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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056酸橘 ...

  •   江舒怀单手揉了揉太阳穴,抬眼看纪小蝶。

      纪小蝶终于感到不好意思,微红着脸把头埋进臂弯。
      换位置也得等下课。

      话是这样说林幼鱼没有真要江舒怀坐到两个女生中间的打算。

      下课时她去洗手间,于好好也出去,再次回到后门时她忍笑:“你别看小蝶看起来胆子大,真坐到旁边一句话都不敢讲。”
      她刚刚跟林幼鱼交换了微信,看见她微信名后指尖一顿。
      ——“fluffy”。

      “其实他喜欢你,对不对?”于好好放下手机对林幼鱼说。

      林幼鱼一怔,下意识看了眼江舒怀。

      “看得出来啦,”于好好收了手机,可惜道,“我们同一个班,他微信在班群里,半个月没一个女生的好友申请通过。”
      “除了班委。”
      “我是班长,一开始我就跟小蝶说过了,她不信。”

      林幼鱼喉咙干:“看得出来什么?”

      于好好:“他早被学校表白墙挂了七八次,各种花式捞人的,最新那条评论是‘没戏姐妹,跟了半个月微信还没要到’。”
      “纪小蝶我们学院女神级别了,江舒怀太狠,照样没给联系方式。”

      于好好耸肩:“不是有女朋友就是有喜欢的人。”
      “对了,你看过他朋友圈吗?”

      林幼鱼摇头。

      于好好:“他微信背景是超大的玻璃鱼缸,里面有一只蓝色卷毛小象,小象身上写了‘fluffy’的英文。纪小蝶琢磨一晚上那是什么意思,现在我好像知道为什么了。”

      林幼鱼顺着她目光往教室内看。
      心尖被生长的野草晃动地挠了下。
      又痒又疼。

      下一节课纪小蝶再没有叽叽喳喳,一直玩手机上贪吃蛇,把蛇吃到很大。
      林幼鱼看看她又看江舒怀。
      “你跟她说了什么?”下课后她问江舒怀。

      江舒怀:“上课不要说话。”

      林幼鱼看了他一会儿,并不质疑:“好吧。”
      “陪我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去了就知道了!”

      市一中门口。
      现在不是下课时间,学校里传来朗朗读书声。

      林幼鱼在门卫处做到访登记,一边登记一边说:“现在我们来指认现场。”
      指认现场?

      江舒怀视线这才从校门口镀金的“麓南市第一中学”上移开。

      林幼鱼:“我得回忆一下。”
      她直直看向江舒怀:“我第一次对你有印象,应该在从学校回家的晚上,那天你从我背后出来,说我们回家顺路。”
      “是不是?”

      听起来像秋后算账,江舒怀很久没有这种毫无准备的紧张时刻了,回答都僵硬起来:“是。”

      “你是不是在三楼窗户看见我一个人回家了。”
      林幼鱼笑了下,毫无诚意地安慰:“你不要那么害怕,我又不是跟你算账。”

      看起来不像,江舒怀默默往外抽自己的手:“……”

      林幼鱼又改为拉着他衣服往前走:“因为那几天我要一个人回家,晚上天暗不安全?”
      她眼尖地看见江舒怀耳朵根红透了,猛地想起什么:“那天晚上你也很害羞。”

      江舒怀:“……跳跳。”

      林幼鱼才不管他:“第二天早自习我迟到没吃早饭,喊我出去的是你对不对。你还知道我喜欢甜包子,奶黄包和豆沙包。”

      江舒怀看着她拉着自己衣角的手,忍不住:“跳跳,你记性很好。”

      学校校道上梧桐树铺满一地金黄,林幼鱼扯着他继续走,路过学校导览牌到小树林中间那条小路:“是啊,我记性很好。而且反复想。”

      江舒怀怔了下。

      “……崴了脚之后要背我的人也是你,”林幼鱼说,“过红绿灯的时候我心想,感觉我好像很重,不然你怎么看起来很累。”
      “不对,开学考问我借笔的,也是你。”
      那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

      怪不得江靳开学考交白卷,只填了姓名班级。
      林幼鱼回忆了一下,露出笑:“你藏得一点也不好。”

      脚踩在树叶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江舒怀说:“一模一样对我和江靳来说不是难事。”
      “你认出来是因为……”

      林幼鱼:“因为什么?”

