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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070红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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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舫好不容易把车从停车库里开出来,准备把林幼鱼提溜回学校。
车门刚关上他低头看了眼亮起的手机。
江舒怀:大厅
周舫四周环顾一圈,果然没在门口看见人。默了默把手机扔兜里,大步往里走。
他对江舒怀的态度十分复杂。
林效正在外地出差,从哪里听到一些风言风语还未可知,得知他在麓南问了他一件事。
周舫没想好怎么回那条消息。
他回“否”相当于告诉林效这只是一场年轻人的玩闹,是一时冲动的产物。回“是”无疑将这件事上升到另外的高度。
以林效对林幼鱼的疼爱程度不管她多喜欢冲突都不可避免,他还没想好说不说,说的话怎么说。
江舒怀从家世样貌长相上都无可挑剔,除了……
周舫叹了口气,颇觉棘手。
他心里装着一万件事,走到大厅沙发才停下,无意听见醉晕的林幼鱼跟江舒怀说同样的话:
“你能把太阳射下来吗?”一边说一边往上指,语气正经,内容荒唐。
周舫神烦地想这大灯确实太他妈亮了。
下一秒他看见江舒怀看上去有点无奈地伸手遮住了林幼鱼眼睛。
周舫手插在口袋里,没动。
林幼鱼一刻都坐不住,拉开江舒怀手腕转身就看见周舫,站起来揉了揉发烫的脸:“周舫,我等了一二三四五,一百分钟!”
最多半小时。
喝多了怎么跟只鸟一样,叽叽喳喳的。
“那是你喝多产生的错觉,事实上你只等了一百秒。”周舫面不改色骗人,说完略显冷淡地冲江舒怀打招呼:
“我先送她回学校。”
江舒怀也从沙发上站起来,点了点头。
林幼鱼觉得自己面临一个艰难的抉择。
她看看周舫又看看江舒怀,不大高兴地说:“你们就不能一起送我回学校吗?”
江舒怀笑了一声。
周舫:“……”
周舫牙痒,一巴掌拍上她头顶,没好气:“清醒点没有?”
记仇!林幼鱼被拍得头更晕了,生气地跑到江舒怀身后:“他送我,你——拜拜。”
还做了个“拜拜”的动作。
江舒怀被她扯得往后退,估计刚刚先适应过一轮,表情还算正常,只是额角微抽。
拉拉扯扯半天,周舫算是知道为什么不能跟醉鬼打交道了,喝醉后林幼鱼简直油盐不进,软硬不吃,他威胁道:“真要他送?”
林幼鱼犹豫了一下。
周舫拿她没办法,两人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一时僵持。
江舒怀想了想,绕开去了趟前台。
周舫抱胸,无情:“你要是不坐我车就打车回去。”
林幼鱼刚要说话手心碰到什么,下意识低头,看见一瓶盒装酸奶。
她迟钝地眨了眨眼。
“谁送都一样。”去而复返的江舒怀说。
手里盒装酸奶冰冰凉凉的,林幼鱼把吸管戳进去喝了一口,勉为其难同意:“好吧。”
周舫:“呵呵。”
他眼不见心不烦拎着醉鬼帽子往外走,把人塞进车里用安全带绑好。
驱车离开之前他不经意间往窗外看,江舒怀立在饭店门口,外套是堪比夜色的浓蓝。白口罩遮住上半张脸,露出一双观而沉静的眼睛。
——很少有差不多年纪的人给他这种收放自如感。
谁送林幼鱼回学校无所谓,但现在的结果更让人舒适。
周舫收回视线,从停车卡口刷卡,踩下油门。
第二天林幼鱼一觉醒来赶着去上早八,吞掉最后一口红糖馒头才看见周舫消息,问她记不记得昨晚干了什么。
还问她记不记得。
林幼鱼:^^你给我灌了一口白酒,这事儿让你妈知道你就完了![刀]
周舫:呵
林幼鱼连甩三个“你完了”的表情包。
一整天课上得昏天黑地,林幼鱼满脑子乱七八糟的病理分析,恨不得分出三个自己,一个对付小组作业一个写论文,最后一个复习期末考。
看着按单元画的重点她跟宋绒绝望对视。
一天下来人累得散架,林幼鱼打包了一份汤面回宿舍吃。
出去过平安夜圣诞节“把高二没送出去的苹果再送一遍”,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她根本抽不出空来出去玩,本来还计划出去拍照!
宋绒有气无力用筷子拨弄面条,毫无食欲:“你昨晚干什么回来那么晚?你哥还说你喝酒了。”
林幼鱼说起这个就来气:“我要喝水,周舫递给我一杯白酒。”
宋绒:“噗哈哈哈哈哈!”
林幼鱼:“别笑了!你都不知道多辣!”
宋绒莫名被戳中笑点,笑得脸酸:“哈哈哈你真喝了?”
