几年期间，已经几乎将自己的长相和照片从里世界之中都剔除掉，即使是里世界中人，甚至是大部分的港口成员，都无从得知他的长相。
　　他如果回到横滨，也不会有多少人认识他。
　　可是中原中也并非如此。
　　几乎所有里世界的人都知道他长什么样。
　　中原中也沉默片刻，露出一个有些恣意的笑容，“想来做什么的，直接打回去就是了。”
　　太宰治啧啧两声，“果然还是我带着灯去离横滨远远的地方住下来，你自己回去继续接受工作地狱吧。”
　　“不可以让中也一个人。”灯说，“要大家都在一起哦。”
　　太宰治撅起嘴，“是他自己要去的，又不是我们让他一个人。”
　　“说什么啊。”中原中也额冒青筋，“我什么时候说要去了，我不是一直说不要吗？！”
　　太宰治装作没听见。
　　灯稍微换了个姿势，轻轻摸摸中原中也的头，“如果遇到很困难的事情，和大家一起解决，会比较没有那么辛苦。不要自己一个人，我、太宰，都可以帮你的。”
　　他停顿了一下，又强调道，“我能帮上中也的忙。”
　　中原中也微微一愣。
　　头上传来的细微重量，是和握在掌心的手不一样的感觉。
　　他不自觉弯起唇角，“……嗯。我知道。”
　　虽然说了知道，他也依然不会让灯去做任何会让双手沾上血腥的事。
　　灯的双手干干净净，即使对于杀人这件事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中原中也从来就不想让灯真的去做会让他觉得难过的事。
　　只是……他可以比现在还要再更加依赖灯一点。
　　在这点上，总是对着灯撒娇耍赖的太宰一直做的比他好。
　　比如现在。
　　太宰治一脸严肃的按住灯的肩，让他转过身，非常严肃地问，“我的头发好摸，还是中也的头发好摸？”
　　灯很认真的想了想，“你的头发比较蓬松。”
　　太宰治立刻得意的说，“所以我的头发比较好摸，我赢了。”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嫌弃的说，“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
　　“中也嫉妒的嘴脸真难看。”太宰治笑眯眯的说了一句，又状若无意的问，“日本那么大、世界那么大，你就只想到了回横滨定居？”
　　“怎么可能啊。”中原中也说，“只是想回去看看港口和横滨的情况而已。都已经不想再掺和里世界的事了，就没必要一定要住在横滨了。”
　　如果想要掩藏踪迹，去贴近自然的乡下居住也很好。
　　日本那么大，去哪里住不是住？
　　太宰治笑了一下，意味深长的说，“异能力者前仆后继前往横滨，发生过什么都无法阻挡他们的脚步，我还以为你也会是其中之一呢。”
　　中原中也皱起眉，突然反应过来，“……异能力者会聚集在横滨，不是自然现象？”
　　“嗯哼。”太宰治模棱两可的说，“或许是，也或许不是。毕竟我看不了书里的内容，只能看见平行世界呢。”
　　以前只觉得是很自然的事，可是现在仔细想想，确实很奇怪。
　　有些异能力者的异能力极为弱小，无论是在杀人方面或是日常生活中都没有用处，想要不被发现的正常生活并不困难，为什么就连那些人都会想千里迢迢的从其他地方来到横滨？
　　还有一些不知怎么就对横滨特别执着的异能力者，以及几乎只会发生在横滨的各种异能力大战……原来可能都是横滨被“选中”了吗？
　　中原中也正想着，就听太宰治道，“我自从异能力觉醒之后，就能免疫由书强加的规则了。当时会去横滨，只是好奇而已。没想到竟然被诱拐犯黑心医生抓住当童工，呜呜呜……”
　　中原中也对他去横滨的理由并不在意，思绪继续飘散。
　　太宰治当然也不是说给他听的，是说给灯听的。
　　灯摸摸他的头，安慰道，“现在不是童工了，太宰长大了，已经把森先生派去打工了。”
　　太宰治忍不住笑出来，一脸得意的样子，在灯肩颈边乱蹭。
　　中原中也默默挪开目光，让自己的思绪不要被他想被打的动作带偏。
　　太宰因为异能力的关系，本身就免疫书的规则。
　　而他现在因为身在书无法影响的世界里，异能力都被此方世界的规则压制，所以书添加在他身上的各种规则，也不知不觉剥离了。
　　中原中也斟酌着问，“既然如此，我回横滨之后，规则不会再强加回来？”
　　到时候可能又会想着要去横滨定居什么的……
　　“很难说呢。”太宰治说，“不过我猜，大概不会再强加上来了。”
　　他捧住灯的脸，笑着问，“灯，你觉得是为什么呢？”
　　灯一直很努力听他们说话，忽然被他问到，也认真想了想，“唔……因为、带着这里的规则？”
　　太宰治揉揉他的脸，“答对了。”
　　灯自己说了，又有点迷茫的问，“为什么呀？”
　　太宰治放下手，“每个世界的规则都不一样，强度也不一样。像横滨那种……能被一个异能力物品轻易改变的世界，不管怎么想都不是稳定的世界，规则强度理所当然会比这里还要低。或者说，横滨、那个世界还没发展完全，能兼容的规则更多，对外来力量的压制力相对的不那么强。”
　　他说完，突然打开帐篷门，笑着问外面的机械，“我说得对吗？”
　　仿佛在睡觉的机械头部的圆点交错着亮起，“分析无误。”
　　中原中也、中原中也其实吓了一跳。
　　刚刚很认真在讨论，他都差不多忘记外面还有一个机械了。
　　……就是说，他们说的话全部都被机械听见什么的，真的很尴尬。
　　中原中也若无其事的挪开目光。
