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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073曙色 ...

  •   从小区到单元楼有十几米没灯的路,两边道路覆上一层冰凉薄雪。林幼鱼在楼道口跟江舒怀说“再见”,转身往楼道走,一口气跑上四楼,从窗口往下看。

      江舒怀撑着伞,柔和眉眼藏在伞和天共一色的漆黑中。抬起伞沿笑说了一句什么。

      ——听不见,但林幼鱼直觉是再见,同样冲他挥了挥手。
      她转身正要敲门,门居然从里面开了,登时就一激灵站直,条件反射喊了声“妈”。

      徐静玉上下打量她两眼:“糖呢?”
      林幼鱼镇定:“吃掉了。”
      徐静玉:“快递怎么在门口?”

      林幼鱼从门缝钻进去,一边打哈欠一边说:“要睡觉了!”

      当年谈恋爱这种把戏都被她用烂了,徐静玉一眼看穿林幼鱼的心虚,没管她往窗外看了一眼。
      视线一顿。
      小雨夹雪,湿滑地面被路灯映得微亮。

      徐静玉收回视线,心里叹了口气。
      她没有那么毫无芥蒂,只是有足够的预感和猜想做缓冲,不意外罢了。
      徐静玉关上门,要灭的声控灯被惊动,再次亮起。

      房间电热毯被徐静玉事先开过,林幼鱼洗完脚躺进被窝时里面舒服得想蹬脚。床单被套被拆洗过,散发出阳光的味道。

      整个房间温暖得像巨大的拥抱,松软棉被将她密不透风裹住。

      林幼鱼转头,视线落在床头那盏幽幽发光的小夜灯上。
      是林效出差带回来的,从行李箱变戏法一般拿出来时刮了刮她鼻子,带着笑说“第一眼看见就觉得适合跳跳”。

      全部的爱和精力,尽可能的自由——是徐静玉和林效共同倾注在她身上的。

      林幼鱼将头蒙进被子里,放空大脑。

      夜晚容易胡思乱想。

      十点钟时,门被敲响。

      林幼鱼八爪鱼一样缠住了她妈,跟个初生幼崽一样嗅徐静玉身上的气味,声音轻快:“妈,你身上好香。”
      明明同样的洗发水和沐浴乳,在徐静玉身上就是不一样。

      徐静玉女士毫不客气地扒开她的脸:“你爸明早到车站,我们去接他。”

      “明早?”
      林幼鱼闷闷:“不是元旦不能回来吗?”

      徐静玉说:“他待不住。”
      女儿要被抢了待得住才怪。

      “你爸那个人……”徐静玉揉了揉林幼鱼头发,“我们有没有跟你说过,我们对你唯一期望就是快乐。”
      林幼鱼抿唇,小声:“说过。”

      徐静玉似有感慨:“你生下来小小的,也就半个胳膊长。护士递给我们,你爸连连摆手,碰都不敢碰,说这是他见到的世界上最柔软的东西。”
      “我们爱你,并也深刻认识到没有干涉你做决定的权力。”

      徐静玉抱住她,清楚明白说:“不过几十年时间,做让你快乐的事。”

      林幼鱼鼻头一酸。

      “像大人一样去做决定,去承担后果。多一个人爱你我们只会开心,没什么可担心的。”徐静玉亲了亲她的额头,祝福道,“晚安,做个好梦。妈妈的……宝贝。”

      意料之外的,林幼鱼睡得很好。

      睡得很好的后果是跟徐静玉一块儿按掉闹钟闷头大睡,过了八点猛然惊醒,跳下来洗漱:“闹钟!闹钟没响!”