林幼鱼:“喝了大半杯,桌上都是人还不能吐出来。”
吃完饭唐岁也回来了,换了鞋到处找耳机,跟她男朋友视频。
林幼鱼这才觉得她好像忘记了什么事,视线环视自己桌子一圈,准确又不详地落在脚边垃圾桶酸奶盒上。
一秒,两秒,她表情宛如雷劈,颤巍巍地转过头,张嘴。
唐岁用方言习以为常地叫她男朋友。
“哥哥”。
“能不能把太阳射下来”。
“你是来接我回家的吗”。
“……”林幼鱼脸都红炸了,额头小卷绒毛一根根立了起来。
她一言难尽地捂住脸,缩成一个鸵鸟把头埋进了胳膊肘弯。
一个星期之内,她都不想见到江舒怀了。
嗯,至少一个星期。
刚好撞上期末,事实上就算没出这件事她也挤不出时间,一个星期除聊天外注意力全放在即将到来的期末考上面。
江舒怀应该也挺忙,忙起来人就容易忘事,林幼鱼自我安慰地想。
出于某种心情的不安她还是高明地旁敲侧击了一下。
在某个冬夜,打电话的时候,她坐在阳台外边小马扎上,不知道聊到什么见缝插针:“喝酒不好。”
话题十分之突兀,江舒怀生生一顿。
林幼鱼坐直,打着他人名号为自己辩解:“喝酒之后说的话都不算数。”所以你赶紧忘掉吧我们都忘掉。
啊啊啊啊啊救大命!
江舒怀那边有风,传来细微的衣料摩擦声。他在看小区门口的馄饨摊,笑了笑,嗓音温柔:“嗯。”
带了点别的意味,重复:“喝酒不好。”
挂了电话林幼鱼都没听出什么不对劲,聊天对话十分正常,因此她肯定地想再过几天没人记得这事了。
小问题小问题。
元旦前一天她顺路去给徐静玉买了大学城附近的姚记酥饼,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
——是一串没有保存,且完全陌生的电话号码。
林幼鱼接电话,疑问:“您好。”
“我在学校门口。”童鸢在电话那头声线温和地说,“我们见一面吧,小同学。”
林幼鱼一顿。
半小时后林幼鱼和童鸢面对面坐在校门口一家茶馆里。
茶馆装修雅致,中式的樟木流水茶台,桌角手工雕刻青石祥云,环境清寂。
林幼鱼悄悄观察童鸢。
江舒怀和江靳和她并不像,她长相古典大气,五官给人感受舒适,气质平和。
相较之下偶尔江舒怀能给人相同的柔和感,江靳则锋芒毕露,宛如冷刀锐鞘。
应该来自另一个人。
“是不是在想他俩和我不像?”
童鸢语气虽然可惜但并不在意的样子,开玩笑说:“自己生的儿子,半点没有相似之处。”
确实不像,林幼鱼面露纠结。
茶的清香。
“江舒怀初三那年,我大概三十八岁,正在评副主任医师的关键时刻。”童鸢突然提到完全不相干的话题,拢着手里那杯清茶,不明显地吐出口气,“你知道,医生,忙起来难免顾不上家里的事。”
“我先生江其明是……金融从业者。”
林幼鱼注意到她用了很书面的称呼。
“也很忙。”
童鸢说:“在那之前,我一直觉得自己家庭幸福,眼前最重要的是工作职称,儿子放一放也能自己长大。”
“江其明正值事业上升期,和我持同样观点,男孩,粗心一点没什么。”
“所以江舒怀独立得完完全全,他小学就能独自在冬天的晚上出门去医院打针,顺便告诉江靳陌生人来不要开门。初中能和江靳自己解决吃饭和生活问题,偶尔还督促我正常吃三餐。”
林幼鱼小声:“这样不好。”
“是不好。”
童鸢有些走神,很轻地回答她。
“台风天那个上午,我还在手术台上。”
林幼鱼心揪起来。
“最开始我没觉得是什么大事,顺手约了全身体检。”童鸢手不受控制地抖,最终她用另一只手压住。
“异状那张图出来时我立刻让他重做心脏超声检查和心电图,在诊室整整待了一下午。”
“我的专业所在,”童鸢脸色苍白地笑了笑,“没人比我更清楚是什么病。”
一下午时间,她前半生所学全部崩塌和重组。
江其明从那时候开始,几个月几个月不着家,疯了一样赚钱。
手术及后续,都需要大把的钱做支撑。
这时候茶馆的清幽显得可怕,只听见水声滴滴答答的声音。林幼鱼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低着头用视线描桌上的刻纹。
“他一开始就知道吗?”
童鸢:“知道。”
茶室寂静。
“抱歉,这不是我原本想说的事情。”
童鸢将泛滥的情绪控制住,面露歉意。
林幼鱼小幅度摇头:“没关系。”
“你学医,应该对移植手术有所了解,即使手术成功死亡对他来说仍然比常人近,正常的人生轨迹在他得病那一刻就已经不存在。”
没等林幼鱼对其中任何一句话表露反对,她已经怅然道:“可他喜欢你。”
“我和江其明给他改名的本意是希望他舒心开怀,但建立长久亲密关系必定会带来伤害。”童鸢说,“私心人都有,我们将选择权交给你。”
“困难很多,最首先的问题……”童鸢看向她,有一点难过,又无比真实地说,“如果我们有一个女儿,不会愿意她选一个心脏移植后的病人。”
如果不是夏家做推手林效知道得太快,他们其实有更多的时间做准备,而不是仓促之下上门。
童鸢温和而没有攻击性地看向林幼鱼,接受她任何决定:“我只是想要一个回答,如果你确定,我们会尽全力争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