      下课铃在此时响起。
      校园宛如炸锅的沸水,每层楼接连喧闹起来。

      林幼鱼不再纠结他不回答的问题,继续:“我在KTV厕所门口遇见的也是你。”

      “你知道我回头了吧。”
      “知道。”
      林幼鱼:“你猜我在想什么?”

      这条路是教学楼到超市的必经之路,很快有穿校服的高中生从教室飞奔出来,目标明确跑去超市买零食。

      一前一后两个男生从身边风一样跑过,更快的还转头:“后到的请客!”
      青春的,蓬勃的朝气。

      江舒怀摇头:“猜不到。”

      “你要是抬一下头,我肯定要一见钟情了。”

      你要是抬一下头。
      我肯定要一见钟情了。

      江舒怀眼睫颤动地一抬,没来得及反应被林幼鱼拉着手往前。

      她一边走一边笑,活泼:“接着是什么?”

      办公室、操场、休息间、你家、钢琴、元旦……
      红橘色夕阳浓重地倾泻在地面,教学楼笼罩在异样的瑰丽中,楼层方形棱角被每一寸余晖软化。

      林幼鱼坐在艺术大楼顶层天台上,往下看时学校草坪绿一片紫一片,前者是草,后者是摆放的小盆花。

      江舒怀站在她身后,草木清香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浮现。

      “我说了好多。”
      林幼鱼坐着,仰头看他,露出一对括弧:“有一个问题要问。”

      晚风将她脸侧碎发吹得乱飘,江舒怀忍住伸手的冲动:“要问什么?”

      林幼鱼说:“我脖子酸,你低头。”

      江舒怀依言弯身。

      “整个学校我最好看,是不是?”
      ——那其实是她跟江靳交集的根源,让她开始注意到学校有这个人。

      她真是有一双漂亮的眼睛,看人时像高山最清的那捧新雪化开的冰水,淙淙留过人心尖处。

      很久以前的事了。
      江舒怀想。

      有人问他这个问题的时候,江舒怀走了下神。
      他靠在走廊外,一点点风吹得想咳嗽,要进去发现林幼鱼跟关澄说说笑笑从学校林荫路往教学楼走,风吹得她校服裙摆微动。
      他轻声说了林幼鱼的名字。

      心想,一点点私心。
      连同和江靳交换的那条平安绳,以及和江靳有区别的行为……
      都是私心。

      江舒怀安静片刻,说:“是。”

      暮色苍茫而至。

      林幼鱼跟他从天台上下来,又在学校逛了一整圈,还跑去老蒋办公室。

      老蒋正在训学生,保温杯拿在手里,讲一段喝一口水,激动:“周一升旗你又不穿校服!一周就一次你都不穿校服;你们班量化分都要给扣完了!”
      “你那个英语成绩考到一百四数学是怎么考到十七的,对三个选择题都十七了!后面那大题你倒是动笔啊,解都不写一个!”
      “……”

      老蒋口干舌燥,歇口气的功夫一眼看见门口江舒怀。
      他立刻大手一挥把人放了,从转椅上“腾”站起来:“江舒怀!”

      江舒怀笑了笑:“蒋主任。”

      蒋主任手有点抖,把钢牌保温杯往桌上放,一扫眼看见他身后林幼鱼:“一起来的?”

      林幼鱼:“蒋主任我非常想念你!”