　　太宰治好像也只是想向机械确认一下他的猜测，问完了就再次关上帐篷门。
　　中原中也浅浅的舒了口气，没什么再继续讨论的心情了，摸摸灯的头，低声道，“先睡吧。”
　　非常纯洁的晚安吻结束之后，就各自躺回各自的位置上，安分的准备睡觉。
　　“不过也该好好想想了呢。”
　　在灯的呼吸声变得绵长之后，太宰治忽然说，“回横滨之后不当Mafia，要靠什么赚钱。”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沉默片刻，脑中真的一片空白，“……我有几个自备的假身份，帐户里应该还有钱。”
　　太宰治语重心长的叹了口气，“难以回归社会啊。你现在是不是在想，不然就只能接单杀人了？”
　　中原中也、中原中也真的在想这个，“也没什么不可以吧。就算被发现了又怎么样，总不可能一辈子躲躲藏藏过日子。”
　　“原来当杀手被发现了，反而是不用躲躲藏藏的？”太宰治说。
　　中原中也也觉得自己这么说好像有点奇怪，可是，“我除了杀人，也没什么特长了。”
　　不然回到以前打工族的生活也行。
　　太宰治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我倒是觉得我有很多特长呢。”
　　他说完，就没有再说话。
　　中原中也也没再说话。
　　帐篷里安静下来。
　　回归社会……吗？
　　作为Mafia的中原中也已经死去了。
　　这就意味着，他可以自行选择想要做什么了？
　　中原中也忽然真正意识到这一点。
　　虽然不一定能这么顺利的完全脱离里世界，可是确实该来思考一下未来了。
　　不是近在眼前的如何走到最上层，而是离开这个世界之后的事。
　　思考未来吗？
　　他不自觉地弯起唇角。
　　即使还不确定会去什么世界、什么地方，但因为对未来捉摸不定而不安，却又隐隐有着期盼的感觉，真的久违了。
　　……因为想了太多杂七杂八的事，导致他太晚才睡着。
　　幸好还记得要赶路，没有一直睡下去。
　　这段时间以来，生物钟真的被调整的很健康。
　　不然以前熬了两三天只睡几小时的情况都很常见，哪会因为晚睡就睡过头？
　　中原中也环着灯的腰，昏昏欲睡的想着。
　　“中也，小心一点。”灯一手握住把手，另一手拉了一下中原中也环在他腰间的手，让他再搂紧一点。
　　中原中也瞬间来了精神。
　　原本好像也在打瞌睡的太宰治同样瞬间精神起来，随口道，“就让他掉下去嘛。”
　　中原中也呵呵一笑，“你睡到掉下去了，我都不会掉下去。”
　　灯也随口安抚，“都不会掉下去的。我会看着中也，太宰坐在挎斗里，不会掉。”
　　旁边一直在跑动着跟随摩托车的机械也慢悠悠开口，“是的，二位都不会掉落。如果真的快掉落了，我会把你们捞起来。”
　　太宰治好奇地问，“用什么捞？”
　　机械伸出两只机械手——形态是一根细细的铁前面有四根细细的爪子。
　　下一秒，她的爪子突然改变形状，变得更细更长，钢铁也变得很多，两根爪子交叉着合在一起，成为类似网子的形状。
　　“哇哦！”太宰治眼睛亮起来，“变形金刚啊！”
　　中原中也也很震撼，“太厉害了……”
　　机械语气依旧稳定，“就用这个网子捞你们。”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想像了一下。
　　……总觉得画面会很搞笑。
　　这个机械虽然不太好交流，可是做什么都莫名搞笑啊。
　　“变出网子的功能，之前都是拿来做什么的？”太宰治问。
　　“为了防止进入基干塔的人类从高处掉落。”机械说，“不过曾经用过这个功能的机械都已经停止运作了，我只是从资料之中得知而已。”
　　太宰治又问，“人类都消失了，为什么还要制造机械？”
　　“那是制造机械的机械的职责。”机械说，“我们的职责与人类无关。”
　　太宰治笑了一下。
　　这当然是在他意料之中的回答。
　　也在中原中也意料之中。
　　为什么还要制作机械的答案很简单，只是职责而已。
　　后来制造机械所需的资源逐渐变少，除此之外，也会有选择直接休眠的机械。
　　随着时间推移，还在运作的机械也变得越来越少。
　　不然人类都消失了，若是机械还能一直制造机械，这个世界早就变成机械王国了。
　　“说到这个，还没问过你呢。”太宰治问，“你的职责是什么？”
　　机械回答，“我的职责是辅助三号人工智能，执行她分派的任务。”
　　就是人工智能的直属部下的意思。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拥有的是个与人类完全没有关系的职责，只关联到人工智能，所以不太擅长与人类交流。
　　中原中也默默想着，忽然发现，“三号人工智能……我们要去的是第三基干塔？”
　　“是的。”机械说，“是第三基干塔。”
　　他们平时都慢悠悠的走，现在跟着机械，不用停下来确认路线、也没有停留下来找物资的一直往前，与基干塔的距离一下子拉的很近。
　　他们离基干塔本来就不远，能看见的只有一堵高墙，已经无法从基干塔的轮廓来判断距离远近。
　　应该就快要到了吧。
　　如果按照机械昨天计算的时间，他们再休息一个晚上，再稍微走一段路，就能抵达基干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