      “我按掉了。”徐静玉慢悠悠穿衣服:“ 让你爸等不就行了。”
      “……”

      话是这么说林幼鱼用最快的速度刷完牙,站在门外看慢性子的她妈不慌不忙穿鞋,仔细检查有没有忘记的东西。

      徐静玉指挥她拿车钥匙:“你驾照不是拿到了吗,这次你爸回来让他带你去溜两圈,先在城市道路上开开,过年回临港说不定能你自己开上高速。”

      驾照拿到手还没捂热,林幼鱼想到大热天排队学驾照的日子深深庆幸这辈子驾照不用考第二次:“好。”

      林效坐早上最早的车到麓南,八点半到,徐静玉把车从车库里倒出来,林幼鱼跟她爸打电话。

      “爸,我们在路上了,”她清了清嗓子,“你得等会儿。”
      又委婉地补充:“……最好找个店吃完早饭再出来等我们。”

      林效出车站门就知道家里那两祖宗睡过头了,根本没站在冷风中等,现在坐在肯德基里吹暖气,一边吃东西一边试图冷静:“让你妈慢点开,一天我还是等得了的。”

      林幼鱼:“……”

      徐静玉刚好等红灯,装作赞同的样子:“等一天?那我跟跳跳先去逛街?”
      这回轮到林效沉默,“啪”挂了电话。

      林效出了一趟长达一个半月的远差,按原计划会在三号到家。
      他把行李放进后备车厢,靠近时林幼鱼在他身上感受到另一个城市的气息。

      她有点忐忑,压了压头顶小卷毛,大冷天手心攒出细密的汗来,湿漉漉一片。

      太久没见,林效难得抱了抱徐静玉,被嫌弃地推开后瞥一眼站在旁边酝酿的林幼鱼,伸手递给她一盒外文巧克力。
      “定了桌饭,等我回家洗个澡。”

      “跳跳。”
      林效表情复杂难辨:“周舫把事情告诉我了。”

      车站来接人的人不少,父女俩隔着不远不近距离对视。林幼鱼有两秒丧失自主呼吸的能力,看着林效不算好看的脸色,提起一口气。

      她人有点泄气,显而易见的紧张。林效很少在她脸上看见这种仿佛做错事的表情,心一梗,什么要问的话都吞了回去。

      气氛微妙。

      徐静玉昨晚说得够多了,她站在一边没有开车门,大致猜测周舫应该也和林效说了什么,让他还算平静。

      林效移开视线,微微叹了口气:“走吧,回家。”

      他一开口林幼鱼人就松散下来,在车上跟周舫通气儿:
      --你跟我爸说了什么?

      周舫甩过来一条语音,林幼鱼把它转文字,大少爷活灵活现的神气都要从屏幕里头溢出来,臭屁得跟办完拯救世界的大事一样:“还不谢谢你哥。”

      “你爸不知道从哪儿知道的,好几天前问我人是不是在麓南,问我怎么看。”

      周舫刚回临港人就被他妈关起来了,二十四小时没出门,饭都是递进来的。他实在受不了关禁闭的日子,林幼鱼电话打来时正试图把床单扭成根麻花下放到一楼草坪。

      周大少爷还是有两分惜命在身上的,一只腿伸出二楼窗户,一边心底“啧”了声这高度一边心不在焉回语音。

      林幼鱼心头闪过不好的预感:“你说什么?”

      从某种程度来说他还是挺佩服江舒怀,周舫往底下看,琢磨着是双眼一闭往下跳还是顺着绳子滑下去,故意吓人:“全说了。”

      全、说、了!
      林幼鱼一激动从车后排站起来,“咚”撞到脑袋,在林效和徐静玉的双双注视下默默揉着脑袋坐回去:“没,没什么。”

      周舫后一句话来得很快,文字识别过来的不知道是什么鬼话。林幼鱼做好心理准备,深呼吸,听筒贴近耳朵,神色却顿住。
      她听见周舫用笃定语气说——“你觉得江舒怀像那种打没有准备的仗的人?”
      林幼鱼一不留神抠掉了手机壳上一颗钻。

      林幼鱼下午要回学校,林效坐在沙发上,看了她很久。

      最终这场沉默是林幼鱼主动打破的,她坐直上半身,露出一对小括弧,想了想说:“这次累不累啊?”

