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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071曙色 ...

  •   童鸢将她送到了家门口,林幼鱼一路上没说话。下车时头顶被轻柔地揉了揉,童鸢伸手碰了碰她唇边的括弧。

      “小姑娘家家的,不要皱着眉头,”童鸢说,“问问爸妈,如果他们很介意……”
      “听爸妈的话。”她说。

      ——林幼鱼几乎能分辨出,最后那句是什么人说给她听的。

      从小区门口往家走的那一段路林幼鱼心里乱糟糟,无意识扯头顶卷毛,吃痛才松手。

      十二月份,冬天已经来了,头顶天空糊上一层暗色。
      从胸腔里呼出的气都是冷的。

      林幼鱼心底有点凉,快走到家门口又掉头,跑到离家不远处的地方点了一碗馄饨。

      大冷天,街上没什么人。林幼鱼坐在路边临时支起来的桌子上小口吃,吃完跟徐静玉视频,接通时喊了一声:“妈。”

      仅仅一个字徐静玉就听出她情绪不对,停下手中正在做的事情看她:“出什么事了?”

      林幼鱼目光没从桌上吃剩的馄饨上离开,犹豫地说:“我不知道有一件事要怎么做才对。”
      她心中莫名地忐忑。

      “跳跳,你已经长大了。”
      徐静玉视线在她脸上滑过,稍微坐直身子:
      “你确认要做一件事……你知道,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对与错,只是路会难走。”

      林幼鱼背后是深秋光秃秃的梧桐树,她默不作声坐在凳子上,只露出一个头顶给徐静玉。

      徐静玉后知后觉今天她安静得不同于平常,联想到前些天在外地的林效反常行为她心里一沉。

      过了几秒林幼鱼小声:“我喜欢一个人。”

      徐静玉只能看见她卷毛的头顶,手指仿佛有所预感,微微一抖。

      林幼鱼又说:“你们会不同意吗?”

      徐静玉脸庞在家中暖色灯光下显得柔美,林幼鱼能透过画面看见家中台灯上的布罩一角,是很精致的布艺装饰,六角坠着漂亮剔透的小水晶。
      她低头去看食指,第二节指关节被轧出一道痕迹鲜明的红痕。

      “像当初我和你爸不干涉你学医一样,我们尊重你慎重思考后做出的任何决定。”徐静玉将挑毛线的棒针放下,“如果你喜欢的人让我们反对……”

      林幼鱼无声地压紧食指,望向视频中的徐静玉。

      “跳跳,”徐静玉说,“那不是反对,是觉得你会辛苦。”

      林幼鱼低下头,下唇压下的齿痕松开,她再次抬起头:“你们不想我学医吗?”

      “正好相反,我们为此骄傲。”
      徐静玉声音温柔:“医生是很棒的职业。”

      “但比起学到什么,我们私心更希望你拥有今后几十年想起来都觉得,轻松且愉快的大学生活。”

      “我更担心的是……”
      徐静玉顿了顿:“我和你爸一直不明白的那件事。”

      “跳跳。”
      在长久的沉默中,她叹了口气,说:“你能告诉妈妈,你学医,和江舒怀有关系吗?”

      空气寂静。

      林幼鱼抬了下头,深褐瞳仁像一块凝结的琥珀。

      知女莫如母。

      病房外那一眼。
      徐静玉一刹就知道猜想成真。

      挑毛线的棒针一不留神戳到手,好在针头钝,并不是疼痛,而是寒意。
      她将米色毛线绕过一圈,手抖得厉害,还是尽量轻描淡写:“回来再说。”

      结束通话后林幼鱼脑子有点乱,一秒间好像所有事情都想了一遍,又其实什么都没有。

      她就在楼下,抬头往上看了眼自家打开的窗户。
      ——话是那么说,但她知道,这件事和以前任何一件,都不一样。

      她深吸了一口气,上第一节台阶的时候腿脚已经开始沉重。

      傍晚时分,林效在外地出差,家里只有徐静玉一个人。

      要逐个击破,林幼鱼轻手轻脚站在玄关处,本来打算悄无声息给她妈跪一个,门一拉开被吓了一跳。
      “妈!”

      “你回自己家怎么跟做贼似的,”徐静玉上下扫她两眼,“绿豆糕买回来了吧,先让我吃两块,冷静冷静。”

      林幼鱼乖巧伸手把东西递出去,赶紧换鞋。

      中途还殷勤地给徐静玉倒了杯水。

      徐静玉噎了一下,喝完水手往浴室一指:“洗个澡,出来陪我看两集连续剧。”

      林幼鱼:“……好。”
      她妈这样子总觉得下一秒要说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林幼鱼穿完秋衣套毛衣,整个人暖和后出来,跟围在松软沙发被子上的徐静玉一起看了两集狗血八点档连续剧。

      一会儿的事一会儿说,林幼鱼前十五分钟忧虑,后十五分钟完全忘记,伸手去抓了一把瓜子,边看边嗑。

      母女俩吃了一斤焦糖味瓜子,吃完抱着菊花茶狂喝。

      电视剧放片尾曲的时候,林幼鱼听见徐静玉开口:“跳跳。”
      她眼睫一眨。

      徐静玉说:“想知道我跟你爸怎么认识的吗?”