      老蒋哼笑,唇角却翘起来:“吃晚饭没,带你们去食堂转一圈。”
      他刚辅导一个学生做题,又赶急赶忙统计成绩表,忙到现在。

      就在食堂吃,但江舒怀饮食应该还是要控制,吃得很淡。

      老蒋一边吃一边感慨:“又过去两年,学生一茬茬换,站在讲台上的还是同一群老师。”

      “手术怎么样?”老蒋问江舒怀。

      江舒怀:“很成功。”

      老蒋又惋惜:“当年要是在国内参加高考,没准儿能给我们考出个省理科状元。”

      江舒怀静默下来。

      没说话的两秒,林幼鱼突然感知到他身上遗憾的情绪。

      是遗憾。
      ——无法来上学,无法出现在课堂上,无法在最需要朋友的年纪正常交朋友,无法顺利参加高考。

      老蒋也明白,转移话题细细打量面前两个学生:“你们一起来是个什么意思?在一起了?男女朋友?”

      江舒怀呛咳一声。

      “当时就觉得有点苗头。”
      老蒋自认为猜得很准,戳穿道:“你,还有江靳,换着跟这丫头补课对吧?”

      林幼鱼重重点头,趁机告状:“就是,我还不知道!”

      要解释的江舒怀:“……”

      老蒋:“别人看不出来我还看不出来,江靳自己六门课都顾不过来,要不是他哥帮忙哪能那么多管闲事。”

      多管闲事的江舒怀无言闭上嘴。

      老蒋:“我可抓过不少早恋,一眼就能看出来其中绕绕弯弯。”

      林幼鱼使劲附和:“对对对,就是。”
      江舒怀:“……”

      没一会儿林幼鱼去食堂隔壁超市买水和纸巾,老蒋停下筷子:“那边医疗条件和环境更适合调养身体,怎么还是回来了?”
      当初童鸢来学校,表露出的意图是移民。

      江舒怀说:“一年后走。”

      “舍得那小丫头?”

      江舒怀没有开口。

      “今年过年她来过,问你的事。”
      老蒋往食堂大门看,自顾自说:“你跟江靳性子完全不同,之前他来找我,说你让他少往那丫头跟前跑,最好能让她忘记。”

      “江靳那小子,”老蒋嗤笑,“要是他,肯定会一天二十四小时凑到人跟前,死也要让别人记住自己。”

      江舒怀始终看向食堂托盘上装汤的碗,碗沿上外表的瓷剥落一片,露出和周围截然不同的颜色。

      老蒋最后说:“我在你这个年纪,任何事情,总要试试才甘心。”

      江舒怀终于将视线从豁口的碗沿移开:“不一样。”

      老蒋:“什么不一样?”

      江舒怀用指腹磨粗糙的碗口,轻声:“她会一个人。”
      ——我死后,她会一个人。

      病痛和过多的思考让江舒怀过分早熟,他少有举棋不定和不明对错的时候。

      老蒋不知道在看什么地方,忽而说:“你还年轻,不知道有一种后果是不管做什么选择,她仍然一个人。”
      碎屑扎入皮肤,江舒怀心头刺痛似的一跳。

      江舒怀将她送到宿舍楼下。
      左边灌木丛阴影中跑出一只黑白奶牛猫,身姿矫健从林幼鱼脚边蹿过。

      天边悬挂一轮圆月。

      林幼鱼手里捏着那瓶矿泉水,塑料响声在夜晚十分清晰。她看向路灯下江舒怀,话语中有某种孤掷一注的勇气:
      “做那么多,为什么?”

      地面影子某部分毫无顾忌地相拥。

      林幼鱼不等他开口,加重语气道:“说假话我以后再也不理你了,江舒怀。”
      她已经吸取足够多的教训,从贸然开口令当初的框木不得不抽身,到即使知道江靳和他是两个人却不第一时间拆穿。

      再到现在,循序渐进,步步追问。

      江舒怀表情有瞬间的松动,那松动像是坚硬冰层下一点微弱火苗,如萤火般小,但清晰得一眼可见。
      再如何强大的堤坝,都有溃于蚁穴的风险。

      只能听见风过草木的窸窣声。

      林幼鱼神经从紧绷中松懈。

      有人将她紧握的手指一根根松开,避免她伤到自己。

      这样避无可避,两只手十指紧扣。

      头顶传来的声音轻得像薄云,又重似千金,带着认输般的叹息:
      “给我一点时间,跳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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