      林效没有说话。
      最初有人刻意将这件事说给他听时他一笑置之,当时在酒桌上,再清醒的头脑也沾三分酒意。后来又有两次,他同样没放在心上,只当林家那边又惹上什么事。直到一个星期前他回酒店,外套搭在臂弯上,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那次林幼鱼回家,是因为感情上的事。

      喝得再多他酒都醒了,马上给不回消息的周舫打电话,问他人是不是还在麓南。

      那通电话结束后,他人都开始眩晕,立刻就要扔了工作回家问个清楚。
      ——行李没收拾完,有人礼貌敲响他的房门。

      四目对视时林效心中一沉。
      他们上一次见面,是在医院抢救室。

      林效确定自己心软了一秒,面无表情让开身子。

      那男生确实比同龄人静和稳,多年生意场上他见过江其明几次,觉得二者像,又不像。

      林效还记得他看见江舒怀那天晚上,摆在自己面前一整沓排开的文件,涵盖房产证和股权财产转让证书。

      这人不过二十出头,给他一种做事滴水不漏的错觉。

      真正震撼和撬动林效的是……
      一份公证过的遗书,和七份空白密封袋。

      林效看清上面写出的内容后足足五分钟没有说话,良久后再次抬头,深深地看向站在面前的人。
      他无法形容心中震撼,拉开抽屉,想找支烟,又猛然想起不该在此刻抽烟。

      出门前还跟他鞠了一躬。

      林效现在都没回过神,心情复杂难言。半天过去一句话没说出来,只抽了口凉气。

      林幼鱼也跟着沉默,半晌忽然说:“对不起。”
      她语速很快,生怕自己后悔似的一闭眼:“不要不说话,不说话影响家庭和谐!”
      “……”

      林效心里跟调味瓶打翻了一样,五味杂陈。

      他整理完心情这才觉得嗓子干,又欲盖弥彰地去喝了口水,种种顾虑按捺下去:“跳跳。”

      长这么大林效没对自己女儿说过一句重话,都快忘了口吻该怎么严肃起来,干巴巴:
      “你确定……”
      林效只问了一句:“你喜欢他,对不对?”

      林幼鱼坐得很直,看着他眼睛说:“是。”

      林效再次不知该如何开口。
      隔着头顶明晃晃白色灯光,他从林幼鱼身上恍惚看见二十几年前跪在祠堂前被抽得满背血痕的自己。

      “今年八月你刚过完二十岁生日。”林效突然说。

      林幼鱼“啊”了声。

      她并不知道话题为什么转到生日上去,只看见林效缓和下神色,尽可能清楚明白地表达自己的看法和意见:
      “这并不是适合做决定的年纪,你以后会见到更多的人,或许人长大后思想会产生自己察觉不到的变化。”

      林效说:“江舒怀……”
      没什么不好评价的,林效顿了一下,半称赞道:“他很聪明。”
      “你今年大二。”
      林效又说:“江舒怀的交换在这一年结束,明年会离开这里。他需要至少两年的时间结束学业。”

      是一段长而难理解的话,林幼鱼花了点功夫理清楚林效想要传达给她的信息,先一步预料到林效想说的话。

      “我们做一个约定。”
      “如果两年后你仍然这么决定,我没什么可干涉的。”

      林效声音听起来温和但不容拒绝:“给我一点接受的时间,也给自己留成熟思考的余地。”

      墙边分针走过两小格。

      是一场父女间正式而开诚布公的谈话,林幼鱼抬头和林效对视,很轻地说:“好。”
      林效知道他会得到想要的答案。

      第二天林幼鱼有早课,吃完晚饭回了学校。

      徐静玉一直没有掺和进其中,洗碗时还是对林效处理这件事的态度感到奇怪,在她印象中林效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人,尤其涉及到林幼鱼。

      她没忍住湿着手从厨房探出半边身子,问:“你就这么同意了?”

      林效生怕今天下午的事让他在林幼鱼心里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揣着一颗老父亲不安的心在屋里来来回回走,闻言好不容易停住。
      他看向徐静玉,不再隐瞒:“江舒怀来找过我。”

      他确实提过一些想让人知难而退的条件,但显然那不算什么。
      除了“两年之约”那一条得到十几秒的思考。

      身后瓢泼大雨撞击酒店玻璃窗,林效不太记得他问了什么,听见一句等同于承诺的回答——
      “我会送她很多很多的花,给她很多很多的爱。”

      林效想,事情都被做完了,退路也被人想好了。
      他没有用来阻止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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