      林幼鱼点头。

      徐静玉陷入某种回忆中,唇边露出一只酒窝——就是小时候林幼鱼问为什么自己没有她说是茶几角上撞出来的那只。

      “当初我见到你爸第一面的时候,他在超市收银。本来都是熟人,突然冒出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年轻男人,大学学历多稀罕,来超市收银,还动不动被逗得面红耳赤。”

      “说是跟家里闹翻了一个人出来,再问多的就闭嘴一句话不肯说。”

      徐静玉:“后来我老去看他,他红着脸给我买水买吃的,递东西给我都不敢抬头……”

      林幼鱼从来没有听过这段青涩的故事,括弧没忍住从唇边跑出来:“那么不好意思啊。”

      “那时候人内敛多了,哪像现在你们这群小姑娘,追星追得撕心裂肺,谈个恋爱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

      林幼鱼觉得关澄的膝盖应该中了一刀。
      反正不是她。

      徐静玉又说:
      “你姥姥看出什么,跟我说你爸一分钱没有,车没有房没有还是外地人。好就好在人实诚,看上去不像欠了一屁股债的。”
      “她观察了一阵子,又说人挺上进,真喜欢就算了。”

      林幼鱼问:“后来呢?”

      “后来?”徐静玉咬了咬牙,“谁知道他家——”
      后半句没说出来林幼鱼都知道是什么,临港在林家是有名的书香门第,祖上家财丰厚,要不是他爸早就放话不进家门他们不会同意。

      林幼鱼出生后林效和林家的关系才破冰,逐年缓和。

      徐静玉想说的不是这个:“当时你姥姥叹完气跟我说同一句话,真喜欢就拿出点勇气来,没那么喜欢就迅速下决定。”

      徐静玉似有斟酌,酝酿了很长的一段话:“跳跳。”
      “我说这么多,只是想告诉你,如果你确定是无法回旋的那种喜欢,就不会在刚刚问我‘做某件事’对不对。”

      林幼鱼心中微微一跳,如有所感地看向徐静玉。

      “你连这件事都不确定……”
      徐静玉说:“我没有办法告诉你我的态度,也没有办法帮你说服你爸。“

      “或者你确定,但对另一个人不确定。”她语速缓慢地下论断。

      茶几果盘上放着香蕉苹果梨,一盒曲奇没拆。林幼鱼咬破嘴里巧克力糖,里面又苦又甜的夹心流出来,流淌进食管。

      她难得迷茫,伸手揉了揉眼睛:“我不知道。”

      徐静玉从沙发靠背上拿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是那条被三颗刻字小金珠穿起来的平安绳,她把绳子递给林幼鱼,没有说江舒怀已经来找过她的事。

      “想一想,想好了再做决定。”
      “想好了再……”徐静玉说,“告诉我。”

      趁天没黑林幼鱼下楼买糖。
      她从楼梯上下来,一只手揣在黑色长羽绒服口袋里。

      声控灯在背后亮起。

      关澄听了半天事情的来龙去脉,打哈欠:“事情不是很简单吗,你确定就跟你妈说,不确定就去找江舒怀。”

      林幼鱼抓了抓小卷毛,没有说话。

      关澄在这几秒沉默里捕捉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咽了咽口水:“你不会不知道吧?”

      林幼鱼说:“也不是。”

      她走出单元门拐到小区门口拿快递,路上掉落的梧桐叶被清洁工人打扫得干干净净,街道一片深冬荒凉的冷淡。

      幸好不是不知道,关澄问:“那你纠结什么?”

      林幼鱼拿完快递往回走,难得用苦恼的语气说:“我不知道江舒怀在想什么。”

      关澄一顿。
      她有两秒在心里猜测林幼鱼后半句话会是什么——多数女孩忧心的“他到底喜不喜欢我”“喜欢我到什么程度”“是独一无二的喜欢和爱吗”“我是最特别的吗”。

      显然,这些都不在林幼鱼考虑范围内。

      江舒怀喜欢她这件事甚至先于她喜欢对方被感知到,他在她面前几乎毫无招架之力,一退再退。
      他确实喜欢她,却未必会跟她在一起。

      林幼鱼思考了一下,沉重道:“算了,你不懂。”

      关澄:“……”

      关澄:“跳跳,我真是。”
      她咬牙切齿:“甘拜下风。”

      林幼鱼没直接上楼,先去敲了楼下的门。

      她刚刚看见有方奶奶家的快递,分量不轻,估计是远在外省的儿孙给老人寄回来的暖宝宝之类的保暖用具。
      顺手带上来了。

      老人家歇得早,林幼鱼听见门内传来一声悠长的“谁啊——”

      不讲大声听不见,林幼鱼加大声音:“方奶奶,我是楼上401的跳跳!”

      等了半天传来转动门把手的声音,老人披着件大衣来开门:“是跳跳啊,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情吗?”

      林幼鱼:“我去楼下拿快递,这是您的,一起带上来了。”
      “重,我帮您搬进去。”

      方奶奶反映了两秒,赶紧让开:“放这儿就好,唉文文又寄什么东西来了,老头子——快来看看!”

      林幼鱼东西放下要走,露出一对括弧:“我上去啦!”

      “等会儿,老头子!屋里麻花装一袋出来,让跳跳拿回家尝尝。”

      方奶奶拉住她手,连声:“等会儿等会儿。”

      一番好意,林幼鱼于是没走。

      方奶奶要说什么一开口忘了,想了半天递麻花时终于想起来:“江……”她上了年纪记性也不大好,说了一个字。

      这个字一出林幼鱼头皮反射性一跳,试探着道:“江舒怀?”

      方奶奶“欸”了声,又往她怀里塞了一袋麻花。这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记性又好起来,絮絮叨叨:“下午见着了,说一句就脸红,还帮老婆子搬躺椅。”

      下午。
      林幼鱼拎着两袋儿麻花,一愣。

      “下午他来过吗?”

      屋里老爷爷趿拉着拖鞋走过来,乐呵呵:“到时候喝喜酒,我们包一个大红包。”

      林幼鱼愣得都没第一时间纠正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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